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京,穆国王宫,景平殿。
殿上,穆国和王正在主持早朝,文武百官皆在朝上。
和王秋崇和拥有七子,王居所在正是祈京,最大的外患是位在其北之小国—君黎。
穆国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因此国家繁荣昌盛,百姓生活富足,并拥有足以自豪的强大兵力。
反之,北边的君黎一年有长达五个月时间处在冰封的状态下,雪融之后河水经常泛滥成灾,以致粮食短缺。
早年君黎国王经常挥兵南下,侵扰穆国边界城镇,抢夺财物或是资源。在穷兵黩武的政策下,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拂晓之役后,君黎势力被驱赶至更北的地方,而随着边城的修筑及防范,他们已有十几年时间未再有任何举动,直至半年前,君黎国新王楼樵风派出精兵突袭位于边界的沐春城,其士兵在城里到处纵火,引起骚动,再趁乱抢夺官粮及城中居民的财物。
此事传回祈京,和王大怒,立刻派出大王子秋放庵、三王子秋玄庵带领精兵前往沐春城镇压。
数十日的攻防战之后,两位王子所带领的部队击退了君黎精兵,并使大将负伤败逃。
穆国大王子秋放庵在一出生便遭闽巫萨弥所咒,生而异相。
他有一头火红的头发,眼珠子还会在夜里变成红色,令人生畏。但尽管是异相,母后南姬还是十分疼爱他。
可在他的弟弟们—在七子中排行第四及第七的秋景庵及秋吟庵相继出生后,南姬的心思便慢慢转移到两个弟弟身上。
秋放庵得不到母亲一如往昔的关爱,益发的沉默寡言,他将所有心思放在读书习武,不与其他兄弟往来,渐渐地便得到一个封号—降阳苑的赤鬼。
“降阳苑”是秋放庵的居苑,处在王城边陲,少有人至,而他也乐得清闲,过着如隐居般的生活。
秋放庵今年二十有二,其他王弟除了八岁的同母弟弟吟庵尚未婚配,其余六位都已有妻室。二十岁的四弟秋景庵甚至已生下一子,让他母后升格成了女乃女乃。
秋放庵的婚事,一直是和王秋崇和挂在心上的一件事。
身为一国之君,他当然有足够的权力指婚,但多数人对大王子的异相多所忌讳,他既是人君亦是人父,甚能体会为父者的心情。
若是异地而处,他也不愿将掌上明珠许给异相之人,即使秋放庵是他亲生子。
可是一转眼,秋放庵已过了婚配的年纪,让为人父的他不禁急了起来。
早朝毕,信使送来一封君黎王楼樵风的亲笔信函。
阅完书信,秋崇和脸上漾起一抹笑意,立刻遣人到仪凤苑及降阳苑请来王后南姬及大王子秋放庵。
不多久,母子两人来到景平殿—
“不知王上急召臣妾及放庵前来,所为何事?”
“南姬,放庵,你们先坐下……”秋崇和笑容满面。
“王上看来十分愉悦,是否有什么喜事?”南姬坐下后,话声轻缓的问道。
“刚才寡人收到君黎王的亲笔书信……”秋崇和迫不及待的将楼樵风信中所提之事告知两人,“他希望将他的妹妹嫁给放庵,以期两国之间长久和平。”
南姬惊喜,“这事当真?”
“不假。”秋崇和笑着说:“放庵今年已二十有二却仍未娶妻,小他两岁的景庵都当父亲了呢。”
“确实,臣妾也为放庵的婚事担心不已。”南姬撇过脸看着一旁沉默不语,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的大儿子。
白昼里,秋放庵除了那一头火红的发,其实没太大异常之处。他的五官俊美,只是太冷峻寡言,而一到黄昏时分,他的黑眸会慢慢转为暗红色,最终迸射出教人害怕的红光。
可就算是异相,只要面带笑容且乐意与他人互动亲近,倒也不令人生畏。
可惜他性情冷僻,不仅不与人来往,也不喜欢别人接近他,总面覆寒霜,浑身像带刺般的令人难以亲近,久而久之脾气越见古怪。
她记得小时候的他并不是如此阴沉孤僻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封起了心房,既不接近人,也不让人靠近他呢?
