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该走了。”饶允晔没忘记她说过有小客人要来,他不想打扰她现在的生活。
“其实你不必急……”瓷宁看眼一他尚未吃完的早餐,赶紧阻止他。
“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早餐。”但他仍坚持。
门铃又响了几声。
瓷宁的身子微微弹跳了一下,转头看向大门,再把视线放回他脸上。
不用多说话,饶允晔发现自己马上就能懂得她的暗示。
“我先去把小孩子带进来。”
他没有马上回答,想了一下才点点头。“也好。”等她把小孩带进来,家长离开后他再出去,免得别人对她问东问西。
瓷宁给他一个感激的微笑,接着前去开门,之后,当她再次出现在餐厅里时,身边多了一个约七岁的小男孩。
她为他稍微介绍一下这个名叫小智的孩子后,他看了一眼对他传递出渴望眼神的男孩,视线里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心痛。
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今年应该也七岁了。
“叔叔,请问你是阿姨的朋友吗?”小智怯生生地问。
“嗯。”饶允晔漫应一声。
“你可以教我玩棒球吗?”小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看得出来他此刻很紧张。“我上次丢球,差点丢到阿姨的眼睛。”
饶允晔在听到“差点丢到阿姨的眼睛”时,眉头皱起,嘴角严厉的抿成一直线。
她怎么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不擅长玩棒球,就该玩点别的,管这个小不点喜欢玩什么,她能不能多照顾自己一点?
“那你们就不应该玩棒球。”他冷冷地道,警告的视线横扫瓷宁一眼。
饶允晔说完话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立即快步走向门口。
他怕此时再不走,说不定会主动提议要留下来“监控”他们玩球,免得她让自己受了伤。
饶允晔一走,瓷宁立刻看见小智神情黯然。
发现她的视线,小智不慌不忙地给她一个早熟却又天真的微笑。
她心口顿时重重一拧。
“等我一下。”她对小智说完这句话后,立刻转身往外奔去。
饶允晔腿很长,很快便走至大门后。
就在他欲伸手碰触门把时,身后传来瓷宁追出来的紊乱脚步声,不自觉的,他停下动作,只为了等她。
就像这段日子,他同样只等待着曾经有过的爱情能够再次回到他身边……
“允晔,等我一下。”瓷宁奔至他身后,声音有点喘。
饶允晔深吸口气,缓缓转过身,有预感自己恐怕走不了了,而他竟为了这个可能而暗自高兴着。
其实,他从来不想主动从她身边走开,从来不想!
既然她提出离婚的要求,他还是咬牙点头答应,可是,他一直无法真正的完全从她身边走开。
她必须处理心中的悲伤,已经够痛苦,他不想再成为她精神上的负担。她可以沉浸在悲伤里,慢慢消化痛苦,不需要因为他的存在而逼迫自己迅速恢复,或是强颜欢笑,更不用时时担心她的悲伤会影响他的情绪。
同样的,不管她是悲是喜,他都想默默守护着她,就算她永远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守护她,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跟习惯。
“有事?”饶允晔眼中波澜不兴的问。
“你今天有事吗?”
他没有说话,静静等她说下去。
瓷宁见他神色冷然,轻咬着下唇,原本抱着满腔热血跑向他的念头,顿时宛如被瞬间急冻。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啊?留住前夫,就为了小智眼中那抹热切的渴望?
他是她前夫,并不是普通的男性发人,尤其他们如今又在这间充满回忆的房子里……现在,她突然很后悔自己方才的冲动。
“算了,当我没说吧。”
瓷宁露出尴尬的微笑,转身要走,却冷不防被他紧紧握住手腕。
他稍一用力,她立刻旋过身面向他。
乌亮的秀发在半空中旋转了半圈,发间飘散出他再熟悉不过的香味,那是他午夜梦回时最渴望的香气。
饶允晔赶紧回神,接着胸中扬起一阵薄怒。
她原本想要对他说什么?她怎么可以连试都不试一下就直接放弃,还对他露出如此惹人怜的微笑?
见她这样,他还能潇洒的一走了之才有鬼!
“我没事。”他干脆帮她把台阶铺好,末了还自动补问一句,“你想问我什么?”
“你不一定要答应,只是我想问你……”瓷宁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偷偷深吸口气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你是不是愿意留下来陪小智玩棒球。他一直由妈妈独自带大,我猜,他可能会想跟男性长辈相处,所以刚刚才会向你提出那样的请求。”
饶允晔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如果我说不愿意,是不是就由你来陪他玩?”
“是啊”她对他强撑起充满元气的笑脸,心里失落地想,他果然还是不愿意。“小智喜欢打棒球,虽然我打得很槽,可是基本的传接勉强还算可以,刚好可以陪他练习。”
勉强还算可以?
他难以苟同的扬高双眉。
她那哪里叫打球,说是自残还差不多!
