第八章
“问题是，如果我喜欢的女生，认为我不是真心喜欢她，该怎么办？”
这里是贵松松私人心理顾问诊所，V1P等级的协谈室，就像欧美电影中的心理治疗室一样，秦沐乐半卧在沙发躺椅上，空气中嗅得到熏香精油，柔和的光线、暖色调的布置，打着温馨的旗帜，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心情。
不同于公立医院精神科制式化的治疗室，私人诊所每个环节都是为客人特别打造的（这里不称病患）。文明人才会有文明人的毛病，压力所带来的危机，和癌症是相同可怕的。
医生问，“那你是真心喜欢她吗？”
“我是，她却顾虑着我会不会遇到另一个齐一龄，天知道这世界哪有这么多齐一龄？她是唯一的奇迹，那么的独特。”
心理医生都有一种魔法，可以让严肃、防备心高的客人放心倾诉，不用整理思绪，没有重点的描述也好，客人在协商时，如果倾倒得愈多，医生便可以从中得知协助客人的方向。
秦先生的防备比其它客人高出许多，过去诱导的过程总是一波三折，必须费尽心思才能触及一丁点，所以他绝对是医生眼中的“重点客人”。不过呢，今天例行回诊的秦先生很不一样哦，他像月兑胎换骨一样，变得肯面对问题了。
“那，你怎么回答她？”
“我回答我还在学习。”
“学习？”
“学习面对自己的情绪。”
“很好的形容，她做何反应？”
“生气地离开。”
“秦先生那时候的情绪是？”
“慌张。”
“慌张？”
“对。”
“秦先生今天让我很惊讶。”
“因为话多？”
“这是好事。”
“医生的看法呢？”
医生很清楚，秦沐乐所问的“看法”绝对不是针对他自己。
“她是位聪明的女性，不会被秦先生外在条件所影响；她也是位幸运的女性，让秦先生真心为她着想，只是以这个局势来看，现在发球权在秦先生身上，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法……”秦沐乐低吟着这两个字，沉默了好久，就在医生想换个方式探问时，他开口了，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困扰——
“我想她……是唯一的人吧？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人拿着铁锤出现，我会不会辜负她？”
“这是你现在的想法？”
“这是恐惧。”
“秦先生觉得会有另一个人出现吗？”
“不会有。”
“所以这里的恐惧是指怕辜负了一龄小姐？”
“对。”
医生温柔地笑了，眉间的笑意是真正的开心。“秦先生跨出很大的一步，会怕对方不开心，会为对方着想，这些情绪的确是秦先生目前正在努力的目标。”
秦沐乐低笑。“所以在医生眼中，我总算是进步了。”
“是啊，我真替秦先生感到开心！”
“那医生有什么建议？”
“我只有一个建议：秦先生，去冒险吧，去享受爱情的酸甜苦辣，等你感受到所有情绪之后，也就是我们该道别的时候。”
“医生这么不想见到我？”
“是啊，秦先生和我协谈也快七年了，协谈金都不知付了多少，唉，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不说，一直找不到帮助你的方式，我也得不到半点成就感，差点把墙上那些国外研究机构的证书给烧了，好不容易在快灰心时，下了个『谈恋爱』的处方签，看样子成效不错，能和秦先生道别，是我的荣幸。”
秦沐乐大笑，开朗的笑声，在医生耳里听来像是天籁。
医生伸出右手，真诚的祝福：“放手挑战爱情。”
秦沐乐用力握住。“一定会。”
近七年累积的革命情感，虽然也许医生只模索了不到百分之七十，但他还是这世上最了解秦沐乐的人。
两小时的协谈时间到此结束。
“对了，秦先生，护士传了讯息，陈秘书有急事在外面等秦先生，要请她进来吗？”
秦沐乐起身，抚平衬衫的绉褶。“可以，麻烦了。”
没多久陈秘书冲了进来，随行的还有投资部的两位主管和公关部的主管。
这样的阵仗，陈秘书都还没报告，秦沐乐已料到，绝对不是普通事件。
“执行长，事情不好了！您看这期的周刊，居然把我们的投资计划巨细靡遗报导出来，好几个案子，还有投资度假村的事，甚至把过去公司转投资的流向都写得一清二楚！”
秦沐乐套上西装外套，黑眸深沉，早已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接过陈秘书手上的周刊，迅速阅读，并判断这篇文章对公司造成的影响性。
投资部的两名主管来到老板跟前，加上公关部主管也待命在旁，这是长年来他们累积的默契。
“先查消息来源。”
“是。”
“和财团大老板约见面时间，愈快愈好。，还有这消息一出去，从中阻挠的人会更多，仔细观察天下那边的状况，别让其它竞争对手打扰齐家任何人。”
“是。”
“陈秘书，通知下去，相关部门备妥所有文件和简报，半小时后大会议室开会。”
一群人的脚步像急行军般往外移动，车子已在大楼前庭等待。
