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徐延英离开一个月了。
每一天,对姚萱萱来说都是煎熬。她总会想起他,然后又不由自主的忧心起来。
想知道他三餐有没有定时、有没有好好休息,更担心他的安危。
最后她终于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从前刚来到大齐时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了。
只因她心底住进了一个男人。
不过除此之外,徐老夫人也不知是对先前和韵公主印象太过糟糕,故已彻底放弃让儿子尚公主的念头,又或是看姚萱萱这些日子的表现,令她感受到姚萱萱对儿子情深意重,两个女人间有了共同在乎担忧的人,使她对姚萱萱的态度大为转好,甚至偶尔还会嘘寒问暖一番。
姚萱萱受宠若惊之余,也有几分感动,故而去向老夫人请安时,也多了几分真诚。
其实对于徐老夫人过去的想法和做法,她虽不甚认同却很能够理解。
想想当初一个世家小姐嫁进徐家来,本以为能过上好日子的,却不想徐家竟一夕间倾覆,包括丈夫以及两名十来岁的儿子在内,所有徐家男人都死了,家产大半也充了公,只剩她一人辛苦扶养幼子长大。
至少就一个母亲而言,她算是称职了。
不过她依然很想念徐延英,想到甚至连儿子都有些疏忽了,常抱着小知勤逗弄了一会儿,就开始发起呆来。
如同这会儿,小知勤正“凉”、“凉”的喊个不停,却始终得不到响应,最后终于生气了,用短短的小胖手拍打着最近反应很迟钝的母亲。
“怎么啦?”在他打到手都酸了的时候,他家娘亲才总算回过神,“咦?小知勤怎么生气了?”
一旁丫鬟无奈的道:“夫人,刚才小少爷唤您唤了好久啦,可您一直都没反应,他才生气了呢。”
“呃,是吗?”姚萱萱有些心虚,看着儿子气鼓鼓的模样,只好陪笑道:“对不起啊,乖儿子,娘想你爹想得出神了,这才忽略了你。”
说着,还低头亲了亲儿子。小婴儿香香软软的,皮肤又白又女敕,和徐延英天差地别,偏偏那已渐长开了的眉眼,一看分明就遗传自他老爸。
不知道那男人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姚萱萱试图想象那个画面,却发现怎么也无法把徐延英和小婴儿兜在一起。
真好奇那个男人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啊,改天一定要问问婆婆!姚萱萱想着,嘴边不禁泛起一抹笑意。
小知勤见母亲再次走神,这次气得干脆“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哎哎哎,对不起,是娘的错,以后不会再冷落你,别再哭了嘛!”她只得手忙脚乱的哄着儿子。
好不容易安抚完儿子,姚萱萱只觉身心俱疲。
从不知道原来思念竟如此折磨人,让她变得再也不像自己。
她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只盼徐延英能快些回来。
“夫人、夫人……”一名三等丫鬟脸色苍白的急急跑了进来。
“慌什么?”姚萱萱有几分不悦的瞪了她一眼。
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惹得她不安、心情烦躁。
不想那丫鬟却跪了下来,惊慌的道:“夫人,刚才出去采买的婆子说,现在外头都在传,说侯爷在东南平叛时受了重伤,现在生死不明……”
“胡说什么?”姚萱萱身旁的大丫鬟立刻喝道,“这等道听涂说的消息,妳也敢拿来夫人面前说?”
主母这几日的魂不守舍她都看在眼里,早就暗暗着急了,没想到竟还有人不识相的在主母面前提起这种不知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
果然,姚萱萱脸色蓦地一变,“妳说什么?这是哪儿听来的消息?”
“夫人,您怎么能相信外头的传言呢?”大丫鬟急道,“侯爷若真出了什么事,也是咱们侯府先得到消息才是啊,怎么可能外面的人比我们还了解?”
姚萱萱却不理会她,反而死死盯着那名跑进来的三等丫鬟,“妳再说清楚点!”
“就……外头的人都说,侯爷不想对那些造反的流民赶尽杀绝,迟迟不愿下重手,可那些人却杀红了眼,非但不感激,反而重伤侯爷……”
“夫人!”大丫鬟惊嚷,忙扶住差点软倒的姚萱萱。
她却不要搀扶,挣扎着站起身,追问:“这消息怎么传开的,是谁看见了?”
