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远微讶的盯着她,她怎么会以为,他会跟她计较一颗蛋?
“既然拿了,为什么不吃,要一个人躲在树丛后头?你在做什么?”不理会她的请罚,莫靖远只想搞懂她的行为。
见他没追究手上的红蛋.乐雁有些惊讶,却仍不敢太放心,她可没忘了上次的事情,少爷喜怒无常的脾气,在下人间早不是秘密,也许他现在和颜悦色,下一刻就会把她捉去交给方大娘发落呢!
“快说。”见她半天不答话,就是拿那双眸子瞅着他心烦,他微拧眉,粗声催促着。
这么凶……乐雁忍不住委屈的红了眼眶,却硬脾气的不让眼泪落下。
“我想家……睡不着……怕吵到其它人,才跑到这里。”她不自觉的又握紧手上的红蛋。
她想起爹还在世时,娘也会在她生辰的这天,奢侈的帮她弄颗红蛋,模着她的头,微笑的看着她跟弟弟开心的吃完。可是现在,虽然还是有颗红蛋。但娘却不能陪着她吃了,小弟也吃不到了。
看着她的动作,对上她悲伤的水眸,莫靖远的左胸突然一震。
他想起了自家的那个妹子,她大概只跟元倩一般大吧?两个人的遭遇却是云与泥的差别,自己那个妹妹有整个莫府当靠山,别说是府里了,整个锦绣城都任由她胡闯乱闹的,就算出了事,即使爹娘不管,也还有他这个哥哥出面。
但是,眼前这个女娃儿,却连生辰当天,都只能这样寒酸的拿了颗红蛋,窝在没人发现的树丛里。
本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讶异的低头,像是在确认那声响的来源,而她脸上的那抹微红代表了他没听错。
“你……肚子饿了?”他没注意到自已的眉头皱得有多紧,那提问的模样有多凶恶。
“我……”乐雁没回答,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回答,总不能直接说,都是他害得她一天只能吃一餐吧?
莫靖远没再多问,直接牵起她的手,走到旁边的亭里,找出搁置一旁的烛火点着了,再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先把蛋吃了吧!若是还饿,再去厨房找东西吃。”他不高不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两人这样并肩坐着是再寻常不过的。
“说,你这玉佩是打哪来的?”中气十足的质问声,刻薄的声调加上颇有份量的身形,熟知的人一看、一听,就知道是掌管厨房的方大娘又在管教下头的人了。
乐雁瞪着被她硬扯走的玉佩,倔强地不肯开口回答。
“不说吗?不说我就打到你说为止!”方大娘气得拿起一旁的竹条就往她身上抽。
整间厨房就这丫头最难管教!老是拿着那双水灵灵的眸子看人还不打紧,每次她在管人的时候,就搬出一堆大道理来想压人,怎么,以为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大字就了不起了吗?她难道不知道,厨房里,她才是道理!
“你说不说?说不说?”方大娘毫不手软的打着,嘴里不忘辱骂着,“就凭你这副穷酸样,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块玉佩?手脚不干净的丫头,还不说是从哪偷来的!信不信我打死你!”
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乐雁身上,她痛缩着身子,却不肯开口求饶,大眼瞅着方大娘,细声却坚定的辩驳,“那不是我偷的……请还给我。”
“不是你偷的?不是你偷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方大娘见她仍是不肯乖乖认错,打得更凶、更用力。“你这死丫头,成天在厨房给我惹事还不够,现在居然连东西都敢偷?若是我不好好的教训你,让大总管知道了,还以为是我放纵手下的人呢!”
乐雁咬紧唇,努力的不痛叫出声,在心里告诉自己,反正也不是头一次挨打了,只要忍住便是了,但即使这样想,全身上下又痛又热的,很像是被放了把火烧似的难受,她用双手环住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不断落下的竹条是打在自己身上。
她越不求饶,方大娘就越是生气。
“死丫头,就是不说吗?”这丫头,根本是来克她的,要是不好好教训一下,其它人有样学样的那还得了!“好,不说我就打死你!”
其它人畏惧着方大娘的严厉,不敢开口,就怕一开口,她手上那根竹条也跟着转向,往自己身上抽,可是如果再不制止的话,乐雁会被打死吧!
终于,有人忍不住的开口了。
“方大娘,别再打了,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是啊!方大娘,她不过是个孩子,你这样打她,她怎么受得住?”更不用说乐雁成天被她罚挨饿,饭没吃个饱足,该做的事情一样都没少,看她平常干活儿时连站好的力气都没了,更何况现在被她打成这样!
“孩子?就因为她是个孩子,我才更要打!年纪小小不学好就学会偷东西,这样长大怎么得了!”
乐雁瑟缩着,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接到通知的大总管一进门,正好就看见这幕。
“这是怎么回事?”他皱起眉,蹲到乐雁身边,这才发现小丫头伤痕累累,露出衣衫外的手上全是新旧交错的伤痕。看着一旁手上还拿着竹条的方大娘,他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是说过,别动不动就随意打人?”他看向方大娘,眼里有着责备,“下手还这么重!”
“大总管,您有所不知,这丫头老是不听我的话,动不动就和我顶嘴,现在更是手脚不干净的偷东西!我也是真的气不过,才想说给她点教训,看她会不会懂事些!”方大娘看到大总管未了,虽然有些心虚,嘴上却仍辩解着。
“偷东西?”大总管有些讶异,地上这孩子他认得,是四个月前才进府的,乖巧伶俐又识字,他记得自己把她拨到了小小姐的宅院里,希望她能稳住自家那个月兑缰野马似的小小姐,怎么会跑到厨房来做事?而且……
“她偷了什么?”那孩子不像是偷儿啊!
