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单上淡淡的薄荷味进入她的鼻尖,她赫然想起这床单刚才包过光溜溜的冷昊。
她慌乱地把床单往地上一扔,发出悲惨的哀鸣。
“想一块儿冲澡就进来,不要在那里懊恼的鬼叫。”浴室里传来冷昊的声音。
“我没有懊恼的鬼叫。”钱莫忧抓住头发,没好气地下床,走向房门。“也不想和你一起冲澡……”
她拉开房门,整个人顿时变成一座石雕。
因为“D&L”公司的广告导演、方大为,还有许梅梅全都坐在外头的客厅里。
她这下子真的知道什么叫做“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呵呵呵……”午后起床的钱莫愁窝在沙发里接电话,整个人笑到东倒西歪,还被自己的笑声呛到。“好,我知道了。你保重。然后,好好想想你对他的感觉啦,拜。”
钱莫愁挂断电话之后,还仍然笑着。
关德雷拿过一杯牛女乃给她。“你姊说了什么让你这么开心?”
她喝完那杯加了枫糖的牛女乃,笑意更浓地说:“我姊姊现在被拐到日月潭跟拍广告,不能赶回来跟我们吃饭。”
“是拍广告?不是谈恋爱?”
“两者皆是,我姊恋爱中,对像很妙。我姊根本一面倒地被打败。”钱莫愁揉着脸,却还是忍不住笑。“所以,她现在认为你根本是个天上地下难得的好对象,要我快快跟你回美国。”
“多快?”他握住她的手。
“我们明天先跟我妈吃饭。去美国前,先到香港一趟,跟我爸吃顿饭。然后,就可以去美国了,够快了吧。”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但我一个月后要回来,我不想那么久没见到我姊。”
“好,我先打电话吩咐秘书订机票。”他吻了下她的笑颜,拿起手机拨号,简单说了几句话。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他。
“大人物真好,只要动口不动手。”她说。
“要成为大人物之前,一天要工作十四个小时。”他结束通话,在她身边坐下,大掌将人给捞回怀里。“大人物我来当,你来负责睡十四个小时。”
钱莫愁呵呵笑,戳戳他的肩膀。“要不是我们才认识,你之前还拿出身份证让我检查,我会认为你一定是有老婆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会对我这么好。”
关德雷唇边笑意消失了一下,却又很快地重新扬起。
“这是什么想法?我宠爱我的女人还要先做亏心事吗?”他说。
“但你太宠我。我一起床,早餐就摆好在桌上;想吃什么,你就弹个手指叫人送来,还想着要把我拐到美国当皇后。除了你上辈子欠我的这个理由外,我真弄不懂我何德何能。”她扮了个鬼脸。
“我喜欢看你被宠得很开心的样子。”他说。
“你对每个女友都这样?”她刚说完就想咬掉舌头--因为这话实在太过醋味浓浓。“算了,我替你回答:‘宝贝,我只对你这样’。因为我在小说里就是这么写的。”
“宝贝,我是真的只对你这样。”他挑起她的下颚,黑眸尽是笑意。“所以,当你跟着我到西雅图时,你将会看到一大堆因为我对你的行为而跌破眼镜的人。”
他低头咬了下她的唇,大掌很自然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钱莫愁虽说已经比较习惯他亲密的碰触,但还是会忍不住因为他的举动而动情。
她轻颤着身子望他一眼,而他那对总是能看穿她的心事的黑眸--
显然乐在其中。
“现在笑,以后你就笑不出来了。像我这种第一次恋爱的人,可能会比蟑螂屋还黏人。”她故意昂起下巴,将双手交握在胸前,摆出骄傲姿态。
她以为他会笑,但他没有。
他皱起眉,握住她的下颚。
“你怎么可能是第一次恋爱?”他问,脸庞是紧绷的。
“因为--”她咬唇,心头因为想起关博文的事而痛拧了一下。
“因为什么?”他催促地问。
“你真的想听?”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他抿紧唇,命令地说。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不明白空气为什么突然变得稀薄,而他的口气竟像是在审问一样。
她把目光看向远方,牙根一咬,决定不顾后果地全说了。
他不接受的话,她也认了--因为那也是她的一部分!
