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农场的案子圆满落幕,同事们再看屠瑞瑞的眼神里多少都交杂了些许的怨恨,怨恨她让他们少赚了佣金和奖金,也怨恨她这只不起眼的小麻雀一朝得志,竟然飞上了枝头与凤凰比肩。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最没心思工作的今天,同事们的怨恨也大爆发了。
面对着办公桌上一沓沓文件堆成的小山,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累和无助。
但她必须撑着挺过去,因为她是有着良好职业操守的屠瑞瑞。
忙了一整个上午,才搞定了三分之二的报表,过了下午一点,她的胃实在撑不住了,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垂着脑袋去了位于顶楼的餐厅。
点了份猪排饭,屠瑞瑞吃得狼吞虎咽,配的紫菜蛋花汤更是一口气就被她喝了个精光,真是一点淑女的风范都没有了。
更衰的是,这些洋相很快又都被尽数装进了缓步向她走来的周恒的眼里,那双眼睛比狐狸还精明,频率不高的眨动中,流泻出来的锐芒教人一看便知,和这样的高手过招,没有战斗力绝对非死即伤。
“屠小姐,看起来很没精神喔。”周恒大方地坐到了她的对面,体贴周到地为她推上一杯冰镇酸梅汤。
“谢谢。”屠瑞瑞神经紧绷,硬是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位未来的大伯,“没什么,可能是被昨天看的恐怖片影响了吧。”
自己也确实是胆小怯弱,只因为周蒋一夜未归就将事情往最糟糕的方面想去了,不过,既然已经如此深爱着他了,那么说一点也不担心他会被人抢走,也是绝对不可能的吧?
周蒋是那么高高在上,而自己又是这么卑微渺小,尽管如此,她也不愿、不能失去他,只因爱得深切,所以才会无比惧怕。
“屠小姐不必瞒我,我想我大概猜到了,使一向斗志昂扬的你一蹶不振的真正原因。”周恒这记同情、探究兼而有之的笑容,教屠瑞瑞心惊肉跳不已,“副总……您有什么就直说吧。”
“澳雪回来了,她是在你之前,阿蒋这辈子唯一追求过的女人。”周恒的笑意渐渐隐去,“不过当初她没有选择他,而是追随一个行为艺术家去了美国。”
屠瑞瑞揉按着太阳穴,昨晚残余的酒精似乎又在血管中聚集起来,头皮也隐隐剌痛着。
“您说这个,是什么用意?”莹润的嘴唇泛着些微的白,唇的内侧却早已被贝齿咬得血都凝结到了一块。
见她脸色已然如灰,他感到满意的同时,也硬下心肠丢了一迭报纸在她面前。
她低眉看去,头版头条上赫然印着周蒋的特写,那当然不会是什么正面的消息了,照片上,他的怀里正搂着一个超级美女,那三围,啧啧,就跟日本女仆漫画里描绘的一样。
这就是临时被拉去的PARTY的周蒋,这就是得了急性阑尾炎的学姐……报纸上一排排、一行行略带讽刺意味的字句,就像打字机逐字打出来一样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屠瑞瑞僵硬地撇了撇嘴角,她不想在他大哥面前示弱,亦不想正面去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也许只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就还会幸福下去的。
周恒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残忍,长指往报纸上一按,逐行念了出来,“两大知名艺术家五年后重逢,是金星撞火星还是干柴遇烈火?都说金童玉女只是一个传说,但在今秋的法国马赛国际绘画展上……传说能否成真,万众瞩目!”
听罢,她无助地苦笑,“也许,周蒋前世欠了她的债,而我则是欠了周蒋的,今生还不还得清,现在的我还真算不清楚呐!”
“所以你打算放弃了?”周恒的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像是为他们的恋情倒数计时。
屠瑞瑞抬头看向他,虽然不是很有精神,但也不至于绝望,“在没做出努力前,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
在得到她明确的答复了她对自己弟弟的深情厚爱之后,周恒一脸欣慰地笑了,“屠小姐,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我之前一直认为,在你们的这场恋情里,你太冷静也太沉稳了,所以你对阿蒋的爱一定会有所保留,那样的话,一旦你们之间发生矛盾,你也一定会及时抽身、芳心另许的,现在看来,确实是我杞人忧天了,也是冤枉屠小姐了,我相信你只是有点面冷心热罢了,你真的深爱着阿蒋呐,阿蒋那小子有福啊!”
周恒把想知道的都弄清楚了之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望着他如释重负后从容优雅的背影,屠瑞瑞的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是该庆幸,周恒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吗?否则幸灾乐祸的同事们,就不只是扔一堆报表给她了,是啊,他的驾临至少让她保有了遭受重创后的平静。
但是,他也确实在自己面前埋置下了一枚不定时炸弹不是吗?
他的结论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她屠瑞瑞是绝对不会背叛他弟弟周蒋的。
他有说她能够赢过那个美女艺术家吗?他又有说周蒋绝对不会背弃她吗?
