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夫人求见。”封府的老总管在书房外通传。
闻言,封竞天顿时一顿,浓眉倏拧,若不是及时想起和绦岚秋的约定,他差点就要喊出“这里没有什么夫人”。
那女人找他做什么?
她打从住进观月阁以来,从没找过他,而他更不可能去找她,要不是府中下人对她议论纷纷,他甚至早忘了这号人物。
“说我没空。”他一点也不想见到她。
老总管为难的看着身旁的绦岚秋。“夫人,您也听见了,爷他……”
老总管姓翁,或许年岁较高,历练也较丰富,知道主子们的事,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随便臆测的,更明白很多事情并非如传言那般,因此他是少数肯恭敬喊绦岚秋一声夫人的人。
“无妨。”对唯一对她释出善意的老总管,绦岚秋十分有礼,微欠身,柔声说:“要是竞天哥没空,我改日再来,翁总管,多谢您。”
她温婉的气度让翁总管更加坚信自己没看错人,虽不知两人之间有什么误会,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绝对够资格成为封家的主母,前提是,她必须和爷重修旧好。
“夫人,您先别走。”他叫住转身欲走的绦岚秋,低声说:“爷约莫再一刻钟就会回房就寝,若是您的事儿急,不妨在这等一会儿。”
闻言,绦岚秋双眸一亮,连忙道谢,“翁总管,真是谢谢您。”
来之前,她早猜到封竞天不会见她,翁总管这句话无疑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翁总管笑着摇头,“夫人甭谢,老奴已经在府中当了三十年的总管,看得出夫人是位好姑娘,虽不知夫人和爷之间有什么误会,但老奴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够化解,到时夫人再和老奴言谢也不迟。”
化解?她不禁在心中苦笑。要是如他所言能够化解,那该有多好……
“那么老奴就先行退下。”翁总管识相的告退,留给两人谈话的空间。
“您慢走。”送走他,绦岚秋这才回过身,静静的在书房外等待。
果真,不到一刻钟,她就见里头的烛火熄灭,不一会儿,她朝思暮想的男人便走了出来。
封竞天没想到在门外等候他的人并非翁总管,而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绦岚秋,这让他甚为不悦,唇一抿,一句话也没说的转身就走。
他的反应让她一怔,尽管心头难受,但正事要紧,于是她挺起胸脯,忙跟了上去。“等等!竞天哥,我有话和你说。”
他依然不理会,甚至加快脚步,仿佛她是什么思心的臭虫,忙着想甩开她。
他身长脚长,不一会儿,两人已拉开不小的距离,眼看他就要回到厢房,急得她加快脚步,在他身后低喊:“竞天哥,你先别走,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请你等等……”
她追得辛苦,但封竞天却毫不怜香惜玉,甚至当着她的面,无情的关上房门。
“竞……”未竟的话语被蓦地阖上的房门给打断,绦岚秋怔愣在门外,许久才颓丧的垂下双肩。
他就这么不愿见她吗?甚至连和她说上一句话都不肯?
心口微微抽疼着,尤其是看见他那嫌恶的眼神,更是让她难受得想哭。
但她告诉过自己,该流的泪,在被他休离的那一日就已流光,接下来的日子,她必须坚强,所以,她不能哭、不能软弱,她不能让他更加看不起她。
深吸一口气,她整整心绪,决定和他耗上了。
封府的家业全靠封竞天独担,平时他几乎都在外头巡视店铺,直到深夜才回府,要见他一面本就困难,再加上他刻意躲避,绦岚秋知道要是今儿个没见到他,日后要想见他,恐怕不知要再等上多久。
今夜他不想见她,那她就等,等到他肯为止。
打定主意,她转身走回观月阁,要竹儿不用等她就寝后又踱回封竞天的房外,倚着回廊上的扶手坐下,静静的等着。
幸好是夏日,夜晚的风虽凉,却不似秋冬的晚风那般冷冽,反而十分舒服,一扫白日难受的燥热,凉爽合宜得令人昏昏欲睡。
从未超过亥时入睡的绦岚秋,在阵阵晚风的吹拂下,早禁不住周公的召见,一直忍到子时便再也支撑不住,螓首点呀点,最后靠着一旁的梁柱,美眸缓缓闭上,任由睡意侵袭。
封竞天一向起得早,现正逢月底,他不仅要到城里各店铺巡视查帐,还得汇整各地传来的帐务,因此他不到卯时便已起榻,简单梳洗一番便要出门,然房门一开,他却怔了住,瞪着坐在门前熟睡的女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见她一身和昨夜一模一样的装扮,他甚至连猜都不用猜,就知这女人肯定是守在他房外一夜。
她以为守在这他就会见她?
可笑!
