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虽然每天忙得昏头转向,白天在茶坊监督,下午赶在京波回家前返家,然后晚上陪伴京波阅读、玩游戏,直到睡前才能稍微喘口气歇息,但楚婧依然很开心。
这可是她第一次创业拥有自己的店面呢——任楚楚的咖啡厅可不能算在她头上。比起以往当公主时养尊处优的生活,这种事事亲力亲为、眼看一切从无到有的成就感,让她更感快活跟充实。
啊,这真是个美好的时代啊,女人不但拥有跟男人平起平坐的权利,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她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也越来越喜欢这里的生活,上辈子的哀愁与恩怨似乎已逐渐随着时间流逝而冲淡了不少。
今天,她一样拖着疲惫却愉悦的身心走回家,但才踏进家门,就嗅到一股不对劲的味道。
“您回来了。”王妈站在玄关接过她的包包,恭敬的迎接她。自从上回她给了王妈下马威随后又让京岷给王妈加薪后,王妈如今对她可是服服贴贴。“任小姐,老爷子来了。”王妈朝客厅暗示的瞟了眼,随即不敢再多说,退了下去。
老爷子?楚婧蹙眉,在脑海中搜寻京岷曾对她介绍过的京家成员,心中大概有了底,神态温婉恬静的朝客厅走去。
只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坐在单人沙发上,旁边还放了张奇怪的椅子——后来她才知道是轮椅。老人微垂着眼睫,穿着一件深蓝色针织衣、宽松的黑色棉麻长裤,瘦小的身躯看似不堪一击,却又散发出慑人的威严。
这就是京家的大家长京磊,也是京岷的爷爷?
楚婧目光扫过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程晓茵,眉梢轻轻挑了挑。
“爷爷。”程晓茵上前朝老人恭敬的喊了声,老人却眼皮微抬,爱理不理的瞥了她一眼。“楚楚,爷爷想知道,你要怎样才肯离开京家?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要求,爷爷都答应。”她难得轻声细语,好像多贤淑似的,在老爷子面前扮演乖顺的孙媳妇。
“爷爷,我没打算离开京家。”楚婧不卑不亢的道。
闻言,京磊眉头一皱,第一次正眼看向她,眸中的厉色甚至比京岷板起脸时还要吓人,果然是祖孙啊。
楚婧挺直背脊,毫无畏惧的迎视回去。
京磊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审视的半眯起眼,肃穆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楚楚,爷爷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知道你跟波波有困难,所以愿意帮你们另外找个安身之处,然后给你们一笔安家费,你觉得呢?”程晓茵装出笑脸继续道。
没错,老爷子会来就是她去通风报信的,家中企业虽说已交给大伯京岷打理,但大家长老爷子可还在呢,就连京岷,面对老爷子也不得不卖几分面子。
“谢谢爷爷的好意,不过我回京家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希望波波可以在健全的家庭中成长,有爸爸也有妈妈。至于钱,我自己会赚,请您放心。”楚婧淡道。
“你若有能力的话,就不会落魄到这种地步。”京磊缓缓开口了,语气冰冷。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我相信爷爷的人生也不会一直都是处在高峰,也有低潮过不是吗?”楚婧语气恭顺的反问。
京磊这次不再掩饰自己的惊讶了,他微眯的眼眸倏地睁开,定定的打量眼前的女人。
今天的她以镶着晶钻的小发夹斜夹上浏海,脸上脂粉未施,素净清丽,穿着米白色滚蕾丝棉质七分袖衬衫,搭一件藕色纱质裙子,显得高雅月兑俗。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前孙媳妇是美丽的女人,却也认为长孙只是一时迷惑于她的外表,加上她意外怀孕所以才会坚持将人娶进门。他们婚后,他更确定了这女人只是个好看的花瓶,个性说好听是温柔乖巧,说难听就是怯懦没用,整天只会哭丧着脸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白兔,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可今天,她第一次敢回视他的眸光,坚定且毫不畏惧,态度平稳得体,神色自若,简直是让他另眼相看。
“楚楚,你怎么可以这样对爷爷说话?真是太不知好歹了,还不快跟爷爷道歉。”程晓茵抢在京磊开口之前轻斥楚婧。
“弟妹,即便我跟京岷已经离婚,但毕竟是京家曾长孙的母亲,若论辈分,这里你最小,似乎轮不到你开口才是。”楚婧笑得甜美,美眸弯成两道灿亮的月牙。
程晓茵脸色变了变,伪装的亲和温柔几乎要挂不住。谁是她弟妹啊?呿!可惜碍于京磊在场,她也只能暂时忍下。
京磊审视楚婧半晌,缓缓开口,“听说你之前发生过车祸,昏迷了好一阵子?”
