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设定成母鸡下蛋声的闹钟开始叫嚣。
“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咯咯、哒!”
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来,准确的捂住闹钟,拿起来,然后扔了出去!
下蛋声戛然而止。
被窝里的人翻了个身,不耐烦的在被子里踹了踹腿。
母鸡声停止后,一直被它掩盖着的细微门铃声冒了出来,隐隐约约的,算不上噪音,却能准确的钻到耳朵里,一点点的刺激耳膜,让人睡不安稳,这种细缓的折磨简直比母鸡下蛋还令人讨厌!忍了十分钟的叶景心惨叫了一声,然后一头乱发的从被子里坐起来……如果不是死了全家的紧急事件,那么她一定要让这个吵人睡觉的讨厌鬼把门铃吞下去!
门铃被安装在了后门边,连接着书店楼上的小公寓。
只穿着睡衣的叶景心顶着鸡窝爆炸头下楼,来到后门,满腔怒火的拉开门,“谁!”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深色风衣和西装裤,挺直的鼻梁上架着墨镜,因为看不到眼睛而更令人捉模不透……这个男人,正是昨天被叶景心以各种理由拒绝聘用的雷少决。
叶景心因为愤怒而变得粗重的呼吸一颤,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他脚边的精致行李袋上。
叶景心缓了缓气,“你还好吧?”
雷少决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突兀的开场白,不禁愣了愣。
叶景心又缓了缓气,“我也还好。”
在业界被称赞为思路清晰可比计算机的雷少决,头一次感觉模不到头脑了。
叶景心唇一抽,“我们都很好哈?”
雷少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刚想问些什么,就听对面说话跟造型一样怪异的女人发出了一声暴喝,“那你为什么要吵、我、睡、觉、啊?”爆喝声一出,雷少决顿时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砰”的一声响,接着浑身散架了一样的剧痛。
他呆滞的躺在地上,一向乌沉沉看不出情绪的眸子瞪大着。
一秒钟前,他是被这个女人,摔到了地上吗?
◎◎◎
清晨七点十分,“Reve书吧”营业中。
坐了四分满的书吧里,一个坐在角落的高大男人,正满脸无辜的捧着敷在脸上的鸡蛋,他得体的服饰带了些褶皱和灰尘,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也有些乱了,俊朗的脸上还带了个瘀青。
雷少决虽然沉默内敛,但在自小在家中也是被当成少爷一样养着的,又因为抑郁症的缘故,家里人对他的疼爱便更多了一些,吃穿用度都比两个哥哥更好。
可就在不久前,他被一个女人揍了。
久违十年,这感觉还是……那么让人不爽!
雷少决抬眼,那阴郁的眼神,令几个准备偷拍他的年轻女人讪讪的收回了手机,他的目光还来不及收回,就先落到了朝自己走来的女人身上,雷少决眸子一颤,下意识流露出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恐惧表情,然后迅速垂下眼,默默的滚动鸡蛋。
看他那副被欺负的样子,叶景心忍不住萌生了那么一丁点的愧意,可是自己起床气严重,发作来连六亲都不认,谁教他自己往枪口上撞的?
叶景心在他对面坐下,把新煮的咖啡推过去,“免费的。”
雷少决看了咖啡一眼,又看她一眼,继续默默的滚鸡蛋。
叶景心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狐疑的问:“有没有破相?”
雷少决滚鸡蛋的动作停了停,还是没有说话。
叶景心耐着性子,“那,要不要去医院?”
雷少决动了动唇,目光看向了别处,接着滚鸡蛋。
叶景心闭了闭眼,然后一下子睁开眼,“说话!一个大男人被揍了几拳又算什么?”
雷少决被吓得瞬间抬头,满脸惊恐状。
整个书店都静了一瞬,然后陷入细细碎碎的交谈声中。
哇哦,俊男美女本该谈情说爱才对,怎么搞得火药味这么重?
而且重点是,现在气势汹汹的是女人,而被吓得如同小狗一样的却是那个男人。
“啧啧,看起来高高帅帅的,其实这么没用哦?”
