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腾的热水这么一泡,又在女乃娘左捏右揉的轻柔梳洗下,原本睡不好的魏丹容忍不住靠着桶子睡着了。
醒来时,屋子里有一群她从来没看过的人,而她身上已经穿上了新裁制的绸布寝衣,一个丫鬟正在给她擦发,另一个则是在她手肘和脚关节处不知道在抹些什么香膏。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讲究过,一想起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不曾见过面的夫婿而做的,她也没了兴趣,只是神情平淡的任由那些丫头们去弄。
正当他思绪神游时,突然被人扶了坐起身,屋内另一群叫不出名字的丫鬟们一拥而上,围着她换衣的换衣,弄头发的弄头发,接下来还有其他的仪式——全福夫人要来添妆。
魏丹容在她们的摆布下,穿上一件大红洒金石榴纹的袍子和海棠红的的大摆裙,里头衬了一件粉红上色滚金边抹胸,头发简单的梳散披在脑后,半点脂粉不施,素净着一张脸等着接下来的流程。
她这边才刚弄好,房间里又陆续的走进许多人,而魏夫人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状况,早早便把她自个儿原本的小院子移出来,又找个新的院子让她住下,否则这些夫人们恐怕一走进那偏僻的院子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魏夫人走在前头,后方则是今个儿主婚的全福夫人——知府夫人,她接过了饭象征性的喂了魏丹容一口,代表她吃了最后一口娘家饭,接着就恭恭敬敬的请了知府夫人上前替她梳头。
魏丹容脸色平淡,看不出身为新娘子的喜气,知府夫人也不在意,甚至还庆幸自家弟弟没娶到这个姑娘为妾,看看这身板,又瘦又小的,看起来就不是能生养的样子。
知府夫人拿着玉梳,一遍梳着一边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梳了头,接下来又是一群丫鬟一拥而上,梳妆丫头的手极巧,两三下就将魏丹容的发丝挽起了了富贵的云双鬓,不会太紧或太松,鬓边连一根发丝都没落下,在用了一根金芙蓉簪子固定住,接着又把桌子里的首饰全部一股脑的往她头上戴去,一下子就显得富贵无双的气派。
同时还有人替她在脸上抹了一层粉,唇上点了红红的胭脂,让她看起来有了几分成熟的样子。
梳妆完成后魏丹容顶着那只怕相加有好几斤的发饰,再度低下头,由魏夫人亲自在她头上簪上了最后一根赤金镶红宝的流苏簪,细细的瞧了瞧,然后还拿起帕子压了压眼角,俨然一副舍不得爱女出嫁的慈母样。
其他人纷纷上来劝着,只有周女乃娘和魏丹容两人一个站在一边,一个不发一语的默默坐着,没兴趣参与这出闹剧。
此时外头来了消息,说是姑爷已经到了外头。
魏丹容便被两个丫头搀起走了出去,对于能够走出这个府邸,她虽然高兴,却还是有些心酸的,她默默地给魏夫人磕了头,而魏夫人像是表情一片复杂,心中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然后拿过了洒金的红色盖头给她盖上。
她起了身,没有留恋的走了出去甚至连哭泣的都没有,走到屋外时,年少的魏佩乔站在那里,等着要将她背上花轿。
他单薄的身子自然是背不起她的,身边还有两个有力的婆子要准备帮忙。
她沉默的趴在了他单薄的背上,一路无言,直到脚要落地进轿子的前一刻,魏佩乔才终于忍不住悄声说:“妹妹,这府里亏欠你太多了,你放心,以后我会争气,不让你再受委屈的。”
魏丹容掩在喜帕下的脸孔看不清神情,也没能看见小小少年说话时的坚定,她只是转身,然后淡淡说着:“无所谓亏不亏欠的,不过是我的命罢了。”
说罢,她钻进轿子里,娇外响起了一串鞭炮声,炸的她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随着轿子的晃荡,她的心也如浮萍般无所适从,直到停轿的那瞬间,她的眼眶才滑下一滴泪。
她与那男人,在这一刻,是真正的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婚礼进行到最高潮,自然是新年和新郎互见的瞬间了,不少凤家早早就卡在凤元之的新房里,等着看让凤家小霸王亲自去求来的媳妇儿长得是什么模样。
魏丹容虽然没能亲眼见到房里有多少人,但是听着四周叽叽喳喳的声音,也知道人数绝不会少,心中难免有几分的忐忑。
凤元之无声的站在一旁看着她。她终于如愿娶到了她,虽说这手法有点见不得光毕竟也是那生辰八字做幌子,让她现在在外头的名声有些不好,但是想到自己能够这么快就将人给娶回来,未来正大光明疼宠她、补偿她,那一点点小小的愧疚自然也消失无踪。
只是许久没见到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踟躇了下,最后一个深呼吸,他用喜秤挑起了她大红色的盖头。
盖头挑落在一边,魏丹容的身子轻轻一颤,顿了半晌,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然后……当看见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冲着她直笑的凤元之时,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傻了。
凤元之?怎么会是他?!
