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柳也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在鬼城晕过去,又是第几次醒来了,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这一次,她一点都不想醒过来。
还是一个水牢,不过这个水牢很亮堂,整个就是一个十尺见方的玉质浴盆,浴盆中的水和大浴池一样,也是温的。这里三面墙是墙一面是栅栏,樯上挂着锁炼、手铐和脚镣,头上能望见天和太阳。
鬼无量也没有想到,祝舞竟然会在他和猫柳大婚的那天晚上,控制了他的盘蛇蛊,让青蛇咬了她,想靠自己的力量逼出山猫蛊。
果然祝舞还是一点也不相信他呢!
作为一个蛊族继承人,却让一个女人如此的失望而且采取了这样偏激的手段,鬼无量自己也十分自责。
婚礼结束后,本来应该是浓情密意的洞房花烛夜,结果却被祝舞的任性完全破坏了。
解蛊的结果就像他告诉祝舞的一样,祝舞的身体和猫柳不同,十四岁多少还有一些抵抗能力,四岁完全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祝舞如愿以偿的变成了大人,但是也因为山猫蛊从身体中分裂的痛苦而在浴池哀嚎挣扎了许久。
鬼无量抱着她,希望能缓解她身上的痛苦,这时猫柳却出现了,正好看见了这一幕。而鬼无量也大怒地发现猫柳竟然穿着夜行衣、带着盘缠,分明是想要开溜的样子。
经历了一夜的折腾,祝舞的情况稳定了下来──又变回了四岁小孩,虽然没有性命危险,但是却晕了过去,一直没有醒来。
解释不清,无论是鬼无量对猫柳,还是猫柳对鬼无量。
两个人本是殊途,又彼此欺瞒了太多。
但是鬼无量内心还是有一点点高兴的,因为当猫柳看见他抱着祝舞时,醋坛子打翻了一地。
祝舞沉沉地睡着后,鬼无量将她交给她带来的女徒弟照顾,自己则跑去见被他关进了旧时除蛊专用的水牢的猫柳。
只见猫柳仰面躺着,头发漂在水上,脑袋却沉在水底。
这个女人,难道是想把自己溺死在浴盆里吗?
鬼无量打开水牢的门走了进去,将衣服除去,进到了水里,一把将猫柳揽着腰捞了起来。
“妳想死吗?”鬼无量问。
“你不想我死吗?”猫柳答,果然还是没死。
“我要娶妳为妻,怎么会要妳死?”
“你不用再骗我了!”猫柳生起气来也是很恐怖的,鬼无量大喊,“昨晚你跟祝舞缠绵的时候,洛海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你们用我试蛊,是为了解开祝舞身上的蛊!你要娶祝舞为妻!我已经全都知道了!”
“哦,洛海来过啊。”鬼无量听见猫柳竟然说他跟祝舞缠绵,也是气得不轻,故意讽刺道:“那妳怎么不让他救妳走,还留下来想要我非礼妳吗?妳这个小婬猫!”
“你才是大婬虫呢!”猫柳得理不饶人,“我跑得了吗?錀匙不是只有你有吗?我刚一跑你就又会把我捉回来杀了吧?”
“我不会杀妳的!妳要我说多少遍?”鬼无量一把箝住猫柳的下巴,“那妳在新婚之夜想要开溜,就不怕我杀了妳了?”
“有人在新婚之夜跑去跟别的女人缠绵,还好意思说我!”
“妳一直骗我说妳是祝舞!”
“你……”
讲不清,真的是讲不清!鬼无量异常的愤怒,粗暴地吻上了猫柳的嘴唇,不管猫柳怎么咬他,咬伤了他好几处,他都没有松口。
“混蛋!骗子!”刚刚松开猫柳,猫柳的小虎牙就又咬上了鬼无量的肩膀,一排牙印清晰地印在上面,流出了血。
鬼无量直接跨坐在猫柳身上,双手捧着她的脸亲吻着,“夫人虽然骂着我,脸却像要烧起来了一样,耳朵也是。”
“那是被你气的!讨厌!”猫柳的双腿蹬了一下,扭着头躲避鬼无量的亲吻,鬼无量就勎住了她的耳朵,用舌尖细细的描绘着耳廓。
“唔……”猫柳忍不住颤抖着,又发出了一声舒服的申吟。“你快滚开!”嘴上却依然不肯认输。
“嗯……你……你这个大变态!”猫柳的申吟声很弱,就好像是小动牧的呼噜声一般。
……
“我爱妳,猫柳。”高潮过后,鬼无量气喘吁吁地对猫柳说。
他还记得结束时亲吻猫柳的时候,她甚至也迷迷糊糊地回吻了。明明是爱着的,但是为什么,即便他在她身上留下了再多的痕迹,再想占有她,到头来,从她口中说出的还是那句话,极轻,却伤人至深──
“放了我吧。”
鬼无量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失望的光。
“你本来就应该娶祝舞的,我本来也应该是跟在公子的身边的……你杀了我,还有杀了我的理由,但是你娶我,真的没有任何意义……他是我对一个救命恩人的承诺,就像你要娶祝舞也是你对鬼城的承诺一样。”
“我不让妳走!不让妳走!”鬼无量忽然像个孩子一样,一边吻着猫柳,一边喊着,两行热泪从他的脸上滑过。
两个人又温存了片刻,鬼无量见猫柳睡去了,便离开了她,却没有为她解开身上的枷锁。
他不会放开猫柳的。
既然是那般深沉的爱着,就不会轻易放她走,更何况,她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鬼无量知道,在猫柳的心目中,或许他永远也比不过如风,但是在鬼城,是这里的主人。
只是鬼无量千算万算,却还是有一事没有算到──
※※※※
第二天一早,猫柳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了一串钥匙,而鬼无量不知所踪。猫柳以为钥匙是鬼无量留下的,想着他果然已经不再留恋她了,失神地解开了枷锁。
猫柳站了起来,小动物一样的甩了甩头上的水,披了一件衣服,向鬼城外走去。路过大浴池的时候,她发现,鬼无量正在照顾变成了四岁孩子一般的小小的祝舞……
寒风中,身上湿淋淋的猫柳瑟瑟发抖着。这一次终于能离开鬼城了,但是猫柳却全然开心不起来。走着走着,她接连几下都踩到了自己的裙角,甚至还被绊了一跤,摔在地上。这一跤虽然不算太痛,却让她险些失去了站起来离开的勇气,坐在地上放声哭号了半晌,才又爬起来上路。
一出城门,猫柳的头上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么冷的天湿着身子,就不怕着凉吗?”
