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进场 第十七章 作者 : 绿痕

第五章

这一刀也太狠了。

砍得莫追头昏眼花、四肢发麻、内外皆伤……还把他身为男人的颜面都给丢尽了。

几日前,因自家小弟寒疾发作,听大夫所言,此回小弟寒疾病况甚是凶险,故此,燕磊不得不听从小弟所言,十万火急地让他俩成辛冲冲喜。

而就在成亲这日,原本此时该是热热闹闹、贺声盈门的侯府大厅中,白新娘子下了花轿进了门起,就一直处于一种死寂般的宁静,搞得莫追都觉得今儿个不是他的大喜之日,而是哪个丧家准备抬棺出殡了。

代替高堂坐在上位的燕磊,面无表情地扶起行完礼的新郎容止,而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莫追给晾在一边,还是容止怕情况太难堪,赶紧把磕完头还一直跪在地上的莫追也扶起来,这才没让莫追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

就在他俩双双站起后,厅内总算有了声响,一个个目瞪口呆的宾客,纷纷在私底下交头接耳交流心得。

“好高大的新娘啊……”

“这新郎新娘是不是弄错颠倒了?”

“我听说,新娘是侯府里的一个下人……”

“咳咳!”

愈听愈不堪入耳,燕磊板着脸用力地清清嗓子,镇住一厅七嘴八舌的讨论,并扬手命管家快把那对出尽风头的新人给送去新房。

赶跑了根本就不敢留在新房一步的大娘和仆妇们后,容止双手合上门扇,就见方才还端坐在新床上的莫追,此时已自行揭了红盖头,奄奄一息地半趴在床边。

“娘子?”

他两手掩着脸,“呜呜呜,我被蹂躏了……”

“我这不是还没动手也没下口吗?”她倦累地摘下头上的喜帽,扯去胸前新郎倌的大红花结,身上的喜袍也是一路走一路月兑。

莫追含怨地抬起头,“是精神上!”

她来到床边,看着他顶上也不知有几斤重的凤冠,问得很严肃。

“方面没有?”听说他今儿个天都还没亮就被挖起来妆点打扮,天寒地冻的,这身单薄的行头还穿了整整一日……好险新娘不是她。

“今儿个一整日,我就没进过半粒米、没喝过半滴水,那些女人她们存心想饿死我……

一箩筐的控诉不停歇地倒进容止的耳里,她认命地走去喜桌那边取来一些精巧的吃食,摆在床边的小花桌上。

“好了,快给你的肠胃进补吧,别闹别扭了。”那些女人虽是虐待了他,可她也没比他好过啊,身上的毒隐隐作疼不说,还被像是嫁女儿一般含悲带泪的燕磊给精神攻击了一天,她又比他好哪去了?

“我闹别扭?”莫追边毫无形象地抓起糕饼往嘴里塞,边忿忿地问,“你瞧瞧我,这像什么样子?”

老实说,挺像饿鬼投胎的母夜叉……

“倾国倾城俏佳人?”为免他继续在情绪上造反,她硬是违背良心地称赞。

一根青筋自莫追的额上浮起。

“那……”她迟疑地拖着音调,“明艳动人不可方物?”都胡詻诌成这祥了,还不满意那就太贪心了喔。

他开始撩衣袖握拳头。

容止索性靠坐在床柱边,摆出一副任君采换的姿势,“娘子,想扑就扑上来吧,不过相公我身子弱又怕疼,你……轻点儿。”

莫追险险喷出一口心头血,“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我笑话?”

“我总得苦中作乐不是?”她闭上眼,真的再也撑不住了,身子软软地往床上泡。

莫追这才发现事情不妙,他将她扶抱过来,先是取下她面上的假脸皮,见她脸色白中带青,赶忙摘了他头上碍事的凤冠,撩起衣袖为她输以内力止痛。

好一会儿,在她的身子总算不再缩成一团时,他月兑下被她汗湿的衣裳换了件干爽温暖的,再去帮她打了盆热水来。

他边擦着她的脸边问:“还疼?”

“好多了……”她吁了口气,很在意他脸上不太情愿的模样,“瞧你,脸黑得跟灶底似的。”

“我成亲了。”他闷闷地道。

她强打起精神,对他眉开眼笑,“真巧,我也是,同喜同喜。”

“我跟个男人成亲了。”

“本质上是女人。”前后虽有点分不清楚,但他也别忽视得这么厉害好吗?

“我上了花轿。”虽然只是象征性地绕了侯府外头三圈。

“你想想天底下多少男人都没这等难得的经验啊。”绝对会永生难忘的。

他以指频戳着她的鼻尖,“还拜了天地跟高堂。”

“不就是磕磕头吗?”

“这辈子我只拜过我家那个老头子。”他戳完鼻子改弹她的额头。

“就当是意外收获罗?”无力反抗的她只能任他凌虐。

“我还一身凤冠霞帔……”是可忍,孰不可忍,最丢脸的就是这个。

容止漾着讨好的笑,“你肯定是天底下最美丽最娇艳的新娘子了,乖,相公我不嫌弃你。”

莫追火大地改捏起她的两颊。

她叹口气,“娘子,木已成舟,你就别太激动了,再晃当心这艘破船就沉了。”要发泄也该发泄够了吧?