“放庵,这桩婚事你意下如何?”即使迫不及待的想回函允婚,秋崇和还是问了他的意见。
“父王,”一直沉默着的秋放庵抬起眼,语气平静,“除了婚事,楼樵风应该还提了其他事吧?”
闻言,秋崇和一怔,惊讶他过人的敏锐。
是的,楼樵风在信中除了婚事外,还提及希望穆国能援助君黎之事。君黎年年粮食短缺,人民苦不堪言,楼樵风因此愿向穆国称臣,盼能得到一些援助。
“王上,”南姬疑惑的看着他,“君黎王还提了什么?”
秋崇和淡淡一笑,“君黎粮缺,他希望两国缔结姻亲之后,穆国能提供君黎一些援助。”
“果然不出所料,看来那位公主只是个抵押品。”秋放庵唇角一勾,“她是心甘情愿嫁我,还是迫于无奈?”
“放庵,”南姬眉心一拧,“就算公主是为了求和及求援才嫁到穆国,对你并无情爱,但两人朝夕相处还是能生情的。”
“放庵,”秋崇和神情凝肃而谨慎,“你要拒绝这桩婚事吗?”
秋放庵微微摇头,“儿臣没有意见,父王及母后做主便可。”
他知道父母一直为他的婚事着急,为了了却他们一桩心愿,即使要他娶素未谋面,而且是为了得到穆国援助而嫁给他的君黎公主,他也无所谓。
“那好。”秋崇和掩不住笑意,“寡人立刻回信应允这桩婚事。”
君黎,王居—
夜深人静,楼镜湖独坐在床前,泪眼婆娑。
她打开搁在腿上的木盒,里头放着的是一撮黑发,还有一柄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匕首。
这些是她心爱之人—杜安兵送给她的礼物,却也是他的遗物。
杜安兵是君黎的大将,也是与她私下互订终身的男人。半年前,他奉命攻打穆国边界的沐春城却负伤而返,最终伤重不治。
他出兵前曾对她承诺,待他凯旋归来,就向她兄长提亲并迎娶她过门。她殷盼着那天到来,想不到等到的却是他伤重身亡的恶耗。
他的死让她心头像是被割下一块肉般痛苦,每天,她看着他的遗发及他送给她做为订情之物的匕首哭了又哭,哭了再哭,直到再也掉不出半滴眼泪。
而如今,更让她痛不欲生的是她的兄长竟将她婚配给穆国的大王子,因异相而被称为“赤鬼”的秋放庵。
当日杜安兵袭击沐春城时,穆国的大将便是秋放庵及他的兄弟秋玄庵。她听生还的士兵说,杜安兵就是败在秋放庵手下,负伤而返。
秋放庵是她的仇人,而她的兄长却要她嫁给他。
她与杜安兵虽无夫妻之实,但在她心里,已当自己是他的人。如今却得嫁给秋放庵,这等于是要她一女事二夫……她多想拿着这柄匕首结束自己的生命随杜安兵而去,在黄泉之下做一对恩爱夫妻,但是,她不行,只因她是肩负着重责大任嫁往穆国的。
君黎粮缺严重,半年前的那场战争更是让君黎景况雪上加霜,兄长为了向穆国讨粮并争取援助,便将脑筋动到未嫁的她身上。
她的母亲是先王身边的侍女,生前虽已被册封为妃,但因为出身低微,在宫中始终得不到半点尊重及善待。
母亲死后,她的处境更是艰难,甚至一度沦为异母姊姊呼来喝去的贴身丫鬟,直到姊姊出嫁,她才回到母亲生前跟她住了十多年的别院,也就在那时……她邂逅了杜安兵。
他不在意她的出身,给她温暖,她以为自己总算找到一个疼惜她、能照顾她一辈子的人,没想到命运竟如此捉弄人。
如今君黎百姓受饥荒之苦,她如何忍心只顾着成全自己的爱情及贞节,将百姓的生死置之度外?