那名丫鬟咬牙道:“东南那儿很多人都看见了……据说,侯爷是在众目睽睽下,被一名叛军一剑贯穿了胸口……”
姚萱萱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姚萱萱再次转醒,已是隔天的事。
见她睁眼,她的大丫鬟终于露出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
“夫人,您终于醒了,奴婢可担心死了……”大概是一整夜都没合眼,那丫鬟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委靡,“您下次千万别再这般激动了……”
“我没事。”她缓缓坐起身。
“您要不要吃点白粥,奴婢先前让厨房弄了些,正在炉上熬着呢。”
姚萱萱瞧了瞧她,勉强一笑,“也好。”顿了顿,又补了句:“妳很不错,这次多亏妳了。”
“这是奴婢分内之事。”丫鬟欠了欠身,转身去替她张罗了。
主母待她们这些下人向来极好,她们心里感激,自然也愿意尽心尽力。
姚萱萱心里惦记着徐延英的事,但还未想得透彻,却见自家婆婆竟掀帘走了进来。
“娘!”她一愣,连忙想站起身招呼徐老夫人。
“得了,妳都昏迷了整整一天,可别再折腾自己了,就乖乖坐着吧。”徐老夫人立刻阻止了她。
姚萱萱也不矫情,就这么坐在床上招呼婆婆。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延英的事我听说了,妳觉得这事有几分准儿?”
姚萱萱想了想,“我昏迷时,宫里可曾派人来过?”
“没有。怎么了吗?”
“我也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姚萱萱摇摇头,“只是觉得倘若延英出了什么事,咱们忠勇侯府即便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可一旦皇上确定了此事,也应派人来通知一声的,不是吗?然而皇上却没这么做。”
徐老夫人蹙眉,“但那么多人看到延英受伤,此事传得沸沸扬扬,难道还能有假?”
“这也是……唉,我真的不知道了。”她轻叹。
“萱草,”徐老夫人犹豫的开口,“我瞧妳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瞧着姚萱萱此时的眼神,徐老夫人隐约感觉到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果然,她道:“我要去找延英。”
“什么?”徐老夫人一脸错愕,“妳要去找延英?妳连延英在哪儿、路途有多远都不知道,居然还想要去?”
“去了不就知道了?”她不以为意的道。
“别胡闹了,那里现在兵荒马乱的,路途又远,妳此去多危险?”徐老夫人斥道。
她咬了咬唇,语气越发坚定,“不亲眼见着延英,我不放心。”
“妳……是认真的?”
“当然。”
徐老夫人频频皱眉,“我知妳担心延英,可妳一个妇道人家,就是去了又能如何?”
“我也知道大局势不是我一个普通女子能改变,更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很可能只是徒劳,但要我静静待在侯府里等消息,我做不到。”姚萱萱深深吸了口气,“况且我先前曾得过一位大夫的指点,若延英真受了伤,或许有我在身边照顾更好。”
徐老夫人听说过先前儿子要媳妇整理关于伤兵医护的方法,并记载成册。她原以为那只是在胡闹,没想到后来听说成效还不错。
因此姚萱萱的说法令她不禁有些动摇了,只是多年来所习得的礼教和想法却仍让她有些犹豫,“可是……”
“娘,这事我已决定,您就不用再劝我了。”
徐老夫人神色复杂的望着她。
对于这个儿媳,她曾厌恶过、刁难过、心不甘情不愿却又不得不接纳过,即使后来发现和韵公主并非儿子的良配,使她不得不承认萱草,也并未真正打从心底认可她。
然而这一个月来,见萱草为儿子操心到人都瘦了一大圈,现在更不畏辛苦艰难的执意出远门,只为确定儿子的安危……她不能不感动。
她自问,自己对延英的父亲是绝对做不到这样的。事隔十多年,她对那害她失去了过往荣华富贵生活的男人依旧有恨有怨。
“那妳自己路上可得小心,千万不要为了贪快而出了什么事……别忘了家中还有福哥儿在等妳。”最后,徐老夫人只能这么道。
“您放心,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得到老夫人的同意,姚萱萱终于松了口气,用力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