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见过其他听诊器?”区明海想再确认清楚。
少年板起早熟且俊俏的脸蛋,举起右手,挥了两下,示意纪大夫和护卫都退出诊间,不准有人偷听。
“……你是位医师。”他用的不是疑问句。
区明海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因为真的没想到会遇到“同类”,都是穿越过来的。“你……难道你也是从……”
“不!”少年凉凉地启唇。
这个“不”字让区明海心口一沉。
“我出生在这个朝代,只不过在几个月前,曾经到过一个怪异的地方,车子不用牛马来拉,就能在街上跑,住的房子也大不相同,甚至还能从箱子里看人唱戏,还有些人生来就是金头发、黑皮肤、蓝眼珠,简直是不可思议,尤其是生了病还要打针……要是想吃什么,只要拿起一样东西按个几下,然后说说话,自然会有人送到家里来……”
少年愈说愈起劲,完全露出符合年纪的表情,一脸孩子气的比划着。“还有男女当街做着不知羞耻的举动,女人也是袒胸露背……”
“你是怎么去的?”他激动地抓住少年。
“我也不太清楚,只记得那天晚上睡不着觉,便踏出寝宫,想到花园里散心,才抬头看着月亮,突然就到那个地方了,甚至被一个无礼的女人捡回家,要不是念在人生地不熟,不得不低头,早就杀了她……”
“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区明海惊愕地问。
莫非也是因为超级月亮才穿越的?
该不会是同一天吧?
闻言,少年低哼一声。“若我能事先知晓,绝对会把那个女人一块儿带回来,好挫挫她的锐气,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那我也会突然回去吗?”
“这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少年神情有些落寞,多希望能再去一次,再见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以及总是叫他小鬼的女人,因为还未开口跟她道声谢,甚至道别。
区明海心头不禁凉了半截。
“既然确定你是从那个地方来的,会把病人的肚子剖开再缝起来,而且还能活着,也就不足为奇了。”他就是听到一些传闻,还把太医署丞找去询问,直到今日才得以出宫,亲自前来确定。“再过几天,行医令应该就会送到,你便可以开始帮人看病动手术了。”
“嗄?”他是怎么知道的?
“我该走了!”少年作势起身。
想起身为医师的责任,区明海定了定神。“等一下!你不是说半夜偶尔会喘不过气来,可是方才听了心音,却又很正常……请把手给我!”
少年只好坐下来,将右手伸过去。
他先测量脉搏,看一分钟心跳的次数正不正常。“晚上会睡不着吗?会不会经常作梦?平日都吃些什么、喝些什么?”
“被亲兄弟追杀的噩梦倒是常作,至于吃的都很一般,没什么两样,每天喝的都是参茶……”少年歪着头说道。
看来这些出身豪门的小孩也很辛苦,区明海不禁有感而发。“只喝参茶,不喝开水?”
少年发出嗤哼。“开水是老百姓才会喝的。”
一听,他决定收回前言,这个小孩真的很欠管教。“依小公子的年纪,不需要吃得太补,参茶也太躁热,改喝开水试试看,夜里应该会好睡多了。”
“知道了,我会交代下头的人去办。”少年又摆出尊贵的架势和口气。“时辰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区明海嘴角抽搐,差点笑不出来。
等在诊间外头的护卫见到主子出来了,马上贴近左右。
纪大夫则是一路送到大门口,等轿子渐行渐远,才放下心中的大石。
“岳父,这位小公子究竟是谁?”区明海随口问道。
“呃……这个……你只要晓得他的身分高贵,要小心伺候就好。”他模棱两可地回道。
他叹了口气。“不管他是谁家的小孩,那都跟我无关……”重点是到底有没有可能回去原本的世界。
万一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之下发生,根本防不胜防,又该如何留下来?区明海忧心忡忡地忖道。
就在两天后的早上,太医署果真如少年所言,派官员将行医令送到六安堂,当面交给区明海。
“这就是行医令……”区明海打开木匣子,里头摆放了张纸,有些类似现代的证书,最后还盖上太医署丞的印章。
冬葵很为他高兴。“真是太好了,从今天起,相公就能帮人看病了。”
“帮我收好。”只要是重要的东西都交给老婆。
“是。”她笑吟吟地接过木匣子。
“总算可以穿上它了……”区明海将这件早就请裁缝做好,折在衣柜里的医师白袍拿出来。
“你们那儿的大夫都是这么穿吗?”她新奇地问。
区明海整理了下袖口,“对,可不要小看这件白袍,它除了代表专业和关怀,也代表一种权力,能得到病人的信任和依赖,不过相对的,承担的责任也更大,因为病人把他们性命全都交给了我。”
“相公不是说过,绝对会尽全力来医治病人,只要这么想,就算病人真有个万一,相信他们也不会怪你的……”冬葵握住他的手。“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会跟相公一起去面对。”