想着自己乖舛的命运,她忍不住抱住木盒,黯然哭泣。
只是,再多的泪水都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她……就要嫁往穆国,嫁给那个人为妻了。
虽是王子大婚,但在秋放庵的坚持下,婚礼进行得十分低调简单。
尽管君黎公主早在大婚前十天就抵达穆国祈京,秋放庵却一次都没见过她,而他母后见过君黎公主后,非常兴奋的前来告知他关于公主的种种。
“公主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镜湖,楼镜湖,她的人就如同其名般沉静优雅,气质超凡,放庵,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其实秋放庵根本不在乎嫁给他的人是谁,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会答应这桩婚事,不过是为了完成父王及母后的心愿,不想他们再为他的婚事挂心罢了。
再说,君黎与穆国是宿敌世仇,她又是为了和亲及求援而嫁,所以他根本不相信她会真心爱他、敬他。
她是个抵押品,而他……只配得起抵押品。
婚宴早早结束,他与身着君黎王室传统嫁服的楼镜湖回到了降阳苑。
她头上覆着一块与她嫁服同色的盖头,以致他从头到尾没看见她的模样。
虽说他难免好奇她的模样是否如母后所形容那般,却也没急切到想将她拉回寝房一窥究竟。
回到降阳苑后,她在母后派来暂时任她差遣的侍女春彤引领下,先行回到房中静候。
而他,像往常一样先至书斋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才回到寝房。
寝房前,春彤还在候着,见他终于回到寝房,她松了一口气。
“殿下,王子妃已经久候多时了。”
“唔。”他淡淡的回应着,“这儿没妳的事,妳回仪凤苑去吧。”
“咦?”春彤一怔,“可是王后要奴婢先待在降阳苑供王子妃差遣……”
“不必了。”他说,“王子妃好手好脚,不需伺候。”
他向来不爱有人在降阳苑出入,因此这偌大的宫苑除了每三天固定来打扫的几个老嬷嬷之外,再没任何仆役奴婢。
他喜欢清静,讨厌有人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或是吱吱喳喳的说话。多了个陌生的女人已够他为难,他可不想因为她,又多来几个跟前跟后的侍女。
“奴婢怕王后怪罪……”春彤嗫嚅的说。
“母后问起,妳就推给我。”说罢,他拂袖轻挥,“走吧。”
见他坚持,春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再说,这夜里望着他那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她还真有点生畏。
“那……奴婢退下了。”她屈膝行礼完,旋身离去。
秋放庵推开寝房房门,穿过一道纱帘低垂的前厅拱门,进到寝间看见穿着嫁衣、披着盖头,端坐在大床上的……他的新婚妻子。
大床周围的红烛亮晃晃地,将她的身影照得十分清楚。她体形纤细,宽松嫁衣下的身子有点单薄,似乎察觉到他进来,她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他走向她,在她面前站定。
他没见过她,她也没见过他,不过他相信,她对他不会似他对她那般陌生,她一定听过不少他的事吧,尤其关于他的样貌形容。
她怕吗?当她看见他的红发及红眼睛时,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伸出手,他掀起盖头,只见她低垂着脸,蛾眉颦蹙,一脸哀伤。
果然,她嫁得心不甘情不愿。
但君黎有求于穆国,她如何敢用这张不甘不愿的脸对着他?
“把脸抬起来看着我。”他的声音不自觉的沉下。
闻声,心情沉重得像是胸口压了千斤大石般的楼镜湖缓缓抬起脸,一双明亮又澄澈的黑眸直勾勾的望向他。
迎上他那双传说中在日落之后便迸射红光的眼睛,她心里一颤。
虽然惊异于他真的有头火红的发及双眼,但她并不感到害怕,除了那怪异的发色及眼睛,他其实与常人无异……不,他事实上拥有一张好看端正,让人想多看几眼的脸,只是他目光冷峻、神情淡漠,浑身上下像长满了刺般感觉拒人于千里。
她如他所愿,目光未曾移开的看着他。
看见她标致出色的丽颜,秋放庵心头微动。
母后说得一点都没错,她很漂亮,犹如在朝露中绽放的白花般。她有一双澄澈的眼睛,虽哀伤却坚毅,看着他的时候,眼底不见一丝惧色。
她不怕他吗?每个人都害怕在日落后看见他,因为他那红色的眼珠使他不似人间之物,就连他的弟弟都曾惊吓得哇哇大哭,还指着他说他是妖怪。
赤鬼—大家私底下都这么叫他。因为不想看见大家露出惊惧或忌讳嫌恶的表情,他在天黑后便隐避在此,哪里都不去。
“妳不怕我吗?”
