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尊烛火一沾上桌布,迅速地燃了起来,她细致美好的五官在狂怒中扭曲,阴毒的目光望着烧起来的桌子,眼底有着一丝报复的痛快。
好啊,烧大一点、再烧大一点,最好把整座王府给烧个精光,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返身,她粗暴地抓起床上的百子千孙被,一并丢进火堆当中。
她狂恨、她越是愤怒,怒火越是疯狂地滋长,精瞳如电,她噙起蚀骨沁髓的笑容,狠狠地吐出一串字句:“龙坜熙,今日你加诸我身上所有的屈辱,来日,我必当千倍、万倍还诸于你!”
门猛然被推开,一群下人看见新房里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护着王妃往外跑,然后提水的提水、救火的救火,而陆茵芳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堆火。
“王妃,您受惊了!”总管飞快上前,弯腰致歉。
她回神,翻转了几回脸色,吞下满腔怒意,立刻换上一张楚楚可怜的表情,哽咽道:“是我不好,我不小心弄倒烛台,本想救火,却弄得火越烧越太,真抱歉,第一天就弄出这般动静。”
“王妃,这是哪儿的话,您没事就好。”总管连忙安抚。
“王爷在哪里,书房吗?可否领我到王爷的书房,我想亲自向王爷领……”
话没说完,一阵软甜却略带尖锐的声音响起。
“想利用烧掉新房当话题,去勾引王爷与你洞房花烛夜吗?别想太多,为了不想娶你进门,王爷不但与皇帝争执起来,被禁足王府,还宁愿让人四处放消息,说自己有断袖之癖呢。这般坚持的态度,怎会因为烧掉一个区区新房,就使王爷回心转意?”
陆茵芳猛然转头,看见一个头顶金璃璎珞,身穿滚银丝边玫瑰绫袄,足踩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面带嘲笑、半倚在树旁的女子,她正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眼里流出一丝落井下石的得意。
陆茵芳一下子就认出她的身分,她是王爷的侧妃、涂御史的掌上明珠涂诗诗,也是那个让陆茵雅就此失宠的女子。
她蹙了蹙眉,低头飞快地扫一眼周遭下人。
大家似乎都惧怕于涂诗诗似地,明知她对王妃诸多挑衅,却也无人敢多发一语。
浅哂,她岂是怕事的?要闹事得看手段、看本领,像她这般……她还没看在眼底。
上前几步,她殷勤地握起涂诗诗的手,柔声说道:“你可是诗诗妹子?对不住,都怪我莽撞,扰了你安歇,我没别的多想,只想同王爷请罪,倘若王爷在妹子那里,姊姊就不过去了,还烦请妹妹代我向王爷致歉一声。”
她越是扮弱,涂诗诗气焰越是高张。
她手猛地一挥,冷笑道:“你想套我的话吗?别白费工夫了,王爷此刻不在府里,依他对你厌恶的程度,怕是往后待在府里的时间也不会多了。你呢,就别动歪脑筋,安安心心当个有名无实的裕亲王妃吧,咱们各过各的日子,谁也别烦谁。”
转开身,涂诗诗连声招呼都不打,迳自离去。
本来想看看这个新王妃是怎样一号人物,企图掂掂她的实力,看有没有办法迷惑王爷的心,有机会的话,或许还可以与她联手,将王爷长留在府中。没想到……貌美如花又怎地,还不是连丈夫的心也留不住。
涂诗诗一番话,勾起了陆茵芳的歹毒念头,厌恶她吗?