嘲讽的勾起唇角,他本想转身就走,可却在见她轻颦着巧眉、一副睡不安稳的模样后,莫名停下脚步,甚至走至她跟前,静静的凝望她有些憔悴却依旧绝美的脸庞。
虽是夏日,清晨的风仍带着些许凉意,见她微微抖着身子的娇柔模样,竟让他胸口微微一扯,感到有些不舍……
不可否认,她长得很美,甚至比紫嫣还要美上几分。
紫嫣甜美,而她柔美,两人就连个性也不同,一个活泼、一个娴雅,一动一静,正是绦家姊妹的特色。
他不讨厌绦岚秋,因为她是绦紫嫣的姊姊,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他对她一向有礼谦和,只是他从没想过一直以为娴美温雅的女人,竟有着那般深沉的心机。
俊眸一沉,想起她所设计的一切,他蓦地回过神,有些懊恼的挪开视线。
该死!他居然盯着这可恶的女人发愣,甚至心生不舍?他是傻了不成!
而更该死的是,他应该要不理会她直接转身离去,偏偏见她频频发颤的模样,他竟狠不下心离开,甚至出声将她给唤醒。
“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就睡不安稳的绦岚秋被突如其来的沉嗓一唤,身子一震,有些迷糊的睁开美眸,直到对上封竞天那冷骛的目光,这才整个人惊醒。
没想到会被他看见自己的睡样,她吓得忙站身,俏颜微窘的低喊:“竞、竞天哥……”
他冷冷的看着她,不发一语。
绦岚秋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一夜未归,又吹了一夜的风,她此时模样有多狼狈可想而知,而她最不愿的就是让他看见不完美的自己。
轻咬粉唇,她决定快速说完要转达的事,好尽快回房将自己打理整齐。
“竞天哥,我晓得你很忙,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这几日我会出府,到城里找间店铺、做点小生意,所以……”
没听她把话说完,封竞天已拧起俊眉,打断道:“不准!”
“呃……”绦岚秋愣住了。
这段日子他对她不闻不问,像是完全忘了有她这个人存在,要不是想着如今她算是寄人篱下,而他是这儿的主人,她才想说知会他一声,却没想到他会拒绝。
“为何不准?”她不解地问。
他依旧冷眼相待,抿唇道:“别忘了,在外头你的身分依然是我的新婚妻子,封府的主母只身一人到外头做生意,要我颜面何在?”
他这一提,她顿时恍然。
是呀!她怎会忘了她在外头的身分,怪不得他不肯答应。
可……那该怎么办?不抛头露面做生意,她要怎么养活自己和竹儿?
她秀眉紧锁,咬唇思索,过了一会儿,双眼微亮,忙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不曝露身分,进出也会十分小心,若无重要之事,我就让竹儿替我出面,绝不会让人得知我的身分。”
见她似乎势在必行,封竞天的眸光显得有些复杂。
他虽忙,但府中的事他不会不知,当然知道她们主仆在这受到什么待遇,他不阻止,甚至是放任她们让下人欺压,目的是要她知难而退,最好是哭着回绦府,然而……
他忍不住细看她看似柔弱却坚毅的小脸,许久才开口,“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生意?”
闻言,绦岚秋双眸更亮,知道他的询问代表希望,连忙又说:“绦家本是以布庄起家,而我的女红虽称不上一绝,至少还上得了台面,因此我想开设一间锦绣庄,绣些和寻常绣庄不一样的玩意儿……”
虽是大家闺秀,但她十分好学,而绦威也不似一般的老古板,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不仅请来先生教导,甚至只要是她喜爱的读物,他都会想办法寻来讨女儿欢心,几年下来,她所学的事物愈来愈丰实,甚至在今年的灯谜大会上,小赢了新科探花,因而博了个才女的美名。
听完她的分析,封竞天才明白,她不仅是个才女,就连经商之道也涉足不浅,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但这一切皆是纸上谈兵,一个从未做过生意的妇道人家,是否真能如她嘴上所言那么容易简单,他倒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似笑非笑的勾起唇,他有些讽刺的说:“好,我答应你,但我得警告你,小心赔掉你那少得可怜的嫁妆,就算是赔了,也别想从我这或是回绦家向你爹要钱!还有,记得你的保证,不能曝露你的身分,听明白了吗,‘封夫人’?”
他痛恨被人欺骗,绦岚秋既然敢设计他,就要有被报复的觉悟,更别说她甚至还威胁他要把他休妻一事告诉紫嫣,这样的女人他何必同情?
她想去闯,就让她去,最好是落个一败涂地,哭着来求他让她回绦家,到时就看他放不放人。
绦岚秋哪知他的心思,一听他答应,也顾不得他那句“封夫人”有多嘲讽,高兴得急忙保证,“我听明白了,竞天哥,谢谢你。”
见她满心欢喜,封竞天冷冷一笑,随即转身离去,丝毫没发觉她痴望着他的深情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