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青楼女子,一晚招待恩客的开价,少则一两二两,多的也不过是几十两。就是最红的头牌名妓,一晚上也没有要到一百两以上的价格。
花铃张口就是一千两,分明是有送客之意。
朱成渊看着她,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张银票,放到桌上,上面赫然印着本朝最有信誉的钱庄“通利号”的红印,“壹仟两”三个字也写得清楚分明。
她伸手去拿银票,他忽然一把按住她的手背。
“且慢,倘若我今日真的有事找你,姑娘是否会留下这一千两?”
“王爷真是有趣,倘若王爷有事求我去办,更该是花铃要价的好机会。这一千两纵然还给王爷,其他的要价也不会少的。”
“倘若本王许你拿一个心愿来换呢?”他的黑眸堪堪,灼灼清亮。
花铃的眼睛一亮,咬着唇问:“王爷可以许诺花铃多贵重的心愿呢?”
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一手托起她的脸,“那要看你的胃口有多大了……”
她定定地盯着他的眼,自那双乌黑的瞳仁背后,那深不见底的是让人敬畏的无边冷静。
这个男人很危险……她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感觉到了,当他档在杀人犯面前,谈笑间将对方制服时,她并不是感觉到佩服,而是依然敬畏。他太过冷静,那时常挂在嘴角的轻桃笑容是他掩饰自己本意最好的伪装。
而她之所以能一眼看透他,是因为在他身上,她看到了同样隐藏很深的——她的本性。
良久,她缓缓念出一个名字——“张宗瑞。”
他挑起眉梢,“四哥身边的得力谋臣。”
她一字一顿道:“王爷若能帮我杀了此人,花铃生死追随。”
他看着她眉宇之间的凝重之色,知道她不是开玩笑,想了想,他才道:“大约五、六年前,工部诗郎花墨言被举报有谋逆之罪,全家七十六口或被斩首,或充军为奴……这件事,听说和张宗瑞当年告发有关。你与花家……是旧识?”
她心一横,决定说出实情,“花墨言是我爹。”
他诧异地问:“你怎么逃出来的?所有被充军之人,都是流徒八百里外的蛮荒之地,没听说有能活下来的。”
花铃紧咬下唇,咬出丝丝血痕,但她没有回答朱成渊的问题,语气却更加坚定道:“王爷,花铃现在虽堕落风尘,沦为烟花女子,但心中亦有浩然正气长存。家仇不报,枉为人女。王爷要花铃为您卖身,或可一掷千金,但要花铃为您卖命,就必须先答应我这个条件。”
“听起来似乎没有转园余地了。”他模了模下巴,倏然拉过她的手掌,在她的掌心印上一吻,“成交!这算是我的印鉴。”
她的手心微热。比他更轻浮的客人她不是没见过,只是像他这样善于变脸又花言巧语的,他还真是唯一的一个。“那么,王爷要花铃做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朱成渊眨了眨眼,“我需要监视所有在你这里出现的达官贵人、商贾巨富,所有和朝廷有关系的闲杂人等、要害人物,只要他们知道什么关于朝廷动向有价值的消息,我都要知道。”
花铃笑了,“王爷真是精明,不去他们身边打探,也不靠朝堂之上的交流,竟然会想到让一名青楼妓女做您的间谍。”
“因为这里是他们最不会有戒心的地方。怎样,你敢答应吗?或许这件事牵涉太广,威胁太大,你未必敢同意。”
但她全无犹豫地点头,“一言为定。”
朱成渊得意地挥动一下酒杯,“这算是你我缔结为生死同盟的庆功酒。”
她虽然和他碰了杯,却摇头一叹,“花铃不敢和王爷妄言『生死之约』,历来争权夺位是男人的游戏。金铃纵然是死,也要先从“红颜薄命日开始。”
“那我也有个原则要说在前。我做事向来公私分明,不讲情面,你我合作,也绝不能有半点私情杂念掺杂其中。”
“当然。”她回答得决然。
他忽然露出一个天真纯良的笑容,“那今晚你还要我等多久呢?”
“什么?”花铃被他问得一愣。
朱成渊骤然抱起她的娇躯,往床边走去,“我也是重金才购得这一夜,岂能让我『空手而回』?我很想看看,你这花魁比起别人会有什么“过人之处”?”
他的话题跳转得太快,让花铃觉得碎不及防,瞪着他的笑容,问:“王爷不是说不谈私情?”
“不谈情,只做事。”他已将她压倒在来上,一手扯落帷慢勾环的同时,另一手已澈散了她的衣襟。
她肩膀上的那条细窄锁骨和浅浅的枕窝竞带着一股摄人心神的妩媚。他刚才就已经觊觎这里了,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美好。
因为花铃刚才还在与他谈生死之事,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切入主题”,她的心情全无准备,在肩膀一凉的时候,皱着眉说:“王爷不用表现得这么像个登徒子吧?”
