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空响了几道雷鸣,接续而来的是密密雨丝,今年的梅雨季来得较晚,教人防不胜防。
拖着疲惫的脚步,宋琳恩停在“尹丰”大楼侧门出入口,抬起苍白的脸蛋,目光无力地望着灰沉沉的天空。
今早出门果然应该把伞带上的,都怪她一时嫌麻烦,想说赌赌看,应该没这么倒霉,想不到老天存心作对似的,故意选在下班时间下雨。
“宋小姐。”一个采购组的男同事正好经过,走到她身侧,纳闷地瞅着她。“你在等人吗?”
“没有,我在等雨停。”她态度拘谨的说,不着痕迹往旁边挪了半步。她只想好好工作赚钱,不想招惹其他麻烦事。
“这雨应该一时半刻不会停了,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顺道送你一程?”男同事明显大献慇勤。
宋琳恩摆摆手,露出歉赧微笑。“不必了,我住员工宿舍,离会司很近的,只是不想淋雨,所以想说等等看。”
男同事看出她眼底的拒绝,倒也颇有风度的没再强求,微笑道了再见便离开。
这事透过雨幕,全落入了不远处的奔驰双门轿跑中的尹利军眼底。
他不是刻意停在这里等她,只是就这么巧,当他将车开出专属停车场,经过公司侧边小门时,眼角余光便捕捉到让他多日无心工作的元凶。
不管她站在多么阴暗的角落,无论她打扮得多质朴无华,他就是能一眼就看见她,那像是一种身体与生俱来的本能,无法拔出。
那个男职员离开后,她就开始放空自己,盯着灰暗雨空不知想什么,没上妆的脸蛋秀丽娇美,即使没有华丽装扮,仍是可以轻易引起男人的注目,特别是她那瘦得像纸片人的身材,一眼就匀起男人的保护欲……
尹利军下颚缩紧,无比俊雅的面庞比车窗外的天空还要沉黑,心中刚起了冲动,想将她抓上车,她却已经抖开外套,遮在头上,小跑步冲入雨幕之中。
没有多想,他踩下油门,隔着一段距离跟上她。
她跑得很急,好几次差点跌倒,他看了心脏阵阵紧缩,握住方向盘的指节紧得泛白。
绕过了两条大马路,她转入了一条巷子,走至最后一栋五层楼高的旧公寓大楼。
他当然认得这里,这排房子都在“尹丰”名下,当初是为了合理避税,顺便规画成员工宿舍的置产。
不过去年总务部的人似乎曾向他呈报,其中一栋大楼因为屋龄老旧,希望公司能评估重新装修,当时只当是小事,也就先搁着,想不到就被遗忘了。
现在亲眼目睹,大楼的外部确实已经老旧不堪,外墙油漆剥落,门阶的瓷砖多已磨损,红色铁门也生锈,整体看来很不舒适。
她住在这里?
尹利军心中陡然冒上了腾腾怒焰,立即拿出手机,拨打总务部主管的电话。
“总裁,您问的那栋员工宿舍原本已经收回,没有再提供给员工分租,但是考虑到有些员工的经济状况,因此后来改为如果有员工需要,一律不收房租,只收基本的水电费用……”面对总裁的怒问,手机那端的总务部主任战战兢兢,知无不报。
用力按下结束通话键,尹利军开门下车,不理会略粗的雨丝打湿了发还有一身定制的手工西装。
刚才电话中,总务部主任说了,目前这栋大楼只剩下一位新进员工承租,他的怒气立刻暴冲上脑门。这么简陋空荡荡的大楼,入夜之后只剩地一人,她难道就不怕吗?
就着总务主任提供的信息,尹利军长腿迈过阶梯--大楼老旧到连电梯都停用--直上三楼,走到第三扇铝门前,用力拍打。
宋琳恩被突来的拍门声吓了一跳,显然对方很急,也不给她缓冲时间,不间断的拍打门板,每一下都像是撞在心上。
顾不得半湿的衬衫已经解到一丰,她随手拿了件针织外套就胡乱穿上。“来了!”
奇怪,除了洪秘书根本没人知道她现在住这儿,可是这时间洪秘书应该还在公司加班,秘书室的工作量很重……
可能是淋了点雨,脑袋有点重,她没多想便解开链锁,将门打开,一对上尹利军铁青的俊脸,她心口像是被重物撞击了,迅速往下沉。
“你……”现在是下班时间,她该称呼他什么?尹总还是尹先生?