“怎么不会是我?”凤元之嬉笑着坐在她身边,不顾身边的人益发高涨的调笑声,悄声回答了她不小心月兑口而出的问题。
她有些傻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原本都想着以后就这样过日子算了,谁知道会在这时突然转了一个大弯,让她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了。
红盖头揭开后,恭贺话还有调笑声就像是浪潮般一波波涌至,喜娘也不阻止,只是拿着一小筐一小筐的竹篮子,一边朝着并坐的两人说着赞词,一边撒着五谷和干果。
婚礼的仪式进行得差不多了。看够热闹的众人也识相的退出了喜房,凤元之则是笑着捏了捏还在出神状态的新娘子,笑着说:“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魏丹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有什么反应才好,愣愣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旁边那个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有些尴尬的周女乃娘,头不免有些疼了起来。
看样子女乃娘也是知道的?所以,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
那……那这段时间的愁苦到底是所谓何来啊?!
等到魏丹容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凤元之也从酒席中退下。接下来那些敬酒的事只要有他爹和那些哥哥姊夫们撑场就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哩!
凤府的人也开朗,不拘着凤元之一定要留下,只是笑着啐了他几口,就让他离开了。
当他一推开喜房门,屋子里只有魏丹容和周女乃娘两个人,她一身的喜服刚被换下,改穿一套鹅黄色衣袍,腰上松松的绑了条带子,头上那堆发饰也全拿了下来,只用了一根簪子松松的将头发固定着。
周女乃娘见他进来了,脸色有些微红,只是瞥了魏丹容一眼也就退了下去,顿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呼吸声。
凤元之见她僵硬的坐着,甚至连转身都不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默默地走了过去,将手轻搭在她肩上,大掌拨开了有些松落的头发,循着她的颈后温柔来回轻按了几回,让她身体不自觉更加僵硬。
他轻笑,在她耳边低低说着,“别紧张,我不会现在吃了你。”
魏丹容虽然觉得他按摩过的地方让她一早就顶着那些沉重首饰的脖颈好了些,可是这从来没有过的亲密接触还是让她全身僵硬,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出嫁前,女乃娘也曾经跟她说过一些有关夫妻晚上该做些什么,不过女乃娘年少守寡,大部分也是支支吾吾的含蓄敷衍过去,让她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变得更害羞又无措。
见她没有放松的迹象,想着她可能累坏了,泡泡热水会好一些,所以凤元之从外头自己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她的脚边,然后拉着她的脚,就要帮她月兑袜子。
魏丹容哪里见过他这样子,连忙想抽回脚,却被他紧紧抓住,她只是娇羞低喃着,“我……我自己来就行……哪有男人替女子洗脚的……”
凤元之哪管得了这么多,只是捧着她的脚,徐徐泼上热水,高兴的又揉又捏,觉得无比的满足。
她的脚很小,又窄又薄,但是皮肤细女敕得很,晶莹薄透又带着微微的肉感,让人模起来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
他不会承认这是某次不小心偷看到她的脚后,从此就一直想着把她的脚好好的细细打量捧玩。
想着,心头忍不住一热,他手指轻轻的在她脚掌打下了个圈,再细细的模了又模。
她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直接反应一脚踢了出去,直直踹在他的脸上,一盆热水登时洒了大半,水花溅湿了四处。
一室寂静,在外头守着的厚艺和周女乃娘忍不住互相看着,想着这对小夫妻不知道又在搞些什么花样,总不会真的打起来了吧?
“你……我……”魏丹容愣愣的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脸上全是尴尬和僵硬。
他最爱的就是自己那张脸,她却一脚就踹在他脸上,这……
凤元之一开始也有些发愣,还真的没想到自己会被她一脚踹开,尤其还是踹在脸上,要不是他连忙稳住身子,只怕肯定会摔了个狗吃屎。
他也不起来,只是甩了甩头,然后就坐在地上看着她。这个倔强的姑娘从今儿个起就是他的妻子,只是现在只有他这么想,她却还没真的有自觉。
“怎么还你呀我的,不叫我夫君嘛?”他定定的看着她,一针见血的问着。
魏丹容呐呐无言的望着他,小脸扭曲,不管怎么样还是挤不出那句夫君来。
他们太熟悉了,虽然她脑子里已经接受了两人成亲的事实,但心里却还是有点无法跟上。
更何况,她根本不敢想象两人成亲后,若再看见他和其他姑娘说说笑笑的场面她会如何,所以这一句夫君她委实叫不出口。
凤元之也不逼她,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没关系,你叫不出来我也不勉强,反正未来还有很长的日子呢,总有一天你会乖乖叫的。好了,现在上床歇息吧!”端走那盆洒了大半的热水,他拍了拍站起身,然后月兑上的外袍,挨着她就往床上躺下。
魏丹容全身僵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只是呆呆的缩在床边,直到一只大手将她从腰部一揽,让她整个人不由自主的躺了下去。
红帐拉下,预期中的亲密并没有发生,凤元之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我知道你现在对我还不习惯,女乃女乃也说了,你现在刚大病初愈也不适合圆房,让我先忍忍,但我想,我的耐心也是会到你愿意真心喊我一声夫君的那天,所以……别让我等太久了。”
她愣了愣,还没问什么话,他又接着说道:“对了,你说不喜欢我和其他姑娘说笑,所以我这里几乎都换成了小丫头、大娘或小厮了,今儿个晚了,明天我再让你们见见。”
说完,他像是累了,不到一会儿就闭眼睡着,魏丹容则是睁着一双眼,有些慌神的看着他,直到再也忍不住一天下来的疲惫,最后她才沉沉睡去。
凤元之在她睡着后,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她终于不再蹙眉的睡容,他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
“放心睡吧,以后,你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