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像楚恒那样可以睥睨众生,充满自信的“作自己”,感觉应该很棒吧。
那个人……这辈子大概从来没讨好过谁,也没因为人际关系而伤过脑筋。
又瞄了一眼靠在墙边的大黑伞,心情更复杂了。她就像这把孤零零的伞,只能在角落默默立着,期待可以有派上用场的一刻。
既然这样,那就派上用场吧!一直这样闷着也不是办法,要自立自强!颜雅淇猛然站起来,一把抓过伞,大声宣告:“那我要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啊,这么大声干嘛?”远远聚在另一边开放式会议区吃饭聊天的同事们,传过来一阵哄笑,又继续聊自己的去了。
她努才不去想,不想承认自己似乎到哪里都不受欢迎、被驱赶,反正负面的情绪于事无补,又不是不开心的话这世界就会跟着改变。
走出办办室,在电梯里,她望着镜中映出的自己。
还是忍不住想……是脸长坏了吗?她记得刚从澳洲回来时,不管打扮或言谈都明显的被侧目,所以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检讨自己,甚至写成笔记,时时观察并警惕。
有什么用呢?回来都快十年了,在大学时没交到知心好友,进入职场后换几个工作都跟同事熟不起来,连去酒吧都被赶,还被威胁不准再去,不然就要付一千万……等一下!现在负债变成一千一百万了!
立刻,她硬撑的平淡表情垮了下来。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但是欠了一千一百万的脸!
说到欠钱,颜雅淇突然想到一件事。
或者该说,一样东西,该去处理一下了。近来一直接到通知跟……威胁。
在心底默默叹口气,她拿起沉重的黑伞。
好像,这世上,只剩下这把伞可以保护她了啊。
雨下了整个下午。
今天是休诊日,不代表楚恒可以休息。不过没关系,他不需要休假。
他手上有一间诊所、四名医师,两家酒吧,十几个员工。无所谓主业副业,反正永远都有事情要忙,有帐要看,有钱要进出、有数字要核对。除了睡觉时间之外,几乎每小时都塞得满满。就算难得有闲下来的对候,脑筋也在继续转动。
比如今天,他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务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要赶赴下一个约一
“咦!楚医师!”负责的房屋仲介接到电话非常吃惊,“雨下得这么大,你还要去看房子吗!”
“不是已经跟屋主约好了?”楚恒不大耐烦地反问。他看看表,已经到约定的时间了,仲介小姐居然没有出现,这要是他的员工,早就被妙鱿鱼N次了。
“那是空屋,没人住的,没有屋主啊。”小姐退疑地说。
“那你把钥匙带来,开门让我进去看看就可以了。”他下令。
“可,可是……我以为……之前只是随口说,没有约好……我现在……现在不太方便过去耶,楚医师。”
楚恒没有答话。他沉默了五秒。电话中只剩哗哗的雨声,以及清楚的愠意。
他就有这样的威严,就算不讲话,也能让别人吓出一身冷汗。房仲小姐惊慌到语无伦次,“那个房子啊,楚医师,你不会喜欢的,要开什么店都不适合啦,我再继续帮你看别的地点好不好?这次的就算了,我也不会收你任何费用!”
“不用这样。”他简洁地拒绝,“我要去看房子。现在。”
“楚医师不要生气嘛!不然,我马上结束这边赶过去,给我……一小时?一小时内我绝对会到,你在那边等我一下,钥匙在信箱里……啊,其实门没锁的……”
失约的人还发号施令?拖拖拉拉的搞什么!楚恒已经不耐到极点,得到足够资讯之后,毫不犹豫地挂掉电话。他今天要去看房子,就是今天要看到!
开车来到先前相中的房子附近,雨势还是没有减弱。停好车要下车之际,他才突然想起,本来放在车上的大黑伞,借人了。
啊,不对,应该说是租出去了。
那天也在下大雨,他去酒吧视察业务,下车时把伞带下去,之后,就用一百万的代价和一点小心机,把伞借给了颜雅淇。
现在想来真是莫名其妙。是被鬼模头了吗?这阵子他明明需要用伞啊!而且颜雅淇这个人更加莫名其妙,耍什么帅掉头就走?然后被雨档下走不掉时,有必要露出那么茫然的表情吗?好像被抛弃在路边的、被淋湿的小猫一样,害他损失了一把伞。
算了算了,懊悔也没用,浪费时间。以“大雨给我停下来不准再下”的气势下了车,往他的目标笔直迈进——
眼前是一区旧房子,在大雨中更加寂静。但,楚恒就是看上这样的特质。
他向来能够精密分析、甚至具体描绘出他要的样子。前两家酒吧都是这样来的。地点,内装、气氛甚至客人的模样,早在他开始筹备时,就已经在脑海中清清楚楚呈现。执行下去,果然也如他预料的,帮他赚了钱。
这次他的选择更加大胆,他看上了一栋平房。
原先只是开车经过时不小心看到的,但他立刻有了感应:他的下一间酒吧,将不再是店面、地下室,而是一个特殊的、不一样的型态。开阔、空气流通、充满慵懒情调,不用出国到峑里岛或清迈就可以享受南国风情那样。
是,地点算荒凉,但换个角度看,他们音乐或谈笑声大一点也无妨,吵不到邻居——因为后面是一整片墓地!