楚婧心一跳,面容却平静的道:“是的,爷爷。”
“不但如此,而且还失去记忆。”程晓茵补充,“可能是这样,所以楚楚的个性……真的变很多。”她故意顿了顿,暗讽。
“大概是因为鬼门关前走一遭,让我知道生命可贵,不能再任由人随意欺凌压迫,也别老想着迎合谁,委屈了自己。”楚婧不咸不淡的接腔。
“楚楚,你怎么这样讲?好像我们大家以前对你有多坏一样?”程晓茵瞥了眼京磊,将他纳入“大家”之中。
“弟妹,你忘记我失去记忆了吗?过去是怎样我全都忘了,有没有已经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以后我们要好好相处,不要让爷爷到现在还要为我们这些小辈操烦。”意思就是别动不动就搬出老人家,她可不吃这一套。
“欸,明明当初就是你自己硬要跟大伯离婚的,我们可是拦都拦不住,现在你又说回来就回来,谁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我也是怕大伯跟波波再受到伤害,所以才请爷爷过来做主,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啊。”程晓茵再也忍不住,出声反驳。
“够了!”京磊打断她们的针锋相对,沉声道:“既然你有自信可以成为京家称职的长媳,那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爷爷……”程晓茵错愕的看着他,他的意思是接纳这女人回来了?
“优胜劣败一向是京家的生存法则,晓茵,你若真想争口气,就叫京峰长进点,不要只会在私下使些奸巧的手段。”京磊锐利的目光睨向脸色发白的程晓茵,随即拄着手中的拐杖,用力敲了敲大理石地板。
跟着,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从后头站出来,搀扶他坐上旁边的轮椅。
“我们回去吧。”不再管她们,京磊淡淡吩咐自己的看护,由着看护将他往外推出门。
楚婧跟在一旁,直到将京磊送出家门,才回头看向双眼都要冒出火来的程晓茵,莞尔道:“刚刚你说了那么多话应该很渴吧,要喝杯茶吗?”
程晓茵咬咬牙,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没好气的道:“不用了。”
“是喔?那我就不送了。”楚婧没将方才京磊离开后的门关上,就是等着直接再送走这个黄鼠狼。
程晓茵瞪她一眼,一股怒火窜上胸口差点没呕死,却只能维持尊严的扬起下巴,蹬着三寸高跟鞋走出去。
送走了他们,楚婧这才得闲的踅回客厅,放松的轻吁一口气。
在大楚时,她身处宫廷内权势斗争的环境中,想不到现在到了京家,还是难逃这种争权夺利的戏码,真是让她有点厌烦,也难怪那个脆弱的任楚楚会崩溃。
见过京家的大家长京磊后,她已能了解为何京岷的个性会如此深沉,不懂表达情感,看来都是那个该死的“优胜劣败”造成的吧,这简直就跟王兄们争夺皇位没什么两样了。
唉,她实在不愿意再看到那种兄弟阋墙的场面,偏偏很多时候,这些事却不是她能做主的……
她轻叹口气,想起京岷那双幽黑阴郁的眸子,心脏不自觉的微微抽痛起来。
哐啷——玻璃摔碎的声音回荡在装潢贵气的客厅中。
“好了,别气了。”朱心怡安抚着女儿,一边使眼色给佣人,示意他们快点收拾。
“这是怎么回事?谁给女儿气受了?”程孝信自房间走进客厅,看了看被扔碎在地的瓷杯,眉头微拧。
“还不是京岷那个回锅的前妻。”朱心怡撇撇唇,雍容华贵的脸上充满不屑。
“前妻?”程孝信颦眉想了想,“那个女人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印象中,对方毫无存在感,女儿不给人家气受就不错了。