她迎上他红色的眼眸,“你会吃了我?”
她的回答让他觉得有趣,可他不喜欢她说话的语气和态度。
她该敬畏他的,因为她是寄人篱下的抵押品,合该仰人鼻息,他就算是个像鬼般的异相之人,也是穆国的王子、她的丈夫。
“我不吃人。”说着,他在她身边坐下。
见他坐下,她本能的挪移位置,与他保持距离。
他微怔,“妳这是做什么?”他浓眉一皱,又往她欺近。
然而像是他身上有着什么会传染人的恶疾,或是有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般,她又往旁边移动。
楼镜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举动,但她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他是仇人,杜安兵虽不是死在他手里,却是因为跟他打斗而负伤,最后落得伤重不治。
要不是他,她此刻应已是杜安兵的妻,是世上最幸福的新嫁娘。
她知道自己是为了君黎百姓而嫁,也知道自己该做个称职的妻子,但一想起杜安兵,她就……
“不要靠近我。”她冲口而出。
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却已来不及。她想,这句话会惹毛他。
果然,他立即用愠怒的眼神瞪视着她。
“不要靠近妳?”秋放庵皱眉,恼怒的看着她。
她已是他的妻,她居然要他别靠近她?她明明是君黎送来的抵押品,竟敢跟他端架子?
他伸出手,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自己怀里。
他从没亲近过任何女人,此刻将她揽进怀中,一时还真不知道要对她做什么。
但就在她扬起脸来,用那不可侵犯的眼神瞪着他时,他忽地生出一个念头,捧住她的脸,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嘴。
楼镜湖羞愤的推开他,手一挥,歪打正着的掴了他一耳光。
“妳!”他万万料不到她竟敢打他耳光,只因他吻了她。
她是他的妻子,今天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红烛帐暖,春宵漫漫,他们就算不能缠绵恩爱,至少也该客客气气,但她不但不给碰,还打他
“妳竟敢打我”秋放庵掐住她的肩头,恶狠狠的瞪着她。
楼镜湖心里害怕,也自知理亏,却不愿向他道歉示弱。她不愿意向他低头,因为只要低头,她便会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杜安兵的事。
和亲并非她所愿,但不嫁也嫁了,只要她的心不背叛杜安兵就好。
“妳嫁给我是为了换取粮食跟物资吧?”他眉心一拧,语带警告,“既然是抵押品,就该尽好本分,好好的伺候我!”
楼镜湖一怔。抵押品?对他来说,她不过是个抵押品?
既然他没打算拿她当妻子对待,她也不用将他视如夫君般伺候,他们之间不需要情爱,也不会有情爱,不管他对她做什么,她只要当是一场恶梦便行了。
这么一想,她整个人冷静下来,紧绷的身体也因此放松。
看见她一副任人宰割的消极表情,他心头微撼。
“怎么?怕了?不挣扎、不抵抗了?”
“我是任人宰割的抵押品,悉听尊便。”她拨开他的手,自顾自的爬上床躺好,闭上眼睛,像是赴死的烈士般。
看着她那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秋放庵只觉恼火。
他以为为了粮食而嫁来的君黎公主,就算不是心甘情愿,至少也会心存感激,而她,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对良家妇女用强的恶霸。
他虽是异相之人,可也是堂堂穆国的大王子,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知好歹,他真没想到她能如此惹恼他。
一个本该可有可无的女人,竟在短短的时间里让他的情绪震荡起伏,难以平息。她不想成为他的女人,他还不想要她呢!
他冷哼一记,起身头也不回朝寝房门口走去。
楼镜湖睁开眼,惊疑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要去哪里?他不是要她吗?为何又突然气冲冲的离开?
糟糕,难不成他真恼了,想去跟他的父王告状,然后休了她,将她遣返君黎?
不成,君黎百姓饥荒困顿,正等着她换粮回去呀。
她翻身爬起,急喊,“慢着!”
秋放庵停下脚步,却没回头。
“你……想做什么我都随你。”她放下自尊,艰难的说。
他低低哼笑,语带嘲谑,“对着妳,我什么都不想做。”语罢,他一脚踢开房门,迈开大步离去,留下不安的她。
楼镜湖彻夜难眠,不是因为独守空闺、内心寂寞,而是因为心怀忐忑、惶惑不安。
她不该惹恼他的,她明知道自己身负重任,怎能意气用事?