“让我进去。”不等地苦恼完称呼问题,门外冷凝着面庞的男人已经下令。
“呃,好。”她像是被下了指令的机器人,愣愣的点头,随后往后退开,让他态度张狂的踏入小套房。
也许是雨天缘故,一进门便闻见了霉味,他皱起眉心,当目光掠过一整片壁癌时,心中的怒火沸腾到顶点。
“这是怎么回事?”他停下脚步,指着那面墙,口气凶恶的质问她。
她迷惑不解的回望,又看看那面墙,仿佛不认为有何奇异之处。
“内部这么糟糕,你为什么没向总务部的人反应?”他怒火狂飙,跟前几天两人久别重逢时的冷淡态度相差甚远。
“因为……总务部的人一开始就跟我说过房子的情形。”在他的愤瞪之下,她呐呐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要住进来?”他口气更凶了。
“因为……不用房租,只要负担水电费用,很划算。”她被吼得耳朵一阵麻,声量微弱。
“员工宿舍一个月只要负担四千元房租,你连这样的钱也要省?”他难以理解的怒目相瞪。
一股强烈的自卑涌上来,她无法直视他双眼,仓皇别开,看向空荡荡的客厅,语气微颤地说:“四千元对尹总裁来说可能没什么,不过对我来说,四千元的用途很多,可以省下这四千元对我帮助很大。”
看见她眼中水光流动,他惊觉到自己伤了她的自尊,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气氛僵滞了,沉默横亘在彼此之间。
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分别伫立在两侧,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她局促难安的开了口,“你要喝点什么吗?”
他蓦然回神,声量降低,嗓子微哑地说:“好。”
她松了口气,转身走入厨房,打开冰箱,巡视了一圈,随后又困窘地从厨房中探出头。“喝茶好吗?”
“随便。”他根本不在乎喝什么,他只在乎她究竟为什么要住在这个鬼地方。
片刻,她拿出两个马克杯,里头冲了两个茶包,他看见线末端系着雀巢红茶的纸标,心脏又是一抽。
她将马克杯往桌上一搁,有点慌乱无措的抽了几张面纸,将陈旧的沙发擦干净,也没看他,低声地说:“这个沙发是原本就有附的,有点旧,尹先生如果介意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移动英伟身形,坐在她刚擦好的沙发上,她像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急急往后退了一大步。
可她忘了身后是桌子,差点就倒头摔,千钧一发,是他伸手拉住她,并且使劲一扯,她便跌入了他温暖的怀抱。
剧烈的旋转使她感到一阵晕眩,双手轻抵他胸膛,忽然丢失了挣月兑的气力。
“琳恩……”如此相近的距离凝望她,他筑高的心墙霎时塌陷了一小角,喉头滚动数下,不由得吐出了她的名宇。
她浑身一颤,原本以为他永远不可能再用那样温柔的语调喊她,想不到他竟然……是她幻听吗?
是,一定是的。她以前对他这么坏,他心里一定恨死她了,怎可能还惦着她、恋着她?少自作多情了,宋琳恩。
“谢谢你,我没事了。”地忍下晕眩感,努力对焦,突兀地从他怀里弹开。
怀抱的重量骤然失去,一股空虚笼罩了他的胸膛。
为什么多年以后,当他已经站在至高的顶端,与她的距离却依然如此遥远?