“好。”饶允晔在意识之前,这个字已经擅自溜出口。
只要她开口,他很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冷漠的拒绝她,留下来是如此,他们之所以离婚也是如此。
想起离婚这件事,他觉得心脏仿佛被人轻轻刺了一刀。
“什么?”瓷宁的小脸陡然一亮,嘴角不自觉往上扬。
“我陪他打棒球。”饶允晔看着她的眼睛说。
“真的?”她惊喜万分。
“反正我……”他轻咳两声。“今天没事。”
他今天没事才怪!
办公室里堆了一大迭文件待批,原本他预计今天要加班赶完,换作别人,休想让他更动原先的计划,只有她……
见瓷宁笑得一脸开心,饶允晔突然觉得留下来陪小鬼打球也没什么不好,他可以回昧一下陪儿子玩的快乐,也确保她不会因打球而受伤,重点是还可以继续待在她身边,哪怕只有多一秒也好。
“谢谢你。”瓷宁跟他道谢时,双眼闪闪发亮。
“不用谢,我是为了他,不是你。”
饶允晔不自在地转开视线,怕前夫的身分会让她心里有疙瘩,故意说是为了小智,而不是为了她。
但这根本是胡扯!他跟小智又不熟,怎么可能为了那小子?
“我知道,我去跟小智说,他一定很高兴”说完,瓷宁马上转身奔回餐厅。
这么扯的话,她居然相信?
望着她开心得像快要飞起来的背影,饶允晔挑高右眉,模模嘴角,发现他的嘴角似乎正微微上扬了几度。
离婚时,饶允晔坚持要瓷宁收下的屋子,是一栋位于天母的楼房,一、二楼加起来约有一百五十坪。
一楼有客厅、起居室、半开放式的餐厅与厨房、一间客房,二楼则有主卧房、两间小孩房、书房、运动室。
地下室除了可以停两部车之外,同时也有储物功能,还摆了张桌球桌。
瓷宁认为这里最棒的地方是后院,宽阔的拿坪,虽不及晓家老宅的后花园,仍非常适合拿来做些户外运动。
本来饶允晔计划等弘莫再长大一点,要装一座篮球框,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当饶允晔领着小智从后院走入厨房时,刚好将瓷宁沉痛的表情尽收眼底。
只消一眼,他立刻知道她又想起儿子了。
为什么?是因为他在这里的关系吗?饶允晔想起她之前对他说的话。
这两年我调过得还不错,谈儿子的事不会再让我难以承受。
也许主动谈起儿子,已不像儿子刚离开的头一年那样每每令她崩溃,但如果是想起那些回忆呢?她是否同样能挺得住?
回忆,有时候真像个高竿的敌手,总是蛰伏在暗处,平常无声无息,却总在人们以为天下太平时忽然跳出来狠狠戳人心口一下。
“我好渴喔!”
小智的一句话,让瓷宁瞬间从悲伤的情绪里回神。
她转过身,面对他们时,手中已经拿看两个玻璃杯,里头装着柠檬水。
“谢谢观阿姨。”小智接过其中一杯,礼貌地道谢。
“不客气。”
她空出的手轻轻拍了下小智的头,看着孩子脸上洋溢着满足又开心的笑,她也跟着笑开来。
来到饶允晔面前时,尽管两人相隔至少三十公分,瓷宁依然能清楚感受到他高大的身子散发出的纯男性热力。
顿时,她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
他对她的影响力,显然跟以前一样,经过两年的分离,这莫名的吸引力甚至似乎不减反增。
饶允晔察觉她的动作,立刻伸手拿过水杯,担忧地望着她。
“怎么,累了?”
瓷宁摇摇头,打死也不会把真正的原因说给他听,于是道:“我只是有点贫血,刚才转身太快,头有点晕。”这是部分事实。
“贫血?”他用力楚眉,随手把水杯搁在桌上,双掌轻轻扣住她的肩膀,像怕她会突然昏倒,双眼紧盯看她的脸。“你以前没有贫血症状。”
“最近这一年才开始的,因为一个人住,我常常懒得煮,就随便吃点东西当作一餐。”看见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她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连忙亡羊补牢地改口道:“不过,最近我已经开始注意饮食了!”
可惜为时已晚。
“家里有牛肉或鸡肉吗?”饶允晔突然问。
“有。”他问这个做什么?瓷宁模不清他的思绪,只能老实回答。
“很好,晚一点不介意我煎块牛排吧?”
饶允晔握着她纤细的肩膀,眼前是她闪烁着困惑的水亮大眼,这带点傻气的模样,向来是他最抵挡不了的。
动心的念头一起,鼻端仿佛闻到她身上独有的芬芳,那些无数个缠绵的夜晚,化成记忆朝他铺天盖地的奔涌而来。
他屏住气,沉下脸,努力把这些冒出来的记忆与欲念统统强压在心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