看他昨晚的样子,肯定是被她给惹火了,要是他不肯原谅她、不肯罢休,那她该如何是好?
眼下,唯有向他道歉一途了,纵使不愿、纵使不甘心,她也得为了君黎百姓到他面前低声下气的说声抱歉,恳求他的原谅。
此时天刚蒙蒙亮,听见外面传来声音,她好奇的起身,穿过前厅打开寝房房门,只见庭院中秋放庵正在练拳。
他那一头红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垂落得像是一束马尾巴,当他伸展拳脚时,那束马尾巴也随着他的动作摆荡,煞是好看。
他身着短打,露出结实的臂膀,浑身汗涔涔的他,短打因湿透而黏贴在身上,隐约可见精实的身材线条。
她看傻了,好一会儿后才猛然回神,无限懊恼。
不知怎地,她觉得气结,胸口一阵闷。转过身,她回到寝房再躺下。
脑子里虽是千头万绪,却因为实在太倦太累,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胡里胡涂的不晓得睡了多久,忽听见房门砰的一声,接着传来重重的、匆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清醒,就被一只大手从床上拎了起来。
“啊?”楼镜湖惊愕的睁开眼睛,映在眼里的是秋放庵的脸。
他的瞳孔……变成正常的黑色了?
“妳还睡?”他瞪视着她,“天底下竟有妳这等恶妻?”
“什……”他没头没脑的在说什么啊?
“居然睡得比丈夫晚?出嫁前妳娘亲没教过妳吗?”
“我……”
“我肚子饿了,快给我弄吃的来。”
“咦?”
他说什么?要她弄吃的?他可是穆国的王子,生活起居不是都有人照顾着吗?
“咦什么?”他眉心一拧,不悦的瞪视着她,“从今天开始,妳每天都得到御膳房去准备我的三餐。”
“我?”她不解,“为什么我得……”
“妳该不会连这都不会吧?”他唇角一勾,恶意的一笑,“没有半点价值的妳,凭什么换取粮食跟物资?”
闻言,楼镜湖恍然大悟。
他不想要她,却也不想白白便宜她,所以编派些莫名其妙的差事给她做,来个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也好,只要不教她的心背叛杜安兵,能为君黎百姓谋福祉,就算要她当条狗,每天绕在他身边汪汪叫也没关系。
“你不会休了我?”
“妳在作梦吗?”他冷然哼笑,“妳可是抵押品,若休了妳,穆国岂不是人财两失。”
他说的话很不中听,句句刺耳、伤人,但因为母亲出身低微,她从小就遭人呼喝嘲讪惯了,倒也没觉得太难过。
她想,那是因为她对他没有“爱”吧?
从小遭人欺负时,母亲总是安慰她说—
“只有妳爱的人才伤得了妳的心,那些妳不爱的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妳根本不必在意。”
如果对她说这种话的人是杜安兵,她一定难过死。可话说回来,温柔的杜安兵才不会对她说这种话呢。
“妳在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秋放庵眉头一蹙。
“是。”她平静的接受了他的指派,“我这就到御膳房去准备吃的。”
以往秋放庵的三餐都是由御膳房派人送来,如今,大王子妃却亲自到御膳房为大王子准备早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而在他们知道她不是单纯来点选菜色,而是要亲手烹煮早膳时,更是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楼镜湖在君黎时虽是公主,却经常得跟王城里的仆役奴婢们混在一起,也会跟他们一起干活儿。
她非常习惯与下人相处,态度亲切自然,也不端架子。那些在御膳房工作的奴仆原本还因为她的身分高贵而有些顾忌,但只相处了短暂时间,便发现她与其他王公贵族不同,见她手脚利落,轻轻松松就做出数道料理,连御膳房的主事都惊叹不已。
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将饭菜装进膳盒里,小心翼翼的带回降阳苑。
回到降阳苑,只见秋放庵早已坐在桌前候着。
“妳可回来了,我以为妳逃回君黎去了。”
她知道他在酸她动作慢,虽想反击,但她按捺了下来。
谁都可以因为受辱或受了委屈而展开反击,就她不行,为了君黎百姓,她什么都得咬牙吞下。
她沉默的将膳盒搁在桌上,打了开来,然后小心的端出饭菜跟汤盅。把饭菜张罗好后,她便坐了下来拿起筷子。
刚要扒第一口饭,就听他声音一沉的干咳两声,“嗯哼。”
她听出那里头隐含的意思—谁准妳先吃了?
