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乔瑟缩在医院的天台一角,两眼无神的打量着眼前被布置成花园的天台,跟三年前的模样全然不同,提醒她时光没有怜悯她的恋情,是不可能回头的。
此时她窝在摇椅中,寒风拂过耳边,却吹不散心底的郁闷,手中的热咖啡早已冷掉,代表她窝在这儿已有一段时间,反正她早该下班,只是一直不想回家。
她已经正式上班,明明忙得不可开交,却还是不时想起陆渊。对于两人身处同一个空间,心坎总是颤动不已,耳朵深处经常回放当日他说的每句话——
我们不能重来一遍吗?
重新开始?有这么容易吗?她当然希望可以跟他复合,然而这么一来,三年前所做的究竟有什么意义?而且……她可不认为那人会不知道自己回来了。
越想越觉得她愚蠢得很,怎么还自投罗网?
她承认想见他的一天比一天浓烈,就算是一眼也好,他出乎意料的关心令她不由自主的产生复合的希望。
但是……可以吗?
她为自己刹那间的念头失笑。
女人从来都轻易的被爱情绊住,如同她此刻的窘态。
明知不该投入任何感情,清楚两人不该有所关联,但是他的一个眼神竟将她一直以为收藏得很好的情感牵扯出来,令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就算隐瞒得了感情,即使可以调开眷恋他的眸光,然而只要想到曾有的温馨旖旎,她便会身不由己的思念他。
面对濒临失控的处境,她还可以坚持拒绝多久?既不能欺瞒他,更不能欺骗自己,满月复自我嫌弃的负面情绪。就算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相信三年前还是会那么做,所以她为什么要感到难过?他们在一起的话,只会带来负累。
然而他一语道破她心中对他的依恋,以实际行动证明她仍然对他念念不忘,她还想骗自己多久?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简讯。
向乔快速看了一眼内容,猛然站起来,随即跑下楼梯,冲向手术室。
她要专心工作,绝不能再为陆渊分神了。
手术失败了?病人死在手术台上?而主治医生是向乔?
陆渊一进到医院的办公室,立刻知悉这件事,不禁有些担心,连白袍都来不及穿上,便打算前往脑科办公室,但是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他想做什么?
无法解释此时的心情,一颗心悬在半空中,胸坎混合了紧张与担心,令他坐立不安。
怎么会这样?他早就没必要在乎她的心情,现在不是一个好机会吗?以向乔的个性来说,无论遇上什么困难,就算十分伤心,她都不容许自己在人前流露出来,宁可一人承受所有的痛苦,也不愿向人倾诉。
当她独处的时候很容易钻牛角尖,轻易的将失败无限放大,加上她为人自负,自然更受打击,他可以确定现在的她一定承受着旁人想象不到的内疚。
她或许会蜷缩成一团,瑟缩在家中一角,即使泪流满面,下唇被咬出血痕,也不容自己发出哭声……
不知怎地,单是想象到这个画面,他的心脏频频强烈收缩,胸坎因而隐隐抽痛,在收缩与收缩之间,眼前仿佛掠过她泪湿的小脸,令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最终他还是去了脑科办公室一趟,然而被告知向乔请假,已经离去了。
在折返办公室的途中,他对于自己竟有一刻想请假去找她而感到懊恼。
这是个好机会,大可以一举令她正视对他的感情,如此一来,距离他的目的又迈进了一步。
但是,为什么他会犹疑?不是不想见她,而是他衷心的希望安慰她,希望她不要消沉。
陆渊紧握拳头,狠狠的甩掉这骤升的情绪,大步往前走,仿佛要证明自己一点动摇也没有。
然而两天过去了,他都没有听闻向乔销假上班,心情益发沉重。
他总觉得那儿不对劲,浑身不自在。即使维持了表面上的平静,内心深处却骚动不已,就像是要证明给谁看,他逼迫自己专心于工作之上,不去想无谓的人与事。
只是过去两晚他都流连于酒吧内,独自喝着闷酒,辛辣的酒液在胃部发酵,却打不散脑海内的画面。
胸口沉重得如同被绑上了铅块,她法然欲泣的模样一再浮现眼前,狠狠的揪住他的心脏。
他一再提醒自己,这次前去找她只是为了逼出她最真实的想法,当中并不涉及其他情绪。
好不容易撑到下班时间,他驾车至向乔居住的大厦。
按了下门铃,他等了半晌,终于看见大门后出现一张苍白小脸。
没料到是陆渊,向乔愣住好一会儿才让他进到屋里。
“有什么事?”她端了杯热茶给他。“今天没煮咖啡,喝茶吧!”
