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云苧那张迷人、帅气,明明眼底满是笑意却又故作正经的俊颜,张婆是愈说愈来劲了。
“喔!原来他混得不错嘛!”听着张婆连比带说的可爱模样,云苧唇旁忍不住地绽出一抹笑,“也算……”
也算给她争光了。原本云苧是打算这么说的,不过最后她还是将后头的话硬吞了下去,毕竟她现在是以“白副将”的身份在这瞎晃,可不好自曝底细。
是的,也算给云苧争光,因为对女儿国的女儿家们来说,优秀的男子有人爱慕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而若这男子是自己的男人,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自己的男人?他算是她的男人吗?
是吗?不是吗?是吗?不是吗?
正当云苧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时,突然,身旁又传来张婆的喃喃自语声——
“不过话说回来,是不是他心里头有人啦?所以才会每回我来说亲时就跑……可我看了他这么多年,也没瞧出有这样的迹象啊……咦?等会儿,他最近确实走绣坊走得比较勤,难道会是那个坊主……可那坊主年纪比他还大不是吗……哎呀!糟糕,都什么时辰了,我怎么还在这里胡说八道,白副将,抱歉,民妇还有些事得赶紧走了。”
仅管张婆自顾自的叨絮有些凌乱,前文不接后语,又走得那样匆促,但云苧还是由她那大段话中听出了三个关键字——
绣坊、坊主、年纪大。
哦?竟真有这么一个人?
真想不到啊……
是的,云苧还真是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大伙儿口中“嫁给希孤城的男子”,竟也会为某位女子暂时停下他的脚步。
这个能让他停下脚步的女子,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而在那个女子身前的他,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想看,真想看看啊……
好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云苧终于拗不过好奇虫作祟,悄悄变装成一名寻常女子,以求教女红为名,出现在张婆口中那家隐没于小小巷弄中的小小绣坊前,然后,在那两名女侍古怪的眼神与示意下,由绣坊后门进入,并于绣坊小厅稍事等候。
后门?稍事等候?
对云苧来说,她穆尔特家族的字典中从来没有这两个辞,但为了满足心中的好奇,她还是按捺住心中的不耐与古怪感,轻啜着女侍送上的香茶。
不知究竟坐了多久,当一阵暗香袭来之时,百无聊赖的云苧有些纳闷地缓缓抬起头,想找出这阵香味的来由,但在见到远方那名向她娉婷走来的女子之时,她举杯的手,蓦地停在半空中。
那是一名年约三十三、四岁,风韵绰约,举止优雅,而嗓音更如上好丝弦那般轻柔、温润的纤纤女子。
女子究竟说了什么,云苧完全没听进去,并且直到归府后都没想起来,因为她早已看痴了。
这位名唤“秋墨雨”的女子,真是水做的哪……
温柔似春水,眼眸似秋水,容颜似娇水,连那笑容,都美得像水波般地在人脑际中来回荡漾。
原来能让鞠滕郗停下脚步的,是这样的女子啊……
真糟,跟她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
傻傻坐在自己房里,云苧不知为何有些懊恼,懊恼自己过往对寻常人太疏于关注,以致现在想归纳,都不知该将那名女子归纳为哪一类型才好。
她虽看起来像是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子,但事实想必不是如此,否则不可能独自经营一间绣坊,并拥有那样两名深藏不露的女侍。
她虽看起来像个不解世事的千金小姐,但事实想必不是如此,否则她的眼底不会有股难解的沧桑,但身形却又是那样挺直。
一个绝对不容小觑的神秘、特殊女子,她一定得好好学习人家的长处才行!
是的,学习。
因为她穆尔特的家训向来遵从“三人行必有我师”,毕竟只有师人之长,才能更加完善自己,让自己更具独特的魅力与自信。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第三日一早,云苧换上一袭旧衫,坐在绣坊内一间干净、舒适的单人房内,让秋墨雨一对一授课,然后任自己那原本惯于拿刀使剑的手,与那小小的针及细细的绣线搏斗,开始她绣女生涯的初体验。
只可惜,云苧的这趟学习之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第五日傍晚,当她带着一身腰酸背痛,以及一手创口缓缓踏出绣坊后门之时,人才刚转进一旁小巷,身子便突然被拉入一辆马车内。
二话不说地摆开架式,云苧匆匆与来人过了几招后,便听及耳畔传来一道熟悉嗓音——
“将军。”
“是你?早说嘛!”听到这声呼唤,云苧微微一愣后,停下了自己的所有动作,好奇地望着眼前人,“咦?你会武?”
“将军,明日过后,请您别再来绣坊了。”坐在云苧身前的鞠滕郗并没有回答她的好奇,而是难得严肃地直言道。
“为什么?”云苧有些不解地反问着。
是啊!为什么不能来?
她既不惹事,也不生非,为什么不能来?
“扰民了。”
“我哪里扰民了?”鞠滕郗那完全不符合事实的回答令云苧忍不住微蹙起眉,“你没见我还特意乔装成寻常女子的模样吗?我哪里扰民了?”
是啊!她既非一身戎装,更非以白副将的名义,只是一副寻常女子模样的旧衫、旧鞋,怎么可能扰民?