这几天早上进会司时,他都会因为意识到自己与她处在相同的空间,心跳剧烈起伏。
他不停告诫自己、咒骂自己不准再想她,甚至不断在脑中温习当初她是怎么践踏他心意,将他的自尊心踩在脚下蹂躏,可是显然没用,他还是恋着她的美,恋着她的好。
也许从当年进到宋家,看见她的第一眼起,他就中了名为宋琳恩的慢性病毒,这种毒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渗透到四肢百骸--他,无药可救了。
“抱歉,我这里只有红茶茶包,不知道你喝不喝……”为了排解尴尬,她端高了马克杯,双眼忽然扬高,不期然地撞入了他眸里的深情。
她呆住了,握住杯耳的葱白细指发颤,眼看一整杯滚烫的红茶就要滑落下来,尹利军眼疾手快,立即拢住地的双手。
“小心。”他这声提醒,像咒语般点醒了她。
“对不起。”她困窘的红了两颊。他眼神无法从她嫣丽脸蛋移开。
“给我吧。”他接过马克杯,解除了她的窘况。
“你平常……都是这样关心底下的员工吗?”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她坐在沙发上,低垂视线,指尖无意识勾弄着茶包的棉线。
“你觉得呢?”他自嘲一笑。
“嗯……你是特地过来关心我的吗?”她很担心是自己会错意,在他面前闹了笑话,那她真不知道往后要怎么面对他。
“我为什么要关心你?”他忽然口气恶劣的问,然后看见她双肩猛地瑟缩了下,心脏也跟着狠狠一震。
以前的她坐姿很挺,仿佛是贵族公主那般的优雅大方,可眼前的她,像只胆怯不安的小兔子,仿佛坐在她面前的他是个凶狠的猎人。
宋家垮台之后,她竟然变了这么多……昔日的名门傲气都被磨光了,看不出璀璨光华。
察觉到尹利军审视的深沉目光,宋琳恩不安地握紧压在腿上的马克杯。“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尹先生不要介意……”
“不要再叫我尹先生!”突然怒气上心,他低吼出来。
她被吼得一愣,瘦到只有巴拿大的脸蛋更显苍白,一双染着轻郁的美丽眼眸瞠得圆滚滚,表情更像是突受惊吓的小兔子。
“对不起……我应该喊你尹总。”误会他的怒意,她赶紧改正称呼。
岂料,他忽然重重地扔下马克杯,瞪了她几眼,这才惊觉虽然她外头穿了件罩衫,但里面半湿的衬衫前扣已解开几颗,柔软的雪白若隐若现。
她先是不解,然后顺着他注视的目光低头一望,双颊立时涌上霞云,才想起刚才自己正要将湿透的衬衫换下,他却突然造访,她一时间也没想太多,更忘了罩衫底下的衬衫前襟已经半解……
尹利军喉头紧缩,突兀地别开眼,仿佛想抵抗某种强烈的情绪,握紧双拳,然后像一阵狂风似的夺门离开。
她双颊遍红的呆呆坐着,直到杯中的红茶冷了,才落寞的低下头,轻吸一口,苦味在舌尖上漫开,一如心中的苦涩……
征信社的人动作很快,不出两天时间,就把宋琳恩这十年的点点滴滴调查得钜细靡遗,并做了完整的汇报。
当年,叱吒商场的宋家,因为得罪了某位政治人物,加上几个董座早已经看不惯宋东裕嚣张的作风,因而连手一起揭穿宋东裕送政治献金,藉此非法标得政府发包的几项重大工程,从中牟利的黑幕。
不仅如此,这几个人显然从一开始就是要宋家倒得彻底,还买通了宋东裕周边几个最信任的下属以及朋友帮忙收罗罪证。
东窗事发,宋东裕当场被收押,宋家一夜之间垮台。两个月后,宋东裕在看守所因脑溢血而猝死,余下的宋家人成了过街老鼠。
宋东裕的妻子沈蜜带着女儿离开了台北,躲到南部闪避风头,但是过惯了排场奢华的生活,沈蜜无法忍受自己沦为一般平民--甚至比平民更糟的贫民,她得了忧郁症,更在今年年初时被诊断出罹患乳癌。
不懂人间疾苦的宋家公主,成了必须一肩扛起养家重责的灰姑娘,宋琳恩的工作资历可丰富了。
饮料店打工、餐厅外场人员、快餐店工读生、大卖场计时人员……显然不曾看过别人脸色的她,刚开始搞砸了很多工作,到后来才逐渐上手。
征信社整理的数据显示,为了让母亲心情好转,宋琳恩用名下剩余的积蓄租了一间房租颇高的透天别墅,并且雇用了24小时的看护陪伴沈蜜。
庞大的医药费,以及高额房租和看护费用,让她连四千元的员工宿舍房租都宁愿省下,独自一人住在那个霉味浓重的老旧公寓。
放下资料,尹利军点燃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掺杂了满满的痛惜,心脏似有人一刀刀地割着,痛已麻痹。
多年来,原来她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她的骄傲与璀璨光芒,想必是在一次次的跌倒之中,被一寸寸的磨蚀了。
他忽然恨起自己来,恨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要自欺欺人,以为可以忘了她,可以不在乎地的生死好坏,甚至可以站在至高处嘲笑她的沦落。
他浪费了十年的时间,直到现在才了解,他的心还是属于她。
从淡淡的情愫,累积到深深的暗恋,他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十年之久。
除了家境不如她,他在每一方面都是最顶尖、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只要他愿意投注心力,没有他办不到和得不到的。
唯独她,是他心中最渴望的,却始终得不到。
手中的烟抽尽了,尹利军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起身离开了办公室,迎面而来的林特助闪躲不及,赶紧煞车,手中的档散落一地。
“尹总?开会时间还没到--”林特助的话未竟,只见向来从容不迫的冷面上司已经踩着凌乱脚步焦急离开。
秘书室的人也全都走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尹利军像团旋风刮入电梯。
十六楼采购组办公室中,吃过午饭后,因为做错了一个档的宋琳恩又被女主管叫过去,这一骂又是没完没了。
“我真不知道当初人事部是怎么让你通过考试的,你这种资质的人怎会出现在我们“尹丰”,这么简单的档为什么你老是学不会?”