他点点头,蹲子,轻抚一对安静的小猫,它们都以柔软的脸颊轻轻磨蹭他的掌心,反手抚上暖和的毛皮,双眼仍是定定的看着端着茶杯的她。
推开两只小猫,他要它们自行去玩。
“你看起来很不好。”
他跟着她坐在沙发上,大手欲碰触她的小脸。
她避开他的手。“我会有什么不好?放假呀,可以抛下所有的事,开心都来不及。”她朝他微微一笑,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眸光。
她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啊!此时,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撑起坚强的面具,然而又哪能在他的面前哭出来?
她喝茶的动作展露了颈子美丽的线条,陆渊清晰的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阴影。
叹口气,他挪近她,以不容抗拒的强硬态势从后面抱住她,唇瓣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的说:“说谎,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痛,比任何人都更自责。”
“我没有。”因为挣月兑不了他,加上他的怀抱很温暖,她放纵自己沉浸其中,不过几秒钟之后,还是推开了他。“够了,做为……同事,已经很足够了。”
她不想在他的面前流露脆弱,所有的伤心难过,由她一人承担就好。
他只是个不相干的人,她不断的暗暗告诫自己,叫自己不要沉迷在他的温柔之中。
“不可能,绝不止同事这么简单……我哪能放手?”他低声的说。
“可以的,这三年我们都是这么过。”她闭上眼,近乎呢喃。
是的,就算没有他,她还是完好无缺的继续生活,可是……此时她才发现,原来有些事不是努力控制便可以忘记,不是拼命装作不在意便可以如常生活,三年来,她只是不断的压抑渴望,却在见到他时迸发出来。
“但是,你开心吗?”他反问她,同时轻吻了下她的发屋。
尽管向乔刻意忽视他亲昵的举动,可是凝聚于眼眶的泪水终究承受不了重量而往下掉。“我很感谢你前来,不过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对于她不断的强调两人只是朋友这种浅薄关系,陆渊莫名的怒火中烧,两臂猛然收紧,将她更为彻底的圈于身前。
“我不要!你知道我们不可能只做朋友!”他在她的耳畔低声咆哮。
“你觉得我可以怎样?向你哭诉?”她的泪水无处宣泄,只能往肚子里吞。“分手就干脆一点,别纠缠不清。”
他扳转她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低下头,看着她。“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开始?”
这个问题,她问了自己很多次,可是她能吗?当日她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作下决定的,难道到了今天情况会有变?
她是否小看了他对自己的心意?也许他们应该共同面对困难,而非她自行选择独自处理?
这样一来,她觉得自己当日是多么的愚蠢。
眼泪疯狂的奔流,一方面是因为他极具包容性的言词,另一方面是她想起手术完毕后家属责难的嘴脸。听到那些愤怒的言词,她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也不可能令死者活过来,但同时她怎样也开月兑不了责任,双手的血迹纵然已经洗去,却像是烙印在心间,怎样也拭不去。
在进行手术之时,她到底在想什么?真的只专注于手术吗?每次想到这儿,她都按捺不住满心的颤抖,因为很清楚当时自己有多惦念陆渊。
她思念他已到达不能自制的地步,任何细微的事洁都可以勾起与他交往时的点滴。
“Marsha,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对不对?”望着她的眼泪,陆渊的一颗心不住的抽紧,想知道究竟她心中是否还有自己的位置,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向乔望进黑眸,心房撼动了,薄弱的堡垒在他的眸光下慢慢的剥落、瓦解,眼底的包容与柔情令她再也没法子遮掩对他的情意,抛下了往昔的片段,她决定给予两人的感情一个重生的机会。
至于旁人的反对,她已不想理会。
“Clarenee……”
她的轻声呼唤如同石头撞进胸膛,激得他全身上下各处都在疼痛,忘情的捧着她的两颊,唇瓣印于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