他们连见都没见上,凭什么厌恶?难道是恨乌及屋,王爷讨厌陆茵雅,便连她这个妹妹也一并讨厌上了。
缓缓吐气,好吧,烧掉一间新房留不住王爷的脚步,那么……死一个侧妃呢?那时总见得到面吧,她总会有机会让坜熙惊为天人的。
没有宴客、没有收礼,连府里的大小布置都省下,除陆茵芳要住的那间房,意思意思摆弄了一下,整座王府根本看不出半点喜气洋洋。
粗浅交代几声,坜熙就和谨言一人一骑,飞快往熙雅小筑奔去。
想起雅雅,他满面笑容,那个笑已经夸张得快要咧到后脑勺,谨言无声叹息,那模样不像王爷,倒像见着糖葫芦的三岁小儿。
他们抵达到温室花房时,岩风已经等在外头,他牵起坜熙和谨言的马,低声道:“禀王爷,王妃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说话同时,从来不笑的他,竟然露出一抹笑意,看得谨言瞠目,这是怎么了?天地何时扭了一圈,她怎地无所知觉。
坜熙兴高采烈,丢下一句话,说:“动作快一点,你是我的男傧相。”
端风点头,他不明白男傧相是什么,但该做的事,前几日他已经演练过数次。
吴总管谨慎小心,务求一切照王爷信上的指示办理。
踏进熙雅小筑,坜熙在吴总管的带领下,飞快进入端风的屋里换上“银灰色西装”。
这个时代的布匹织造技术还无法媲美未来世纪,不过已经看得出来熙雅小筑里,全体仆佣的尽心尽力。
他在最快的时间内打理好自己,拉起端风,走入大厅。
大厅里已经照图上所绘,布置许多鲜花,成了临时礼堂,端风看一眼王爷和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想笑,但坜熙瞪他一眼,他立刻正色,直挺挺地站在他身边,再默念一遍,他是男傧相。
坜熙眼神示意,音乐瞬间响起,用国乐演奏的结婚进行曲,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花童在音乐第一拍落下时,便从地毯那端走了进来,他们一手挺着花篮、一手洒着鲜红色的玫瑰花瓣,可爱得让人想把他们高高抱起来。
在花童身后,头戴丝绢、身穿粉色长礼服、手握玫瑰花束的雅雅,在银月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雅雅低着眉眼,脸红扑扑的,喝了几天的红枣茶,果然把她的脸色给补红了,她有些别扭,哪有新娘大刺刺地把脸露给宾客们看,可……他信上写了,梅开二度、百度、千度,他要贪心地向她索取千年万世,面对这样的男子,再别扭,她也愿意为他走过干遍红毯。
银月看着笑得阖不拢嘴的坜熙,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真好呐,这才叫做“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嘛。
自他们回到熙雅小筑后,每个人口里谈的,都是这个古怪婚礼,不知道王爷哪里来的想法,竟想搞这个东西,哪家的新娘、新郎穿成这副模样的?虽然看起挺美挺特殊的,可她长这么大,还真的没见过那么怪的衣服。
这还不是最古怪的呢,小孩子撒花瓣还不够,连喜床上,都用花瓣排了个大大的心形,人家喜床上不都是撒些枣子花生莲子之类的吉祥东西吗?偏偏王爷标新立异,硬要与众不同。
不过古怪虽古怪,大家倒是很兴致高昂,全力配合。
整场的人全都喜笑颜开,独独谨言眉间不郁,她并非不乐意见到王爷和王妃再成连理,只是皇上那边……
她无法预测皇上的反应,只能乞求老天爷,逼件事能瞒得密不透风,而王府的那位新娘,别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坜熙不想那么多,一心一意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雅雅。
仿佛间,他看见二十一世纪的雅雅向自己走近;仿佛间,他听见雅雅在耳畔对他说:我爱你;仿佛间,他们已经爱过千山万水、千年万载,再不需要任何的言语来证明他们的情爱坚定。
真美呵,雅雅的长发像瀑布似地,披泻在她的屑背,金黄色小花扎成的花冠戴在头顶,她像落入凡尘的仙子,干净、清新、月兑俗……