对熟悉这套ERP操作系统的人而言,这些顺序繁琐的文件当然简单,但是对刚来不到半个月的新人来说,却是很吃力的。
但在就是看她不顺眼的女主管眼中,她的吃力变成了愚笨,她的努力成了效率差劲,怎么辩解都是徒劳,不如闭上嘴安静挨骂。
女主管骂上瘾了,一张嘴不曾稍有停顿:“如果你还是用这么散漫的态度工作,那我劝你最好另谋高就……”
“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辞退她。”突来的一声怒喊,震惊了整个采购组。
众人循声望去,从未亲临这等非关集团运作核心的小部门的总裁,伫立在门口,气氛瞬间冻结了。
采购组主任即刻上前迎接,却被尹利军一记冰寒的眼神挡下,他旁若无人的走到宋琳恩身旁,拉住她的手腕,在众人震撼错愕的表情下离开。
尹利军带着宋琳恩返回顶楼,又是在秘书室众人愕目迎接中,将她拉入了办公室。
“尹总……”她惊恐的嗓音还没发出来,就被他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仿佛她是他身上遗失的某一部位,必须透过拥抱,才将她重新嵌入体内。
“跟我在一起,我不会亏待你的。”在她尚不及反应回神之际,他突然丢出了这句话,让她浑身又是一震。
“你……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这是她唯一想得出的合理解释。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琳恩,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不是吗?”
“但……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我现在--你不要开我玩笑,我还要回去工作!”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些震惊,错愕得语无伦次。
“不管过了多久,对我来说都毫无分别,我就是喜欢你。”
他不让她挣月兑,双臂勒得更紧了,将她娇瘦曼妙的曲线都嵌入胸膛,感受她的柔软起伏,以及她每个呼吸的频率。
“尹……”她已经混乱得不知该用什么称呼,试着举起双手推开他,可因他抱得太密实而无法如愿。
灼热的男性气息在耳畔吹拂,她心头一震,双手慢慢软下,不迎合也不抗拒地任他抱紧。
全世界的女人都能爱他,唯独她,早在多年前践踏了他的自尊之后,便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从前那个宋琳恩,只顾着自己的尊严、高高在上的名门地位,明明喜欢,却总是对他刻意冷淡,将他区隔为另一世界的,不让他靠近她。
那时的她,从小被建立起的观念就是这样,仗恃着出身名门,从小过惯豪奢日子,不懂珍惜别人的真心与自尊,等到后自己一一尝遍了被践踏的滋味,才深切体受到,以前她对他做的,有多么伤人。
她是个不值得他爱的坏女人,他应该恨她、咒骂她,而不是抱着她……
恍若梦醒,宋琳恩不知从哪找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推开了温暖得令人沉溺的怀抱。
她双臂环住自己,僵直的身子因为抽离了那份温暖,忽感寒意直窜,不由轻轻发颤。“你冷静一点,难道你忘了我以前……以前是怎么对待你的吗?”