“我愈来愈喜欢娘子了。”他漾开迷人的笑脸。
“贫嘴!”她嗔笑地说。
“我说的是真话。”区明海拥住她的肩头。“真的好希望阿公……就是我的祖父能看到他的孙媳妇,真想看到他开心的表情。”
“我也希望娘能看到你……”冬葵能体会他的心情。
“一定会的……”他慢慢地俯下头。
四片唇才刚贴上,就在这当口,虚掩的房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啊!”本来要进屋的小菊,又赶紧退出去。
区明海不得不放开怀中的娇躯。“我开始怀疑你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大白天的,姑爷就……”小菊红着脸咕哝。
双颊绯红的冬葵也替丫鬟说好话。“相公别怪小菊,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看在你们家大姑娘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要记得敲门。”他佯哼地说。
“是,姑爷。”小菊低着头回道。
他又整理了下白袍。“那我到前堂去了。”
“待会儿我也会出去帮忙。”冬葵送他到门口说。
等区明海来到前堂,所有的人见他身上穿了件白袍,就如他所料,纷纷围了过去,开始问东问西的。
“这是……我的怪癖之一,要是没有穿上它,感觉自己不像个大夫……”区明海只能用这种不算理由的理由来塘塞。
“应该是异族人的习惯吧……”
“看来是这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接受这个理由。
也就从这一刻起,区明海再度穿上白袍,开始执行身为医师的任务,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用意,让他穿越到这个平行世界来,重新找到力量和冲劲,能够继续为病人服务。
立冬,表示冬天开始了。
穿上白袍的区明海在六安堂驻诊,平日依旧以中医内科为主,由岳父帮病人把脉开药,真有用到外科手术的地方,他才会担任主刀,也因为如此,病人都在私下称呼一声“白袍神医”。
一天下来,也只有接近申时,才会比较清闲。
“……不管是井水,还是泉水,一定都要先煮沸,等到澄底之后再饮用,尤其是小孩子肠胃脆弱,很容易拉肚子的。”区明海只要有机会,都会特别倡导饮用水的卫生问题。
“是、是。”带着孙子来看病的老妪点了点头。
纪大夫将写好的药方子交给她。“没什么大碍,喝个一帖就没事了。”
“谢谢两位大夫。”老妪牵着孙子走向柜台拿药付银子。
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区明海打算到后头的厨房找点吃的,一位笑容满面的妇人正巧跨进了门坎。
“区大夫在吗?”
他不得不回头应声。“我就是。”
“你就是区大夫……”赵媒婆喜孜孜地打量一番。“果然跟传闻中一样英俊好看,难怪那么多姑娘念念不忘。”
什么姑娘?区明海听得雾煞煞。
“事情是这样的……”将人拉到一旁,她才说出来意。“咱们是初次见面,人家都叫我赵媒婆,只要是我作的媒,没有一对不白头偕老、恩恩爱爱的,区大夫尽管放心好了……”
“那个……你找错人了,我已经娶妻。”区明海心想这抢生意也抢得太凶,他是已婚男人,早就死会了。
赵媒婆吃吃地笑。“我当然知道区大夫娶妻了,接下来自然是纳妾。”
“喔……”他总算理解,原来纳妾是可以这么光明正大的。“我知道现在生意不好做,大家都想赚钱,不过我不纳妾的。”
“区大夫真会说笑,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想纳妾……”
“相公要纳妾?”冷冷的女子嗓音从他们身后冒出来。
“没有!我没有要纳妾!”他连忙撇清。
“真的吗?”冬葵沉着秀颜问。
“真的、真的,有娘子一人就够了,我还要纳什么妾、享什么齐人之福,那才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区明海一脸怕怕。
“相公能这么想就好。”她脸色稍霁,这才走开。
他拍了拍胸口,苦着张俊脸,对赵媒婆说。“你这会儿都瞧见了吧?可别害我晚上进不了房门。”
“可是……”原来传闻中的神医还是个妻管严。
“纳妾的事就别再提了。”他唉叹地说。
“那我只好去拒绝对方了……”赵媒婆满是同情。
“有劳了。”区明海拱手说。
待赵媒婆摇头叹息地离开之后,冬葵才又走了过来。“相公就不怕被人取笑,说你惧妻吗?”因为他们曾经私下讨论过,万一遇到纳妾的事,该如何婉拒,想不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惧妻就惧妻,我才不在乎,何况也是事实。”他没有男尊女卑的古板观念,很大方的承认。
冬葵嗔笑一声。“也只有相公会这么说。”
“我只想留在这里,跟你白头到老。”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家了。
“我也是。”她打从心底这么期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