“这个。”想起自己有“物证”,方大娘胆子也大了起来,“大总管,您看,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贵重的玉佩?”
大总管一见到那块玉佩,当场大惊失色,起身从方大娘手上接过,一眼就认出这玉佩确实是少爷莫靖远不离身的那一块,这……
“这玉佩哪来的?”他看向方大娘。
“不就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吗?她先前分明就……”方大娘的话再次被打断,大总管又蹲回乐雁身旁。
大总管正要问乐雁话,却发现她早巳没了反应,手一探,幸好还有微弱的鼻息。
“这孩子晕过去了。”大总管责备的看了方大娘一眼,后者嘴硬的不肯认错,半点愧疚之意也没有。
“不关我的事,说不定她是怕事装晕!”说完,方大娘还真的就要把瘫在地上的乐雁给提起来,“喂!别装死了,快起来。”
“住手!”大总管皱眉制止,看来他真的得好好处理一下方大娘这问题了,他唤来一旁年纪较大的丫鬟,“你先把她抱回房,再去请大夫来。”
“大夫?”方大娘不能接受的看着大总管,“大总管,这丫头偷东西的事……”
“这块玉佩是少爷的。”…句话,让方大娘住了口。
不会吧?这丫头胆子这么大,居然连少爷的玉佩都敢偷?
“这……这不关我的事……”方大娘开始有些惧意了,不过是怕极了莫靖远一怒之下,连自己都处罚。
“这玉佩……”大总管想到都头痛了,说是那小丫头偷了那块玉佩,那是决计不可能,莫非是少爷掉了?
不管是怎么样,这块玉佩可是老太爷送给少爷的“见面礼”,意义非凡,现在东西不在少爷身上,就是麻烦。
“总之,你和我去见少爷吧!”大总管一脸严肃,没等方大娘反应过来,就率先转身。
方大娘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了。
“这玉佩为什么在你手上?”见到那块熟悉的玉佩,莫靖远的眉头微皱,瞥向大总管。
本以为这事就此结束了,怎么大总管又拿着玉佩回来?该不会那丫头还真胆敢不收他这礼吧?
“这是负责厨房的方大娘,她发现厨房的丫头身上有这块玉佩”
“我送的。”莫靖远不耐的打断他的话,看着两人突然变了脸色,他心生不祥之感,“玉佩为什么在你手上?你们把她怎么了?”
大总管背脊发麻,原本他猜想,这玉佩大概真的是少爷不小心掉了,让那丫头给捡了去,怎么也没想到这向来随性任意的少爷,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随手给人!
一旁的方大娘也傻了,一想到自己做了什么事,她忙不迭的跪了下来。
“少爷饶命啊!我不知道那是您……我以为……我……”方大娘“我”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错误。
完了,这下全完了。
“饶命?”莫靖远转向大总管,向来漫不经心的目光已被严厉取代,“到底出了什么事?”
两人吞吞吐吐的模样,分明是有事不敢说。
“方大娘以为那玉佩是偷来的,所以责罚了那小丫鬟。”大总管也只能照实说了,希望少爷只是一时兴起随口问问,千万不要是十分看重那小丫头!要不刚才那娃儿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样子……
“责罚?”莫靖远漂亮的风眸流露诧异,想起那晚看过的伤痕,“不会是打了她吧?她现在人呢?”
看到莫靖远的反应,大总管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在她房里。”
正要往外走的莫靖远蓦的一顿,危险的微眯起眼。
“她房里?”如果答案是被关进柴房,还是在厨房干活,他都不意外,可是怎么会在大白天的,让乐雁回她房里?
“小丫头被打得……有些伤。”即使是当了莫家十几年的总管,这次他的冷汗还是很不争气的悄悄滴了下来,“我已经请大夫回府了。”
“严重到需要请大夫?”莫靖远挑眉,怒意横生的瞪向躲在一旁的方大娘,“是你下的手?”
“少爷饶命啊!”方大娘脚一软的又跪了下来,怕极了。
“带我过去看乐雁。”莫靖远现在没空理会她,他心里担心的是那个倔丫头,临出门前,他冷冷的回头,看着仍跪在原地的方大娘,“你最好求菩萨保佑乐雁没事,要不我一定将你革了职送进官府。”
“少……”连个话都说不完全,方大娘颤抖的抬起头,才发现人早走远了。
为了自己的前途,她即使双腿虚软,还是使劲的撑起身躯,追在大总管身后。
那个娃儿……不会真的这么短命吧?
她开始担心了。
乐雁瘦小的身躯蜷曲着,苍白的面颊还盗着冷汗,身子却是一片热烫,这样的情况,让向来不算好脾气的莫靖远怒红了眼。
他瞪着乐雁动也不动的身子,还有那刺目的伤痕,心里突然有抹挫败。
他是莫家的独子长孙,可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里的长辈都将他当宝的宠他、随他,府上的下人则是敬他、畏他,这样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要什么有什么,所有的事情都会照他想的发展下去。
直到今天,出了个例外。
他没想到自己破例想照料一个小女娃,结果居然是害得她如此凄惨,更没想到他以为的“护身符”却害了她。
“乐雁?”声音没有以往的冷漠高傲,莫靖远就像被甩了一巴掌似的难得颓丧,小心翼翼的看着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