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在城南开分馆是势在必行之事,姑娘一家必是看准这月复地不能缺了面馆所在这一块,所以想等个更高的价钱吧?”孙不凡直视着她,“说吧。”
听着他那财大气粗又自以为是的口气,穆熙春只觉得一把火直往脑门窜。
他以为他们不卖铺子是因为“贪婪”?他以为什么都能拿钱解决,都能用钱买吗?
有钱就了不起?她穆家没他孙家的钱可饿不死。
“滚!”她指着门口,愤怒地下逐客令。
“齁!”滚?她叫孙不凡滚?她不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一神子啊!
穆熙春低头看着对她励牙咧嘴的后一,恼火的指着它,“还叫?这儿可是我穆熙春的地盘,你咬破我的裤子,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齁齁!”这个凶悍的穆熙春竟然是天帝替孙不凡相中的女人,真是令人吃不消。
唔……天帝的品味果然与凡人不同,居然想把这个浑身上下像是长满了刺一样的女人配给他的宝贝儿子。
听见它奇特的狗吠声,穆熙春楞了一下,但又立刻板起脸,“再叫,本姑娘就把你宰了!”
迎上她圆瞪的杏眼,后一先是怔住,然后又开始怀疑。这只母老虎真是天帝万中选一的准媳妇?她真能带给孙不凡幸福?
不不不,肯定是哪里出了谬误!
孙不凡浓眉一纠,“欸,它可是我的狗。”
“我知道它是你的狗,所以现在你就给我带着你的狗滚出去。”
看她态度强硬,一时半刻怕是得不到什么结果,他也不想跟她硬碰硬。
“我会再来的。”他说,“这间铺子,我彗旨在必得。”
穆熙春秀眉一蹙,“走着瞧。”
城中,揽月阁。
揽月阁是间酒楼,也是男人的温柔乡。
可它虽是青楼,却不是胡同里的那些暗娼私窑可比拟的。这里的姑娘全是经过长期调敦,严格筛选的顶尖清倌,她们不只貌美如花,还身怀各种才艺。
有的懂得音律乐器,有的能时诗作对,有的能似蝶儿翩然起舞,有的则有天籁般的歌声……她们卖艺、卖笑,但不卖身,想与美人一夜温存,还得姑娘们点头。
在这儿就算喝杯茶都不便宜,能进得了揽月阁大门的,非富即贵。
今晚,孙不凡踏进了揽月阁的大门。
但他不是来听曲看舞,更不是来寻花问柳,而是来拜门问路。
饕餮即将在京城开设分馆之事,许多人都知道,但因为收购铺子实在花了太多时间,因此近期陆续传出一些“饕餮将锻羽而归”的消息。
他今日便是为了些事来拜会揽月阁的店束,人称“柳老板”的柳朝曦。
柳朝曦原是京城名妓,三十岁那年替自己赎了身之后,便在旧时多位恩客的帮忙下开了揽月阁。
她人脉广阔,人情练达,不及十年便将揽月阎经营成如今这番荣景。
揽月阁的客人不乏达官显要、王公贵族、仕绅强豪、也有风雅的文人……在这儿,讯息发达,不管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还是从里面传出去的,都能很快的在京城里传开。
而他,希望所有人知道他孙家的饕餮京城分馆是开定了。
于是,他让姜延秀替他在揽月阁包下一个厢房,并将揽月阁里最贵的歌妓请到厢房中表演。
他点名最贵的歌妓为的不是听那“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闻”的天籁美声,而是为了引来柳朝曦。
能请得起昂贵歌妓的总不会是寻常的客人,身为老板的她一定会亲自到厢房中来打声招呼。
果然,才听了两首歌,喝了几杯酒,厢房外便传来柳朝曦的声音——
“两位公子,打扰了。”
“哪位?”姜延秀问。
“柳朝曦。”
“请进。”
一经获允,她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两名正在习艺的小侍女。
柳朝曦如今已近四十岁的妇人,脸上虽看得出岁月的痕迹,却是体态依旧、风韵不灭。
“露儿,”她一进来便唤着那歌妓问:“你可有好好伺候两位公子?”
“柳姨,露儿当然没有怠慢。”
柳朝曦一笑,便朝着孙不凡的脸望去。
她至今在红尘中也已打滚了二十多年,见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眼前的人是龙是凤,她一下子就能看出。
见这人潇洒出众、气宇非凡,眉宇之间虽透露着英气及霸气,却又沉饮而不张狂,她便知道他不是寻常出身,也立刻能判断出眼前两人谁是主、谁是从。
“公子十分面生,想必不是京城人士,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出身何处?”
孙不凡态度从容自若,面带微笑,“柳老板,在下孙不凡,是庆春城人土。”
柳朝曦一听见他的名字及出身,就立刻知道他便是传闻中想在城南开设大型茶楼的饕餮小老板。
“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柳老板你客气了,在下不敢当。”孙不凡不卑不亢,应对得宜,“柳老板请坐。”
她颔首微笑,坐了下来,然后帮他斟了杯酒。
“久闻孙家的饕餮茶楼将在城南开设分馆,半年来不断的收购铺子,却因为穆家面馆不愿搬迁而一直延宕着。”柳朝曦笑问:“如今孙公子亲自前来,想必是已经解决了?”