她现在所能掌握的就是,利刃已深深插入她胸口,正割着她的心、削着她的骨,但是只要她还有口气在,她就还有机会将它拔出,然后恢复生机。
一直到这天晩上,原本一直简讯不断的周蒋,才在百忙之中抽出一空似地给屠瑞瑞发来了第一条讯息,叫她不用担心,他只是还有些画展的细节问题需要和他学姐商讨,再者就是学姐术后需要静养,可能这几天他都得守在她身边照顾着了等等。
他以为他这么说了,她还能不担心吗?这不就是形同“金屋藏娇”了吗?他到底要她情何以堪呢?
屠瑞瑞的智商还没有低到任由正牌男友将自己当作备胎,随时准备更换的地步,她要反击,狠狠地反击,闹得他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最后谁都不得安宁!
可想是一回事,真这么干又是另一回事了!
左手百合、右手果篮,屠瑞瑞在住院部的门前踯躅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尽管来之前她已经打过了电话给周蒋,但是当时他的语气可不像是想让她来的意思呐!
但是又凭什么要听他的呢?她屠瑞瑞的腿脚毕竟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呀!
打起精神,她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她这副模样在外人看来,多少有点像被赶卜架的鸭子,无可奈何又死要强。
为了给自己加油,她有电梯不乘偏要爬楼梯,一口气爬上了七楼,在闪烁着胃肠科三个蓝色大字的门楣下,她双手撑膝累得直喘气,真是自作自受。
在护士的指引下,屠瑞瑞顺利找到了澳雪的VIP病房,刚要敲门的时候,隔着未阖紧的门缝,正好听到医生在嘱咐周蒋好好照顾病人,因为病人之前拖延了治疗,以致现在虽然动了手术但伤口仍有轻微发炎,需要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陪护。
既然医生都这么说,看来确实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了。
她退到门旁倚着墙,悬在半空中的心明显轻松不少。
但病房里的那个女人始终是个威胁不是吗?
警报并没有解除,都说患难见真情,现在一个风流多情、一个我见犹怜,又是旧识,如今两人二十四小时朝夕相处,想要不让他们发展什么出来,还真是一件颇具难度的任务不是吗?
推门而去的医生并没有注意到屠瑞瑞,周蒋也是在转身欲返的时候才发现了她。
“小兔,你怎么在这儿?”周蒋的眸子太明亮,顿了顿,敛了敛光芒,才接着道:“吃晚饭了没?”
她弯下腰提起果篮和花,勉强扯出一抹笑,“那你是打算陪我一起去吃吗?”
他碰了一鼻子灰,讪讪地笑了。
“暂时还走不开,如果你饿了,里面有烤布丁和女乃油火腿面包,都是澳雪的助手刚刚送来的,还热腾腾的。”说着他伸手抢过她手上的累赘,“你做事总是这么有条有理的啊。”
周蒋用肩膀为屠瑞瑞抵开门时,她停在门框前,仰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是极其幽怨的一眼,然而他并没有看到,彼时他的眼睛正望着房里的病人,她从他脸上的表情里只读到了两个字,怜惜。
她抬步走了进去,慢得能跟乌龟比速度,自己好像才是那个外人,心真的好酸啊!
放下东西,周蒋娴熟地招呼逍:“随便坐,只要不坐在床上就行。”
彷佛他跟床上的那位已是老夫老妻,照顾那个女人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义务。
他们到底把自己的地位放在哪里了,门口的垫脚石吗?
“呜……”病床上澳雪悠然转醒,“阿蒋,又是谁来了?”
“哦,是我朋友,屠瑞瑞,你叫她瑞瑞就好了。”周蒋边回答,边帮澳雪松了松枕头,让她能够看到一旁坐着的新访客。
他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在骂她屠瑞瑞贱吗?因为她竟然和他这个“朋友”不但滚了床单,还同了居!
还是要她这个乘虚而入的、没有自知之明的村姑识时务一点,马上将他物归原主呢?
周蒋的这一声“朋友”,对坐在一旁的屠瑞瑞而言一点也不亚于一记晴天霹雳,她木然如一个人偶,心一下子坠入了漆黑无光的谷底深渊。
“瑞……”尽管缠绵病榻、气血不足,但对方依旧保有着一张倾国之貌,略显空洞的水眸更为她添了几分无邪,“瑞瑞,要不要让阿蒋替你泡杯阿萨姆女乃茶?”
心,竟抽搐地疼,自己的男友被他人指使着为自己服务,原来就是这个滋味啊!
“不……不用了,谢谢!”屠瑞瑞笑着拒绝,就算自己刚刚才吞下一整颗的生柠檬,酸涩又苦楚,可此时此刻如果不笑那就只有失声痛哭了,是啊,她是可怜,但更惧怕他们的怜悯。
“还是泡一杯吧,我手艺好啊,连美食女王澳雪都赞不绝口的呐!”周蒋的态度一如往常,懒慢轻狂。
他青春洋溢的笑脸简直令人发指,屠瑞瑞的心渐渐痛得麻木了。
如果就这样啐一口唾沫到他脸上去的话,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就会从此彻底断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