客群嘛,就是现在以尝新、搞怪、与众不同为最高指导原则的那群人。年龄层分布其实挺广,现代人早熟又老得慢,中间一段年龄增加、品味却没跟进,始终稍嫌幼稚的时间拖得很长,楚恒有信心赚到他们的钱。
淋着大雨冲向显然已经荒废许久的房子,在信箱里模了半天模不到钥匙,反而模到一堆湿答答软成一团的广告传单。最后他放弃了,直接去开门——果然,摇摇欲坠的斑驳红色大门根本连流浪猫狗都挡不住。
一推,门应声而开。
房子里面比外面更破旧,但那不重要,他今天只是来看看格局而已。
走了几步,一股寒意开始慢慢爬上他被淋得全湿的身躯。屋内没有灯,雨势加上暮色,让空荡荡的室内更加森冷。
胆子小一点的人可能已经吓跑了吧,这儿可说是“阴气很重”四字的最佳示范,但楚恒毫不介意,甚至还在想,这样夏天说不定可以省点冷气费用——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楚恒还沉浸在空调、电费的思绪中,一阵劲风就从他鼻子前面狠狠掠过!
第一个直觉反应是,屋子里有鸟或蝙蝠,正迎面飞来。他凭着本能反应,迅速后退、往后仰头闪避。
但下一瞬间,剧痛感在他后脑爆开!
几秒后,他抚着后脑勺,才领悟过来:他闪避时,自己撞到头了。
X的!忍不住低低诅咒一声。老房子用材真实在,实木门框撞起来真痛!
等晕眩感过去,他继续往前走,准备看下一个房间时——
呼!又是一阵凌厉的劲风挥过来。
这次不会错了,绝对不是蝙蝠或鸟,而是有人在攻击他。
肾上腺素瞬间暴冲,他全身紧绷,略略蹲低身子,准备反击。在黑暗中,他的眼眸闪闪发光,犹如猎豹在搜寻敌人。
“呃!”他问哼一声,因为左臂狠狠中了一下,疼痛入骨,但这也象露了对方的位置。楚恒的反射神经极好,在吃痛的下一瞬间,他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用才抓住了殴打他的凶器。
抓住的地方,湿答答的,应该不是他的血吧?楚恒握紧,用办扯过来。
低头一看——
这……这不是一把伞吗?更精确一点来说,这,不正是他的伞吗?!
英明神武如楚恒都傻住片刻。这太超现实了,一时之间,兜不起来。
“滚出去!”一个清脆却耳熟的嗓音突然对他轰过来,“出去出去出去。不管你是什么,出去!”
他的后脑勺导左手臂火辣辣的疼着,现在连太阳穴都一阵阵弹跳。
“颜小姐,我是人,不是“什么”。请你出来吧,有话可以文明一点讲,不要再施暴了。”楚恒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才能保持这样平稳冷静的语调,躲在墙后的对方大吃一惊,“还否认!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我是谁!”
“我看不见你,至少也看得见这把伞。”楚恒补了一句,“没记错的话,这就是你用一百万向我承租的伞。我不会认错。”
颜雅淇慢慢走了出来,满脸震惊、不可置信。
而楚恒,完完全全,能体会她的心情。
这……这已经不能用“缘分”或“巧合”来解释了,这完全是活见鬼!
“你为什么在这里?”
“问得好,我也有一样的疑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两人瞪着对方,在渐渐浓重的暮色里,都有种超现实感。
真的很诡异,诡异到……在楚恒眼中,她居然还是闪闪发光。就像前几次看到一样,不管是在人很多的店里,在大雨倾盆的街头,还是在鬼屋一般的老房子正中央。
是因为那张雪白的脸蛋吗?还是那双瞪圆了就变好大的眼晴?甚至是……
手里紧握着的那罐,很令人起疑的东西。
“你手里那个,在台湾合法吗?”他忍不住问,“你该不会……想要拿那个喷我吧?”
应该是防狼喷雾,但也大罐得太惊人了吧,有如家庭号——
“差,差一点点了。”颜雅淇一开口,声音还小小的在发抖,可见得他把她吓坏了。
楚恒靠近一步,终于看清楚了,却更加不可置信,“你随身携带这么大罐的杀虫剂?为什么?”
“以防万一嘛。”她强辨着,看他眉毛越挑越高,满脸不以为然,忍不住又小声嘀咭:“我是怕有虫。谁知道有个不知是人是鬼的突然跑出来——”
“你以为我是鬼吗?”他的声调跟两道浓眉一样,难得拉高了,“那你难道觉得杀虫刊有驱鬼的效果?鬼难道怕杀虫剂?”
“我……我……”小姐语塞了。谁知道鬼到底怕什么?她只是只身在空屋里突然听到有声响,吓得把所有能防身的武器——雨伞、新买的杀虫利等等,全都拿出来使用。
楚恒笑了。完全被她尴尬到无地自容的模样给逗乐。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颜雅淇有些目眩。
他不走豪迈路线,不是会哈哈大笑的那种男人,可是笑容散发百分之百成熟魅力,连眼角的一点点细纹都无比性感。
她是在那一瞬间发现他的魅力的。是瞎了眼吗?在这大雨天,暮色渐深,光线渐渐不充足的室内,她居然被他的眼角细纹电到。
而且,他还跟落汤鸡一样,应该是很狼狈的才对啊!
说到这个——
“你冒着大雨来这里做什么?”颜雅淇回神,正色问。
他先不回答,瞄了一眼手中的伞,意有所指的又看看她。
冒着大雨?这是谁害的?
“啊,不好意思。”她看懂了他指责的眼神,立刻气短,连忙说:“刚好把伞还你,谢谢。本来今天晚一点就是要去你的酒吧还伞的。”
有这么刚好!再掰啊。
颜雅淇表清很微妙,她回避他含笑的视线,低头把杀虫剂塞回肩上背的大包包里,然后,模出一条小毛巾给他。
楚恒接过了,一面擦脸,一面嘲谵:“你到底带了多少行头?那个背包跟离家出走的行李差不多大了吧,居然还有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