“君黎的女人都像妳这么不懂规矩吗?”他冷冷的看着她。
秋放庵虽不好相处,倒不是爱找麻烦的人,但不知怎地,见到她那明明不把他当一回事却又认命的表情,他便有种恼火的感觉。
“饭桌上,妳应该请夫君先动筷才对,不是吗?”
搁下筷子,她直视着他,“君黎的规矩肯定跟穆国不同,殿下不如告诉镜湖,该怎么做才符合穆国的规矩。”
秋放庵睇着她那看似顺从眼底却盈满抗拒的模样,一时兴起道:“站着。”
楼镜湖愣了一下。
“穆国的女人在丈夫用膳时,得站在一旁伺候,等丈夫用完膳,才能坐下用膳。”
其实穆国根本没这样的规矩,但他没来由的就是想刁难她。
她不是真心顺从他,只是不敢违逆、惹怒他。
尽管她嫁给了他,可她心里没一丁点认为自己是他的,非但拒绝他,在新婚夜时还打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纵使不痛不痒,却在他心上狠狠烙了一个印记。
听完,楼镜湖微怔。是真的吗?穆国有这样的规矩?
不,依她看,这规矩是他自己订的,目的是为了刁难她、教训她。
也罢,反正对着他,她也没什么胃口。
忖着,她站了起来,直挺挺的立着。
秋放庵瞥了她脸上那不情愿且无奈的表情,忍不住一笑,恍若获得胜利。
“妳很不情愿吧?”说着,他夹了一块肉往嘴里放。
“一点都不。”她语气淡淡地道:“我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这话说得轻,但意思再明确不过。他眉梢一扬,“这话是什么意思?妳是说……我欺负妳?”
“镜湖愚钝,又不知礼数,想必是惹殿下不悦了。”她弯腰一欠,“不如让我退下,殿下也好落得眼不见为净。”
“不准。”他蹙眉,话声一沉,“继续站着。”说完,他埋头大口扒饭吃菜,唏哩呼噜的吃了两碗饭。
稍晚,仪凤苑。
楼镜湖将碗盘跟膳盒拿回御膳房后,便立刻前往仪凤苑向王后南姬请安。
南姬见她来,十分欢喜,立刻请她入座,并要侍女奉上顶级的茶及美味茶点。
“镜湖,”南姬看着这清丽月兑俗、气质婉约的新媳妇,脸上是掩不住的满意及笑意,“本宫听说了。”
楼镜湖微怔,疑惑的看着她,不明了王后所指为何。
南姬轻轻握住她的手,“御膳房说今早是妳亲自为放庵准备早膳,是吗?”
“是的。”她点头。
“真是太好了!”南姬放心的一笑,“我原本还担心放庵跟妳处不来,想不到你们相处得如此融洽。”
她一顿。王后误会了,她亲自为秋放庵做早膳不是欢喜甘愿,而是难抗其威。
“镜湖,”南姬将她的手揣在掌心里揉着,眼神温柔慈爱,“放庵他因为异相之故,一直非常孤僻,就连与两个亲弟弟都十分疏离,老实说,本宫心里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他……”
觑见南姬眼底那一抹身为人母的忧色,楼镜湖忽然忆起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也常常有那样的神情—在她受了委屈、向母亲哭诉的时候。
那种想保护儿女、替儿女担下所有伤痛委屈,却又无能为力的自责及怅然,在南姬及她母亲脸上都看得到。
“放庵寡言,性情也有点古怪,要是有哪儿惹了妳,妳可别跟他生气。”南姬定定的注视着沉默不语的她,“镜湖,放庵就交给妳了。”
迎上南姬那殷盼甚至带着点请求的眼神,楼镜湖心里一揪,本来想说的话也因为怜惜南姬为人母亲的一片苦心而说不出口了。
“母后请放心,镜湖会好好跟殿下相处,绝不会让您担忧。”
尽管在她眼前的是敌国的王后,但她却无法对南姬产生厌恶,因为南姬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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