缓缓地,雅雅走向他,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拉到前方,他看着她,再也无法转开眼。
“……龙坜熙,你是否愿意娶陆茵雅为妻,无论生死贫富、健康或生病,相守相携……”
像所有的新婚证词后,他们分别回答了“我愿意”,然后交换戒指,牢牢地将对方套住,在所有人的见证与掌声中,他们再次结成夫妻。
那是电影里面看过千百次的场景,但对于这群古人而言,新鲜有趣,大家都紧盯着这对新婚男女,不晓得接下来还有多少更好玩的事情。
在新郎送新娘入洞房之前,吴总管召集熙雅小筑里面所有未婚的女子,要她们全站成一排,却不告诉她们要做什么。银月笑嘻嘻地拉着谨言一起列队,谨言想推却,但银月哇啦哇啦、扯着她猛说话。
坜熙和雅雅背对她们,坜熙轻轻在雅雅耳边说了几句话。
瞬地,花束往后一丢……把幸福延续给下一对男女。
谨言没注意到雅雅丢花的动作,她一直在听银月说话,突地,周遭发出惊呼声,她还以为临时发生什么意外,眼睛闪过,发现没有特殊状况,唯有主子的花快要坠地。
忠心耿耿的谨言,岂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她想也不想,发挥她的武艺,一个纵身,稳稳地将花束接起,她快走两步,将花重新递给茵雅。
坜熙笑着望她一眼,向大家宣布:“接到新娘捧花的女人,就是熙雅小筑里面,下一个要当新娘的女子。”
新、新、新娘子……
瞬地,冷漠严肃的谨言,闻言脸色发白,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要晕过去似地。
银月神经线大条,没发现谨言脸色不对劲,笑嘻嘻地拍手大声道:“新娘子有了,新郎呢?是端风哥哥吗,还是立羽哥哥?”
谨言被她讲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简直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皱眉,旋身飞快往外走。
银月那张嘴岂有饶人的,她笑着拉着端风,说:“端风哥哥,你还不快追,要是被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立羽哥哥追走,再哭就来不及啦。”
屋里人笑成一片,吴总管赶紧跳出来说话,“你别闹谨言姑娘了,不过端风啊,你还是快去把谨言姑娘追回来,咱们就要开席了,王爷说过,这个宴席,缺谁都不行。”
端风一点头,奔出屋外寻人。
熙雅小筑里面没有足供摆桌的大厅,宴席只好摆在外头空地,打开连接温室花房的大门,门里门外用花海妆点成宴客会场,来回穿梭的仆人将好菜一一端上桌,今晚花好月圆、天气宜人,在外头吃喜酒,别有一番风味。
熙雅小筑里头的人不多,只开了八张桌子,但温室花房那边却开了整整四十桌,比较特殊的是,新娘没待在喜房里饿肚子,反而和新郎齐坐,一起向亲朋好友敬酒。
在这里,不分亲疏尊卑,人人平等,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随意坐着,几盅酒喝下去,有人开始和着音乐唱歌跳舞,热闹了气氛。
席间,远方放起烟火,点亮了夜晚天空,众人拍手叫好,这个特别的婚礼在大家的脑海里深烙,未来几年,人人谈起,还乐得笑眼眯眯。
看着人人脸上饱含笑意,茵雅不得不为这场婚礼筹划人心存感激,只是呵……他那么忙,忙着叛逆、忙着谋略,怎还有精力搞这些?
坜熙回头,发现雅雅在看着自己,伸过手,在桌下握住她的,凑近她问:“开心吗?”
“很开心,只不过……你来这里,茵芳一个人在王府怎么办?”对于回来熙雅小筑,她还是很犹豫,她不确定自己做得对不对,那颗心始终无法踏实。
“她怎会是一个人?王府上上下下的人比熙雅小筑还多呢,况且我把整个王府都留给她,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绝对不会有人阻碍。”他说得像打铁似地,十足肯定。
“我不是问这个,我问的是,你就这样丢下王府里的客人和新娘走人,你们的……洞房花烛夜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