从此刻开始，每分每秒都是关键，是澄清也好、反击也罢，都要在黄金二十四小时内作出决定，秦沐乐独自开来的BMW已由司机开回公司，三名主管和陈秘书随同老板坐上黑色宾利，秦沐乐神色自若，不见焦虑，他的力量也感染到他的部属，没有人慌张，他们一步一步跟着秦沐乐的脚步，研商应变策略。
红灯，黑色宾利停了下来，路旁正巧是一家花店，因七夕情人节即将到来，店面用花朵和气球布置着。
“陈秘书。”
“是。”
“女生喜欢什么花？”
“啊？”话题突然岔开，让陈秘书有些错愕。
“一龄之前把克丞送过去的玫瑰花、巧克力给退了，那我要送她什么花才好？”
陈秘书迅速接收指令。“盆栽呢？齐小姐性情直爽，小盆栽她应该会喜欢。”
“仙人掌？”
“可以啊。”
“她会不会认为我在调侃她脾气多刺？”
陈秘书一怔，赶紧回神。“不会的，如果执行长真有这层顾虑，可以选择其它盆栽。”
“嗯，不要仙人掌。”
“好，我立刻处理。”
“等等……仙人掌好了，她真的生气了，也许会找我吵架。”
秦沐乐有些不好意思，假借看周刊遮住半张脸（那本周刊他只看一次就背起来了好不好？！），公司机密被路人甲爆出来，他还没这么紧张呢！
陈秘书冲动之下对着老板扬起鼓励的笑容。“好的，没问题！”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老板总是自以为是，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是个大方的情人，却和浪漫扯不上边，他不曾因为送礼而费神，这等杂事通通由秘书处理即可，他甚至连礼物是什么都不知道，女友问起，还要临时抱佛脚看秘书的简讯。
从新创的开始到荣华，陈秘书始终跟着老板，她知道老板所承受的压力绝非一般，也知道他得到了成功，却丧失最基本的感情反应，外界评论他冷血无情，其实并不是他所愿意的，于是他只好用彬彬有礼的笑容掩饰“无情”的一面，这是老板温柔的地方。
第一次，她第一次在老板身上看到犹豫，也会在乎别人的想法，呵，看来齐小姐的出现，的确像颗震撼弹，威力无穷！
齐一龄谨慎地看着桌上的仙人掌，说是仙人掌又不像仙人掌，因为里头还有四尾悠游自在游来游去的红色小鱼儿。
这是个方形鱼缸和盆栽的双层结合体，里层是鱼缸，碎石、水草和氧气、净水设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外层则是盆栽，种植好多株可爱的仙人掌，里外呼应像个可爱的水池公园。
快递公司将礼物送进办公室，在确定是齐一龄本人无误后，立即动手安装鱼缸设备和放鱼，根本没问她要不要接受。
这份礼物刚刚送到，没有卡片，因为秦沐乐第一时间传了LINE给她——
“喜欢吗？日安，一切都好。”
她反复看着这几个字，不是什么惊人的句子，只是一句问候，却让她无法收回视线，一直一直看着。
“大姊不回吗？”
二龄好奇发问，看大姊发呆的样子也是种乐趣，不过这两天她发呆的频率挺频繁的，同学会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却也问不出所以然，只是志贤哥哥来家里拿菜时就很惨了，被大姊赏了好几个火云邪掌，痛得他哇哇乱叫。
“不回。”
“这一次的礼物比较厉害，这玩意儿很难退回去耶。”
除非把鱼捞起来另外装，再把水倒掉，只不过从八里到台北市区说短不短的距离，这小鱼儿有没有命活就难说了。
齐一龄趴在桌上看着鱼儿，看着看着，不意外地想到那天的事……
“我喜欢你。”
当然还有那个吻。
男人真是无聊的生物，他们攻击性强大，贺尔蒙时常作祟——
真的喜欢人家了？
真的爱上人家了？
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却选择先做再说。
先告白再说，先吻了再说，反正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到底有没有尊重对方？告白也需要对方响应不是吗？说喜欢就喜欢，说吻就吻！
男人！呼……
喜欢？
秦沐乐懂什么叫喜欢吗？
别以为送个几条鱼、几株仙人掌过来，她就会感动地投入他的怀抱！那秦沐乐就大错特错了！她齐一龄最自豪的就是理智，才不会因为这样就动摇，他要先搞清楚自己的定位，而不是把她当试验品！
没错，就是这样的气势！
但如果……她其实好想他，觉得心空空的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无法命令自己不要想他，哪怕她再理智，但思念是思念，理智归理智，根本是没有交集的并行线。
那天之后，很多事都变了，她变得多愁善感，她会因为回味他说的喜欢而害羞，她的心是满足的，知道有个人喜欢自己，而他又是自己在乎的人……当然在乎，否则她不会这么想他！
她失控的思绪甚至还规劝自己，在乎就去爱啊，管他是不是试验品，至少曾经爱过啊。
老天，真是快疯了！
二龄看着大姊丰富无比的表情，一下羞涩、一下愤慨，一下又变回沮丧和惆怅。
这完全就是恋爱中人的表情，莫非大姊和秦大哥真的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