不知谁的一句窃窃私语飘进了他们俩的耳朵里,令两人同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雷少决瞬间整理了下表情,迅速把水煮蛋放到桌上,然后举拳到唇边干咳了几声……没用?这个形容词还真的是让人不悦,雷少决的脸色更加阴沉了几分,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决定是否正确了。
“我刚刚从后巷绕过来时有看到,他被老板娘揍了呢。”
雷少决的耳朵一抖,唇角也跟着颤了颤,叶景心忍不住也觉得有些尴尬。
“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被摔得好惨哦……”
雷少决一下子站起身来,高大身躯挡去了叶景心眼前的阳光。
在经历了清晨的惊吓与接二连三的侮辱之后,安静内敛的他终于忍无可忍了!
“哐当!”然后便是一个女人的惊叫声。
叶景心心跳一滞,抬眼看过去,见到雷少决满脸的不悦和不解,于是侧头一看,才发现是一个服务生将咖啡洒在了客人的身上,她急忙站起来,便瞧见女客人赤果在外的肌肤被烫得发红,一直心不在焉的服务生也是吓了一跳,连忙鞠躬道歉。
这个突发事件,吸引了所有原本聚集在雷少决身上的目光,失去瞩目的他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女客人被烫得连连吸气,不断咒骂道:“老天,你要烫死我吗?”
叶景心丢下雷少决走过去,安抚那个发飙的女客人。
雷少决不知所措的站着,四下看了看,最终还是沉着脸坐了回去,重新拿起鸡蛋敷在脸上滚来滚去,然后时不时的朝叶景心看去一眼,哀怨不悦的盯她一会后,再度收回目光,继续默默的滚鸡蛋……他活了二十九年,被人揍、被人讽刺、被人忽视的情况只有两次,凑巧的是,这两次的始作俑者都是叶景心!
这两次,都让他觉得又懊恼又愤怒。
但他却又因为没遇到过这种情形,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不会骂人,也不会发火,因为除了叶景心没有人惹他生气过,所以二十九岁的他和十七岁的他是一样的不知所措,只能一个人坐在角落一边滚鸡蛋、一边生闷气,然后以拒绝叶景心提供的免费咖啡作为抗议。
十分钟后,雷少决看了眼还在解决问题的叶景心,又看了眼咖啡,拧眉。
五分钟后,雷少决再度抬眼,看着咖啡吞了吞口水。
又过了十分钟,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被简单包扎的女客人要求去医院。
五分钟后,雷少决把咖啡杯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再过五分钟,雷少决轻轻的端起了咖啡杯……
“叮铃、叮铃!”门口的风铃接连响了几下,他喝咖啡的动作一停,拧眉朝门口看过去,几个黑衣男人闯进了书店,见到客人就呼喝驱赶,凶神恶煞、满身杀气,客人在他们的骚扰下纷纷逃难,转眼间书店里就只剩下几个躲在厨房里的服务生、满眼惊愕的叶景心,和角落里喝咖啡未遂的雷少决。
叶景心收敛了下表情,镇定的笑,“几位先生,我们这边不允许包场的。”
带头的男人睨她一眼,随即目光往她身后一扫,沉声道:“出来。”
响应他的只有其他人疑惑又惊恐的目光。
男人不耐起来,猛地一吼,“出来!”
躲在柜台后的服务生中冒出一声细微的抽气声,接着一个服务生颤抖着的走出来,鬓间的碎发都被冷汗濡湿,脸色更是苍白不堪,叶景心回头一看,有些不明所以,角落的雷少决翘首看了眼,认出那就是刚才将咖啡洒到客人身上的服务生,雷少决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来这几个黑衣男人,就是他无法专心工作的原因了。
服务生走到男人面前,整个下颚都在打颤,为首的男人唇角一抽,突然上前一步搧了他一个耳光!清脆而响亮的巴掌声,力气之大令闻声人都忍不住呼吸一紧,被打者的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叶景心秀眉微蹙,按捺不住心头涌动的怒意,“你怎么可以打人?”
男人抬眸,哼笑了一声,却不屑于与她说话,转而说:“把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