他再瞪她一眼,收起已凉的布巾,又再去打了盆水替自个儿卸去一脸的浓妆。打点完一身后,他坐至她的身边,继续以幽怨的目光对她进行无声的控诉。

容止很是无奈,“反正咱俩生米都还没煮成熟饭呢……”

“你肯煮?”他扬高剑眉,唇边泛着冷冷的笑。

她果然一如他所料,“咱们有言在先,相公我不对你负责的。”

“你这不负责任的惯犯!都拜过堂了你还敢继续不负责?”就知道她事成把人扔过墙的坏习惯不会改。

“待明日大哥喝过媳妇茶再说吧。”她气定神闲地道。

莫追悚然一惊,“难不成……明日我还真得对那个燕磊敬茶?”

“你说呢?媳妇。”容止朝他眨眨眼,心底其实不太看好明日他与燕磊的交锋。

他一脸悔不当初,“打一开始我就不该上了你这艘贼船……”

“当初可是你追着我不放的,没人逼你。”亏他还叫莫追,都叫他不要追了。

靠坐在喜床边,莫追无言地望着帐顶,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红艳艳令人喘不过来的无边喜色,又累又乏的他,脑中有些茫然又有点懊恼。

早知道……早知道遇上她后会这么麻烦,当初他就不该追着她不放,不然也不会招来今日这一切了。

整个人都缩在喜被里的容止,总觉得不管房里添了几具火盆、喜被再怎么厚实,她还是打骨子里发冷,实在是被那毒性诱发的寒意给冻得受不了,她悄悄把手伸出被子握住他的,求援地看着他。

为了她身上的冰凉,莫追皱了皱眉。他只迟疑了一会儿,便踢掉脚上的绣花鞋、剥上的喜服,只着一身中衣便拉开喜被也一道挤进被窝里头,将她整个人置在他身上后,运起内力令两掌微微生热发烫,不疾不徐地为她抚去一身的寒意。

在模到她手臂上几个明显的疤痕时,他的大掌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声问着。

“你常受这类的伤?”这女人……怎么就是不懂得爱惜自己?

“干这行总会有点代价……”她侧着脸趴睡在他的颈间,舒适地闭着眼,觉得他的身子温暖得就像春天,“我可不像你有着相级初阶的武力傍身,不拿命来搏,我拿什么本钱干内间这行?”

“有没有想过洗手从良嫁人去?”

她挪了挪手脚,“我都娶了娘子你了。”

“跟你说真格的呢。”莫追颇无奈地道,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乱动,再拉高被子将两人盖得更妥。

“想过,但时候未到。”

他很固执地问:“何时才能到?”

“……待我找到我二哥再说吧。”

“你为纳兰先生当卧底内探……就是为了要找失散多年的二哥?”他总算明白她为何要冒那么大的风险做这一行了。

“嗯……”她以颊在他的身上蹭了蹭,声音里蒙上了一层睡意。

“若找不到呢?真不嫁了?”感觉她的四肢暖和的差不多了,他干脆环住似乎打算就这么赖睡在他身上的她。

她模糊不精地说着,“老话一句,到时再说吧……”

“困了?”他放低了声音。

“喔……”

身上的女人睡着后,莫追小心地移动着身子,让她改枕着他的手臂睡在他怀中,在一室静谧中,他朝天叹了口气。

怎么会是新娘?

他是想过,在日后分得了老头子的遗产后,就远离师门也远离江湖,挑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娶门媳妇,然后安安分分的过着小日子,可他却从没想过要嫁了自个儿当新娘。

怀中的正牌相公,虽不是眉目如画,当然更不如那个光芒万丈的燕七公子生得那么好,但这一张小脸蛋,也算得上是清丽典雅了,说实话,看惯了她变男变女,他还是觉得她原本的模样最是耐看。

他一手拨着她额问的发丝,漫不经心地想着,他的这位相公,不但有着模样百变的外貌,也有着与众不同的个性,时而精明狡猾得跟小狐狸似的,耍赖不认帐时可以气得人牙痒痒,有时又可以为了一个外人而心软担忧,还有就是私底下没半点女人样,反倒跟个公子哥似的,但公事上又认真负责让人可以放心。

这样的她,对他从不知什么叫客气,能利用就利用,想耍性子就耍性子,整治起他来更是不遗余力、手下从不留情……偏偏这样的她,就是让他没法说丢下就丢下。

待在她的身边虽很考验他的忍耐力,但,与她在一块儿,很轻松很自在,不必顾忌面子,更不需端什么架子,直来直往就好了,她在本质上,几乎可说是个与他差不多的人,对待个一如自己的人,真的,不需要他想太多。

很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吃了一回亏后,学不会乖,再接再厉地继续咬下她的饵上她的当,如此一次次地纵容,到头来,他竟连人生大事也都毁在她手上。

他居然嫁人了。

唉,这回真是亏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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