闻言,尹利军俊雅的面庞半僵。
他送的礼物,她当着他的面扔掉。他送她的卡片,她撕成碎片。不期然在外头碰面,她会对他的招呼视若无堵,用着无比视不屑的目光掠过。
她甚至在朋友面前扬言,绝对不会跟佣人或司机的儿子约会……
看着他逐渐僵青的俊脸,宋琳恩知道这声提醒,成功唤回了他曾被地伤得遍体鳞伤的痛苦回忆。
即便她为此深深内疚,懊悔痛恨,但伤害已经造成,她又怎可能抹灭那些她亲手加诸在他心上的伤痕?
浓浓的苦涩在喉头泛开,她不敢再看他,别开脸就要退出光洁明亮得令她局促不安的诺大办公室。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拿握住了她凉透的皓腕,她目光怔忡的回过头,与他那双深邃长眸对望,他的表情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握在她腕上的手掌却紧得不能再紧。
“尹……总裁,请你放开我吧。”
她这句放开,别有深意,不只要他松手,也要他就此放下对她的感情。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值得,他何苦还要在拥有了一切后,恋着曾经伤害他至深的坏女人?
见她神情憔悴,总是那样璀亮的大眼低低垂放,尹利军目光骤然一缩,手臂用才一扯,又将她抱入怀里,呼吸转沉,淳朗的嗓音沙哑:“不,我不放。”
他已经放手了太多年,但是并没有让他从这份贪恋中解月兑,反而是与日深陷……他放不开地。
她正要挣月兑时,门突然被人打开,一名装扮雍容高雅的贵妇领着一名容貌娟秀的乖巧女人,两人有说有笑走进来,却在看她与尹利军暧昧拥抱的场面后,全都惊呆了。
“利军?”
宋琳恩眨眨眼,飞快认出那名贵妇是尹利军的母亲何霓亚。几年不见,她已从替人修改衣物的裁缝师,成了穿戴名贵的贵妇,反观如今身在花莲别墅养病的母亲……心底浮上了一抹苦笑,她不愿再往下想。
仓皇推开尹利军,宋琳恩害怕被何霓亚认出,赶紧低下头,胡乱行了个礼急急离开。
果然,又下雨了……走在返家的路上,宋琳恩抽出包包里的折迭伞,替自己撑起了一朵黑色伞花。虽是入夏,但雨一下,凉意仍是透上了心。
低着头,盯着满是磨痕的平底女圭女圭鞋,她心不在焉地往前走,越过了地上的小水坑,心思却越飘越远。
今天当她从顶楼回到采购组,所有部门同仁看她的服神,从先前的漠然不在意,成了艳羡畏俱,就连一直看她极不顺眼的女主管也态度丕变,欢颜悦色的热心指导,不再是冷言冷语相待。
不能怪这些人势利,这本来就是职场常态,他们大概误以为她跟尹利军是什么暧昧关系……
想起尹利军,她胸口闷闷地泛疼,只希望今天他母亲没认出地,免得又节外生枝。她现在的生活虽然忙碌,但过得很踏实,每分钱都是自己付出劳力挣来的,从前那种吃穿不愁的日子仿佛是久远的梦境,她已经快记不得。
她不会傻到以为现在的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尹利军迷恋,他喜欢的地,是过去光彩夺目的宋琳恩,不是现在这个灰溜溜的模样。
他只是还没看清楚现在的她,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的璀璨珠亮……
进了小套房,她月兑掉鞋,虚月兑似的趴倒在沙发上。空气中的霉味还是那样难闻,但闻久了倒也习惯。
她闭眼休息,似乎睡了片刻,意识模糊飘飞,又好像根本没睡过,一个翻身中,门铃忽然响起,全身酸麻的她瞬间惊醒。
对了,洪秘书昨天说要将家中用不到的除湿机送过来……
她惺忪着双眼上前开门,门一开,却看见盘旋在脑海的男人正站在门外,目光灼灼地凝视她。
“让我进去。”看她脸上有抹红印子,尹利军猜想她刚才肯定趴在某处睡着了,口气不由得放软了许多。
“不,不行。”她摇头,不希望两人再有过多接触。
“琳恩,让我进去。”他目光一凛,似乎无法忍受她的拒绝。
想起了自己从前对他无数次残忍的拒绝,她心中隐隐一痛,握住门桩的手慢慢松开,往后退了一步,让他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