“起码我不是伪君子。”他邪魅地一笑,吻上她的红唇,手掌已经攀进她的衣内。
花铃心中轻叹,将声音放柔,“起码王爷应该让花铃伺候您沐浴包衣。”
“那是天亮之后的事情。嘘——本王要先流过汗,才会去沐浴净身。”他的黑眸与她的明眸相对视,明知道她不高兴,却连一点挑逗的前戏都懒得做了,径自冲入她的体内。
她惊喘着深吸一口气,修长细腿无奈地挂在他的肩胯上,任他予取予求。
那一夜,他充分履行了一位男性恩客可得到的一切义务,而且心满意足。
那一夜,他们缔结秘密契约,将情爱放两边,生死亦抛开。
他们以为处处计算清楚,就不会伤人伤己。事后许多年再想起这一夜,他们才知道,他们都错了。
深夜,在王府深处,朱成渊将一盏红色小灯笼挂在廊檐下,右手手掌摊开,依然是那个金制的小陀螺。
斜坐在廊下,他将那陀螺放在长凳上,轻轻一转,陀螺滴溜溜地转了几十圈,才倒向了一边。在陀螺的下部,刻着两个极为隐秘的小字:乾、坤。
自古乾坤二字代表天地、阴阳。在皇族中,这两个字更代表皇帝和皇后。但是对于朱成渊来说,这两个字的意义很简单:乾为吉,坤为凶。
今日,乾面向东,视为吉象大利。
突然他的小院中有一道人影落下,但他并未有任何的吃惊,只将那小陀螺收在乎中,站起身来。
那人摘掉面妙,拱手道:“王爷。”
“来得很准时。”他负手而立,微笑问:“四哥那边又带来什么消息?”
“殿下说王爷前日选去的情报很准,这几日的几场大仗打得相当顺利,王爷有功。所以特意让我把这件礼物送给王爷。”那人的手中原来还捧着一个小小的玉匣,送到他面前。
朱成渊的手指将匣子上的铜扣一拨,啪嗒一声,匣子盖弹开,一团碧莹莹的光芒在匣中熠熠生辉。
他不禁挑起眉尾,“四哥出手好大方啊,这颗夜明珠,少说也要值个十几万两了。”
“殿下说这是王爷应得的。他日待大事得成,还有重礼。”
“那就替我说一声多谢了。”朱成渊毫不客气地将礼物收下,递过去一封信,“这是最近的一些新的线素。据我判断,陛下要调动长期驻守在北方国境的辛将军那一支人马,那是陛下手中的精英,四哥还是小心为上。”
那人接过信,躬身道:“是,我会转达王爷的意思给四殿下。”
朱成渊看着那人,忽然问:“宗瑞兄的家春听说最近已从京城回老家了?”
那人一征,低头答履,“大战即将来临,他们留在城中不大安全。好在我们张家在老家也算是大族,还有不少宅子田地,足够一家老小吃喝。”
他笑了笑说:“这么说来,我也该准备早点撤家到京外才是。只是陛下盯我盯得紧,在外面也没有给我封地赏田的,真不知道可以掇到哪里去。”
那人回道:“王爷真是开玩笑,王爷在京中这么好的产业,岂能丢下?谁不知道京中众位皇亲国戚中,只有王爷家的田庄是最赚钱的。再说,就算是两军打起仗来,谁能不顾及一下王爷的王府呢?”
朱成渊但笑不语。待那人走后,他看着手中的玉匣,忽然心思一动,绽开花一般的笑容……
今晚花铃睡得很早,大概是前几日寒烟楼内有几位姊妹感染风寒也传染到她,让她一天到晚都觉得头很重,浑身酸疼。
她叫随身小眸找来一位大夫给自己把脉,又按照开好的方子煎了药喝下,对外汾咐说,无论今日哪位达官贵人要来,一律闭门谢客,然后就睡例了。
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的她开始全身发热,头上全是汗水浮体,后来被热醒,一身的粘腻让她很不舒服,逼得她不得不起身去桌边喝口凉茶,然后开衣柜更衣。
身后的一侧窗户忽然似被风吹开了,凉风骤然灌进,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正想着自己昨晚是不是没有下好窗松,突然有人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一双有力的手臂交叠在她腰上,熟悉的热气扑在她的后颈上。
“大半夜的换衣服,是知道我要来,嗯?”
她的身子一僵,无奈地说:“王爷,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王爷这样不请自来,坏了我的规矩。且我已汾咐门外的下人,今日是闭门谢客之日,王爷若为了寻欢,还请改日……”
“病了?”手掌按在她的额头,他这才感觉到那里的火烫。“正好,我带了一件宝贝,或许能帮你去烧。”他拿出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递到她眼前,“传说夜明珠可解百毒,想来应该也可以治病。”
她怔征地看着那颗夜明珠,叹道:“咬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只缘一点站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
“你又在吟诗了,”他苦笑,“你知道我向来懂得装那些文人墨客。”
“这不是我写的,而是一位史上很著名的妓女写的。王爷不用懂诗里的意思,只是我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她回过身来,软软地靠在他身上,续道:“王爷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来,又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有大事有求于我吗?若只是问蔡大人的事情,明日咱们约定的时间一到,我自会赴约,何必这么着急?”
“战事日渐紧迫,情报晚几天就可能有大变,当然着急。”他见她烧得脸颇通红,很是虚弱的样子,就将她抱回到床上,帮她盖好被子,顺势也合衣同榻而卧。
他将那颗夜明珠放在她额头前的位置,那夜明珠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清冷之光,正好照在她脸上。
“蔡大人和兵部尚书许大人谈的其实不完全是公事,还有私事。”她闭上眼,迷迷物物的和他讲述自己得来的情报。“据说是因为皇后和皇帝吵了架,皇帝有废后的想法,你知道皇后乃是许大人的亲妹妹,所以他紧急入宫调停此事。”
“这件事是有,但应该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否则和蔡大人又有什么牵扯?”他问道。
“蔡大人和兵部尚书即将结姻亲,你不知道吗?”她打了个哈欠,“蔡家公子蔡天一,和许大人的小女儿许美英过两日就要举行文定之礼了。所以许家的生死荣辱,与蔡家有直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