“我个性比较淡漠,加上喜欢我的人,刚好都是比较内向的类型。通常只要我不冷不热地敷衍几句,他们就会知难而退了。”她说。
“没有例外?”他紧盯着她的眼,见她眼里的泪光一闪,他的肩颈瞬间紧绷了起来。
“有。”她困难地咽了口口水,语气幽然地像在说别人的事。“三年前,有个小我一岁的华裔男孩热烈地追求我。可能因为我皮肤白、头发又黑又长,符合外国人眼中的东方美女形象。”
“我相信他喜欢的不只是你的外貌。”他哑声说。
“也许吧。他和我还挺聊得来的,我们可以谈伍迪艾伦的电影、推理小说,是那种可以一起骑车去吃小吃一整天,而不会没话题的人。”
“后来呢?”他握紧拳头,拳头之上青筋毕露。
“他……”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这一切,但她显然高估了自己。
她霍然起身,飞快地离开。“我不想说了。”
关德雷的动作比她更快,他挡住她的去路,大掌握住她的肩膀,居高临下锁住她的眼。
“你早晚都要面对的。”他粗声说道。
钱莫愁身子一颤,整个人顿时被拥进他的怀里。
“他那天凌晨等在我家楼下,准备等个一夜等到我心软答应他的追求,结果却被一辆酒驾的车子撞到,最后不治身亡。”她说。
她全身颤抖着,而这份颤抖甚至传染了他。
两人都用力地拥着对方,将彼此当成恶水间最后一根浮木般地紧抓着。
“你觉得内疚。”他的脸庞贴在她的发丝,不停地抚着她的后背。
“当然。若我早点告诉他,我们只能是朋友,或者,干脆就接受他的追求,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她咬住唇,不敢再听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见了他最后一面吗?”
“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出车祸,还以为他突然回美国了。有天,打手机找他吃饭。是他家人接的电话,我才知道他那天准备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那时,他人已经火化送回美国了。”
“他的家人……”他的喉头像被人掐住一样地痉挛着,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他的家人那时正是伤心欲绝,说话绝不会太好听……”
“他的家人没有不好,只是声音很冷。但,我不怪他们,如果不是我,关博文也不会离开……”她睁大眼看着天花板,好像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一样。“他们说关博文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爱我’……”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身子一软往地上滑去。
关德雷扣住她的腰,把她扣在他的身上。
她把脸埋入他的胸前,无声地流着泪。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他抱着她回到了房里在床上放下。
他转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条冷毛巾。
他拭去她的泪痕,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将它们全拢到身后。
“你爱他吗?”他问。
她勾唇一笑,笑容让他喉头发紧。
“这是我最内疚的事--我喜欢他,但只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她说。
“都过去了。”他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手指紧箝入她的臂膀里。
“所以,就算我到了西雅图之后,被你狠狠伤了心。我也认了,因为那是我的报应吧。”她一耸肩,故作轻松地说。“爱情会让人伤心的,这我最清楚了。”
“你给我闭嘴!”
关德雷怒吼出声,蓦地一拳用力地捶向离他最近的墙壁。
钱莫愁惊跳起身,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反应这么激烈。
他也觉得她做错了事吗?
虽然她知道自己没错,可是关博文总是因为她而离开的。在她的潜意识里,她一直没真正对自己释怀过。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愈缩愈小。
“抱歉,吓到你了。”关德雷一把将瑟瑟发抖的她搂进怀里,嗄声说道:“抱歉,我只是太生气我……他们……你居然折磨了自己这么多年。”
“你……不是嫌弃我?”
“听好了,我们到美国后,先到拉斯维加斯结婚。”他紧盯着她的眼说道。
“你疯了。”她惊跳起身,推他的肩在一臂之外。
“对。我要你那些自己不够好、不值得得到幸福的内疚念头彻底消失!”他的铁掌紧箝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贴到他身上。
“你不用这样,你又不是关博文的什么……”
她的话被他的唇覆住。
钱莫愁推着他的肩,没想到他竟会在这种时刻动情。
他的吻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狂热激动,很快地便融化了她的所有抵抗。他的指尖和唇撩拨着她身上的敏感处,让她只能轻颤于他的身下。
她水眸一扬,看着他的眼。“为什么突然……”
他吻住她的眼,强壮身躯刺激着她已经动情之处,在她耳畔低语:“说好。”
她不自觉地拱起身子,只希望他能尽快给予她要的一切。偏偏他作弄人,放肆的挑拨总是在她即将狂乱的前一刻打停。
“说‘好’,你就能拥有我。”他说。
情爱之间,她毕竟是新手,不堪他几回的诱惑,又疼又热的身子需要的一切,只有他能满足……
“好……啊……”她的“好”字在他沉入她体内的那一刻化为一声声呻/吟。
她抓着床单,由着他领入欢爱浪潮里,什么也无法多想。
她不知道他爱了她多久,只知道他用任何一种她所能想象与不能想象的方式爱她,逼出了另一个她连事后都不敢回想的放荡的自己。
欢爱之后,关德雷望着蜷在他怀里,背对着他沉沉睡去的小人儿。
他的眼里有怜爱、有痛苦,更有深深的自责。他在她发间印下一个吻,嗄声地道:“对不起,我当年不该说话那么漠然伤了你。我会加倍爱你,弥补你这些年的痛苦。”
小家伙皱了下眉,他整个人顿时僵若石膏。
她听到了?
钱莫忧嘴里咕噜一声无意义的句子后,翻了个身,将脸庞窝入他胸前,唇角一扬,迳自作着美梦……
关德雷松了口气,揽紧她之后,这才渐渐松开眉宇间的紧绷。
过去的乌云都该过去了,他要带着她迎向未来美好的阳光,这才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