“爸,你不知道,自从她车祸之后,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厚脸皮的要求我大伯跟她复合不说,还变得伶牙俐齿,爬到我头上撒野起来了。”程晓茵咬牙道,气呼呼的在沙发坐下。
“有这回事?”程孝信眉心的折痕更深了。
“也不知道大伯是哪根筋不对,竟然答应让她带着波波回来,而且还处处维护,连佣人都对她毕恭毕敬,真以为自己还是京家的女主人一样,看了就让人不顺眼。”程晓茵忿然道。
“当初他们不就是因为京岷的外遇问题才离婚的吗?怎么那女的又想回头了?”程孝信困惑的问。
“哼,还不是在外头欠了一债,听说连当初大伯给的房子都被法拍了,当然又想回来捞点好处。”程晓茵一脸轻蔑的说。
“其他人的反应呢?”程孝信问。
“京岚那个闯祸精当然很不高兴,不过京峭是浪荡子一贯的不管事,不表示意见。”
程孝信沉吟片刻,缓缓道:“算了,反正她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别理她。”
“老公,话不能这样说,我们女儿可是从小捧在掌心里呵护长大的,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欺负?”朱心怡替女儿打抱不平。
“对啊,爸,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张狂的模样,甚至连老爷子都默许她留下,还暗讽我老公没用呢。”亏她眼巴巴的跑去跟老爷子告状,想说可以顺便参上大伯一本,没想到那女人不但引起老爷子的兴趣,还倒打她一耙,害她被老爷子责骂。“呜……气死我了!我不管啦,爸,我一定要出这口气!”程晓茵越想越生气,焦躁的大喊。
“连老爷子都准她留下?可见对她印象还不差。”程孝信皱眉,“京家老爷看来还是偏向长孙多一些,他手上的那些股份,怕是最后也会留给京岷吧。”
“呿,光看京峰那扶不起的阿斗样,换作是我,也要偏爱京岷多一些。”朱心怡说出程家二老的心声,这问题他们已经不知讨论过多少次了。
“妈,那你当初为何让我嫁给京峰?现在还落井下石说那种风凉话!”就算京峰再差,生米已煮成熟饭,程晓茵也只能硬着头皮挺丈夫了。
“哎呀,我不过说说而已,我们也是恨铁不成钢啊。”朱心怡赶紧改口,“他好歹也是你老公,我们怎么可能帮外人不帮他?”
程晓茵没好气的白了母亲一眼,腮帮子鼓得高高的,心中还是怒气未消。
“不管怎样,我看我们收购京华金控股份的动作要加快了,否则一旦老爷子真的倾向了长孙,事情就难办了。”程孝信思索着道。
“爸,我不管,我一定要当上总裁夫人,你们一定要帮我。”程晓茵绝不会让那个低下的女人霸占应该属于她的位置。
“那当然。”程孝信点点头,他听话的女婿若能当上京华金控的总裁,对他们程氏企业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即便女儿不拜托,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朱心怡拍拍女儿的手安慰,随即又道:“不过女儿,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该赶紧生个孩子了?”如果能跟任楚楚一样生出儿子,好歹讲话也能大声点。
“妈,我也想啊,可是京峰应酬这么多,回家常常累都累死了,哪还……真是的,反正他就是个没用的男人。”想到丈夫,程晓茵又是一阵恼怒。
“算了,至少他还算听话,对你唯命是从的,也算难得了。”朱心怡怕女儿又抱怨当初他们两老替她安排的婚姻有多差劲,赶紧替女婿缓颊。
程晓茵自嘲苦笑,幽幽的道:“是啊,他也就这一点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