一抬头,一件衣服、一壶酒落到了猫柳的手上,猫柳拔出酒塞,狠狠地将酒灌进了体内。
“喂喂,慢一点喝。”洛海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摇着手中的扇子,戏谑地说,一低头,却见猫柳眼中含着泪水。
“我说,妳怎么又变成小孩子了?”
“要你管!”猫柳恶狠狠地顶了一句,披上了洛海给她的衣服,撩了撩头发,这才发现,自己方才踩到衣角,是因为变矮了许多。
“身子暖和一点了吗?”洛海从树上跳下来,俯在猫柳耳边吹着气道:“妳连匹马都没牵,打算就这么回怀平?”
“你来做什么?”
“妳没有完成答应太子的事,真是太可惜了,明明就快要成功了……妳顺着鬼无量点儿难道不好吗?鬼无量那么爱妳,妳无论求他什么,他都会答应妳的吧!”洛海摇了摇头。
“反正他不要我了。”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哦。”
“他都放我出来了。”
“其实……”洛海挠了挠脸,“那串钥匙是我放的。”
“多管闲事!”
“妳就这么走了?”
“朝廷和鬼家注定是敌人,因为鬼家太过强大。”猫柳索性将裙襬扯断,而后越走越快,“就算如风成了皇帝也是一样。”
“倘若鬼家能为朝廷所用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妳可知我为什么要救妳?”
“你变态。”猫柳停下脚步,瞪了洛海一眼。
“啧啧,我就是个变态。”
洛海语毕,猫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洛海点了穴。
※※※※
“不好了!不好了!”
鬼无量刚刚给祝舞喂完滋补的汤药,嬷嬷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鬼无量从容从浴室走了出去,披上干爽的衣物。
“猫柳姑娘不见了!”嬷嬷说。
“不是锁起来了吗?怎么还会不见?”鬼无量紧皱着眉头。
“大人还是跟我去看一眼吧!”
两人一路走到那间水牢,“糟了,她身上的山猫蛊还没有解,是不能离开鬼城的!”
“那现在怎么办?”
“去叫祝舞的弟子来我书房。”鬼无量大步流星地向书房走去,进了屋,大笔一挥,写了许多医治山猫蛊的方法。
写到一半时,嬷嬷领着祝舞的弟子来了,鬼无量细细地为她讲解了这段时间需要注意的事情,将祝舞托付给她。
“那个洛海呢?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不在?”
“今天一早去送饭的时候就不见洛公子了。”嬷嬷回答道。
“用蛊物追踪他了吗?”
“追了,但是一无所获。”
“哦?”鬼无量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难道说他已经学会了如何避开蛊物?”
“用蛊物追踪猫柳姑娘……也没有什么收获。”嬷嬷支支吾吾地答。
“不要用低等的蛊。”鬼无量下令,“嬷嬷,我们兵分两路,妳去找洛海,我去找猫柳。记住,找到洛海的时候,如果发现他真的习得了巫蛊之术,就趁他还未学成之前杀了他,巫蛊之术乃独门绝技,绝不能传与外人。”
“遵命!”嬷嬷笑了一下,再站起来时,已然不是个佝偻的老人,而是挺直了脊背,带着强大的气场。
忽然间,嬷嬷身边出现了十二个金刚力士样的人物,那些都嬷嬷的烈猿蛊──力大无穷且能够分化成多只并分头行动。嬷嬷被烈猿蛊背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消失了。
※※※※
鬼无量跨上他的汗血宝马,一路飞奔至怀平。
他知道猫柳一定是往怀平逃去的,他也知道猫柳绝对逃不到怀平,因为她没有骑马、没有盘缠,还是个孩子,又连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
可是一路的搜查却一无所获。
这个小东西会逃到哪里呢?洛海那小子,又会在哪儿呢?