望着云苧含着薄怒的美眸,鞠滕郗知道她确实不明白,更隐隐约约了解她之所以不明白的根本原由。
没错,云苧确实是一身寻常女子的装扮,但她却忘了一件事——
她,女儿国的三公主,战无不克的协和将军,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傲气、贵气、霸气,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更遑论她那张令所有人都忍不住驻足回眸,痴傻凝望的绝美容颜……
她可知,她自以为的“寻常女子”,只不过短短三天,就跃居了希孤城城民日常见面闲聊的第一话题。
所有人都在打探这名神秘女子的来历,打探这名绝美女子的身份,让那间原本隐没于巷弄间的小小绣坊门前挤满了围观的民众,甚至一言不合之余,还打起群架来……
“一会儿我会请包参将给您说明的。”明白这类事还是交给女人去解释会比较清楚,所以鞠滕郗言简意赅地回答着。
“不用你说,我也会找她问!”听着鞠滕郗那淡漠的回应,云苧别过头,愤愤说道。
是啊!当然要找包参将问,仔细问清楚她到底哪里扰民了!
她明明什么出格的事也没做,并且平常也经常乔装外出,而他也从未过问过,但这回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用这样严肃又冷淡的语气来指责她?
难道是为了秋墨雨?
是否是为了不再让她打扰了秋墨雨平静的生活,甚或探得他的隐私,所以他才会如此严厉……
“您是将军。”凝望着云苧不驯的怒容,以及依然在他手心中,她那布满密密麻麻针口的指尖,他忍不住地轻叹了一口气,“该明白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
是的,有所为,有所不为。
是的,鞠滕郗不太清楚云苧究竟是一时兴起,抑或是真想学习女红,但他却怎么也不愿意让她这名一上战场后便命悬一线的协和将军,好不容易在征战完后终于可以松口气好好休养生息的时候,还跑至绣坊学习这本该不属她分内的事,并且将一双小手弄出如此多的创口来。
包何况,那原本隐没在巷弄中的小小绣坊,与眼前这张小脸同样绝美的秋墨雨,经此一事,恐怕再掩藏不住了!
一想到及其后有可能接踵而来的是非,以及那极可能波及到云苧的风雨,鞠滕郗想不叹气都难。
毕竟有关女子之事,向来令鞠滕郗倍感棘手,特别是事关他身旁这两名同样绝美,但身世背景却孑然不同的女子之时……
“行了,不要再说了!”听着鞠滕郗叹出的那口长气,以及那恍若数落她不务正业的指控,再想及他之所以如此数落她背后有可能的原因后,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冷冷说道。
马车中,再无人声,直到马车缓缓停在将军府后门之时,如滕郗才又再度开口,“将军,您若真想学女红,待您休息过后,小民可请……”
“谁要学女红啊!”俐落地窜出马车,云苧头也不回地气冲冲向自己的睡房走去,“谁又扰民啊!”
“是您,将军,您扰民了。”
得到消息后的包参将,自然立即来到了云苧的房内,而其他的同行女将们在包参将说完这句话后,也有志一同地点着头。
“怎么你们都跟他说一样的话啊!”瞪着眼前一干女将,云苧更不悦了,“这样就算扰民,那我不是连门都不能出了!”
“说对了,不能出,不能以这种模样出。”将云苧请至铜镜前,包参将望着镜中的人影,再度重申着。
“我哪里不像寻常女子了!”指着镜中女子,云苧的不满情绪愈发高涨。
“十四。”看着云苧那完全不明所以然的眸子,包参将轻轻一唤。
“是。”
“将军,十四这模样才叫寻常女子。”指着那名缓缓由门口走入站至云苧身前的少女,包参将徐徐说道。
“没什么不一样啊……”在十四身旁走过来又转过去,云苧愈看眉头愈皱。
“我换个说法好了,将军,十四这模样叫寻常女子,而您这模样叫——”将两人一起拉站至铜镜前,包参将望着镜中的两个身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倾国倾城。”
倾国倾城?
听到包参将的话后,云苧转眸瞪向她,一脸的不以为然,“胡说什么啊!我这若叫倾国倾城,那咱们女儿国皇宫不就叫美女如云了!”
是啊!若她这就叫倾国倾城了,那宫里她那群长得跟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姊妹们,不就全是大美人了!
“就是这样。”完全没有任何异议,包参将的自傲之情更是溢于言表,“我女儿国七辣之美从不是浪得虚名。”
“啊?我是美女?”望着众女将眼中那副毫无疑问的神情,云苧终于恍恍明白包参将诉说自己不是寻常女子的最主要关键。
“是的,您是。”看着云苧那副恍然大悟后惊愕又可爱的模样,众女将又爱怜又自傲地异口同声说道。
“从没人跟我说过啊……”云苧有些不解地自语喃喃。
“自是因为您的战功着实太过辉煌。”包参将爱怜地叹了一口气,“更因为您是将军。”
是的,爱怜,爱怜这名明明贵为公主,但自十二岁起便投身沙场,跟随在前任协和将军身旁,由小小的斥候做起,日日策马征战,不曾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累,甚至较寻常人都坚毅,却完全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特殊的绝美女子。
这几年来,她一心一意只牵挂女儿国的协和任务,日日看到的是战马、沙尘,日日研读的是兵法、阵图,时时挂念的是手下军士们的安危与生活。
这几年来,她无怨无悔地守护着众人,守护着女儿国周边所有友好邦国,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顾及她自己,了解寻常人的生活,甚至发现自己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