“柳老板真是了得,连这样的事都难逃你的耳目。”他说。
她一笑,“这揽月阁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什么都听得到。”
在揽月阁什么都听得到,当然也什么都传得出去。孙不凡想,饕餮即将无功而返、锻羽而归的传闻必然也在这传过。
“实不相瞒,那件事仍未解决,而在下便是为了那间铺子而来。”他脸上带着笑意,显得泰然自若。
“事情未解决,公子脸上却不见一丝忧色?”
“眼前虽未解决,却不代表解决不了。京城里都在传着,说我孙家即将中止开设京城分馆的计划,那可没有半点儿是真。”
柳朝曦微顿,然后深深的注视着孙不凡,已然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
她笑睨着露儿,“露儿,你听见了吧?若再有人提起饕餮的事,你知道怎么说了。”
“露儿明白。”露儿聪敏伶俐,一点就通。
孙不凡拱手可惜,“在下多谢柳老板。”
“哪儿的话,公子以后要多多捧场才是真的。”
“当然。”
说着,他与柳朝曦的目光对上,两人互视一笑。
孙不凡与姜延秀离开时,柳朝曦亲自送他们下楼出门。
两人甫走出揽月阁,身后便传来声音。
“喂!原来你就是孙不凡?!”
孙不凡回过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l李牧。
“你……你是冲着『小春』去吃面的那个人?”他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牧冲上前,“本公子叫李牧,不叫『那个人』,还有……”他恶狠狠的瞪着他说:“小春不是你叫的。”
“我爱叫她什么随我高兴。”孙不凡唇角一勾,笑得有几分挑衅。
他哼了声,“告诉你,饕餮别想赶走穆家面馆,本公子一定会保护小春的。”
见他俨然一副护花使者的架式,便可知道他对穆熙春真的是一往情深,一片痴心。
“李公子如此长情痴心,真是令人感动敬佩,不过……”孙不凡笑盼着他,语带调侃,“你拿什么保护她?每天去吃面?”
说着,他上上下下的把李牧看了一回。
“瞧你已经把自己吃成这样,如此下去,那位小春姑娘还看得上你吗?”
“你!”李牧被糗了,自然十分气愤,却又一时反驳不了。
虽占了上风,但孙不凡不觉得得意,因为要对付这样的傻瓜,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牧吃了闷亏,满脸不甘心,“总之我警告你,不要再去打扰小春,要不然我……”
“你怎样?”孙不凡浓眉一纠,往前一步的欺近他。
他高了李牧一个头,居高临下、目光脾院,李牧被他那气势一压,立刻闭上了嘴。
“穆家的铺子,我孙不凡是要定了。”他说,“你若为她好,就劝她早早接受我的条件,别再做无谓抗争。”
李牧瞪大眼睛,“你、你你这是威胁恐?!”
“威胁如何?恐吓又如何?我孙家的饕餮还不曾在哪儿开不了业,就算是京城也不例外。”说罢,他转了个身,迈开大步走开。
李牧虚张声势的在他身后大吼大叫,“喂!孙不凡,我可不怕你!小春也不怕你,你走着瞧!”
“孙少……”姜延秀眉心一皱。
“别理他。”孙不凡淡淡地说。
姜延秀颔首,没再说什么,可他听见了孙不凡刚才的话,也记在心上了。
他要李牧转告那个小春,要她家别再做无谓抗争,是否意指为了收购穆家的铺子,纵使要使出非常手段也行?
威胁如何?恐吓又如何?我孙家的饕餮还不曾在哪儿开不了业,就算是京城也不例外。
没错,穆家确实延宕了整个京城分馆的开业计划,如今劳动孙不凡亲自出马,更教他姜延秀成了一个无能之人。
他不能再放任穆家胡闹了,他得想想法子赶走他们,否则日后,他在这一行恐怕很难再混下去。
“孙少还想去哪儿绕绕吗?”他问。
“不了。”孙不凡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后一还在客栈等着我呢。”
平时后一总是跟前跟后,但因为不方便将它带进揽月阁,于是今日将它关在客房中。他想,它此刻应该已经因不耐久候而吵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了吧?
“你回去歇着吧。”他遣姜延秀回去,“不必陪我回客栈了。”
“是。”姜延秀弯身一揖,转身离去。
孙不凡一个人走回了广明客栈,一进门,客栈的伙计便上前迎接,“孙少,您回来了。”
“嗯。”他立刻问道:“后一没吵吧?”
伙计摇头,“没吵,它一直待在房里。”
“是吗?”他疑惑,却又松了一口气。
后一既粘他又任性,他记得自己有几次出门没带它随行,它便气得鬼吼鬼叫,甚至咬烂桌椅、到处便溺,搞得屋里乱七八糟,臭气冲天。
可这次,它竟乖乖的等他,看来,它也渐渐驯顺了。
于是,他上楼回到天字一号房前,打开房门喊着,“后一,我回来了。”
房瑞安安静静,而后一也没有扑上来迎接他。
“后一?”他疑惑又莫名不安的走了进去。
天字一号房的前段是个客厅,穿过两道拱门跟帘幕后才是寝室。
他往后走,“后一?后一?”进到寝室,依旧不见它的身影。
正觉得有异,想回头去询问客栈伙计,他忽见寝室边上的一扇窗已经整片被咬烂且掉在地上。
“糟了!”
孙不凡立刻上前挂近窗边,往下一看。
这里虽是二楼,窗外却有一道宽约一尺的平台,一半台了!有齐高的树木,枝叶辛分茂密。
看来,后一是从窗子跳了出去,再顺着那树的枝干落地跑了。
“后一,你这惹事的家伙!”
不必多猜,它一定是循着他的气味去找他了。孙不凡立刻转身并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