※※※※
另一边,同兴号这几天也是一样的鸡犬不宁──
经历了一番调查,如风和洛天虽然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却也不得止步在鬼城一个环节上──根本就找不到这座城。别说进入鬼城救出猫柳了,就连找也不可能找到。寻了一圈,只得又回到同兴号。
就在猫柳和鬼无量准备大婚的那些日子,楚瀛在院子里收到了药王庄的人寄给她的信,洛天和如风赶紧凑了上来,楚瀛展开信看了看,摇了摇头道:“洛海果然还没有回药王庄。”
“他不去药王庄,又会去哪儿呢?”洛天皱起了眉。
如风忙问:“即使我们找到了洛海,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带我们去鬼城,说不定又会在半路耍诈!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能去鬼城的办法了吗?”
“没关系的,有我跟着,他就不会耍诈。”楚瀛面带微款款地落坐,十分有把握地开口。
都说世间一物降一物,非要有楚瀛这样的妻子,洛海才会乖乖听话。
“楚瀛,「如风皱着眉头问:「妳知不知道洛海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对猫柳长不大的体质好奇,总该还有一些别的原因吧?毕竟,让猫柳心甘情愿地成为鬼王实验品的方法有很多,没必要一定要做鬼无量的妻子吧?”
“洛海为什么要这么做……”楚瀛忽然放慢了语速,猛然醒悟了一般一拍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说来听听!”听到楚瀛这样讲,洛天和如风都振作了起来。
“经过我们之前的调查,已经可以确定,祝舞在西域有一个山庄,而且在那里开了医馆,并收了很多女弟子……”楚瀛一边说一边微微蹙眉,那样子格外的好看。洛海其人虽然可恶之至,但是不得不说,他娶了个好老婆呢。
按照楚瀛的说法,洛海对那西域女神医好奇已久,经过了一番查证,发那名医用的并非是药理,而类似巫术,竟然能让死人复活,让活人受她控制。
其实,洛海和洛天和朝廷还有一圈渊源──他二人的生父、老药王的独子即是当朝太医,也就是陷害了夕鹤娘娘,导致如风流离失所的那个人。
这一点,楚瀛并没有告诉如风,以免节外生枝。
那太医生性狡诈,攀附权贵,为富不仁,老药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样一个儿子,便与其翻了脸,父子二人立誓老死不相往来。
洛天与爷爷走得极为亲密,似忘记了亲生爹爹般,一心研究药理,不问人闲事;洛海则不同,他与在朝中做事的爹爹较为亲近,当然也常去药王庄“看望”爷爷,顺便惹得爷爷和哥哥大怒,将他轰出来。
但是不得不说,洛海是这几人联络的唯一纽带。因为父亲的关系,洛海经常出入皇宫,早在猫柳认得他之前,洛海便知道有这样一个小丫头,他也从那时就知道──巫蛊之术并没有在世间消失!
算起来,洛海追查蛊术已有十多年的工夫。虽然他的为人是很有问题,但是好奇心和执着可谓一流。
而洛海的真正目的则是──让巫蛊之术为自己所用!
也就是,祝舞的巫医医谱,和鬼王的蛊术秘籍。
很明显,因为鬼无量爱上了猫柳,洛海已经搞砸了自己得到蛊术秘籍的机会──当然这些如风他们并不知情。归功于洛海的死缠烂打,洛海和祝舞算是老交情了,尽管祝舞还没有给他巫医医谱,但是想要自由进出礼舞的山庄,对洛海来说算是轻而易举。
所以,倘若洛海不在药王庄,那么他就一定在祝舞的山庄!
鬼城虽然难寻,但是祝舞的山庄是要开门做生意的,只要一进西域,那山庄在何处可谓不知无人不晓。
“相公闯下的祸,楚瀛哪能不管?”瀛站起身,来到了如风面前,“请太子允许由我去寻找洛海,逼问他关于鬼城的事!”
楚瀛正说着,洛天也跟了上来,“既然是弟弟的事,我这个做大哥的也难辞其咎。这件事就由我和楚瀛去做吧,怀平还有猦多事需要太子亲力亲为,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将猫柳姑娘平安带回来的。”
“谢谢。这件事也只有拜托你们了。”楚瀛和洛天的眼神很坚定,让人很放心。
这是如风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能,竟然连重要的家人都要交给别人去守护。
而这也是如风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朋友,竟然连最重要的家人,也敢放心地交给他们去守护。
“那个什么西域名医还有那个鬼王,他们是哪门哪派我不在乎,但是我狐孤婆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对猫柳所做的事!”狐孤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虽然猫柳一直都没长大,说这么多年看着她长大什么的似是不妥,但是,我确确实实视猫柳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而且猫柳是我风月楼最好的老鸨,同兴号的小财神,当年如风太子能够月兑险,也全凭她夜行千里,搬来救兵,现在我的小猫柳遇险,我又岂能坐视不管!”
“那么,洛兄、狐孤婆、楚瀛,猫柳就交给你们了!”
就这样,这三人快马加鞭赶往了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