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约五里处,名塘已驾着一辆空马车等候。
楼永夜抱她下马后道,“你坐车,让名塘先送你回去。”
“那你呢?”为什么他不跟她一起走?
“我有点事要处理,待会就会过去府上。”
“什么事这么紧急?”对于他的忽然离开,不祥预感又浮上。
“我晚点再告诉你。”
“好吧……”陆纷纷忽然觉得他好神秘,好多事都不能告诉她,还是因为他无法与她交心,才处处对她隐瞒?
见她面色忽然落寞,楼永夜连忙道,“别胡思乱想,我最晚傍晚前就会过去。”
他要将陈述龄等人引开,找机会灭了这心月复大患。
“你一定……”会过来吗?
“爷!”名塘忽地出声警示打断了陆纷纷的不安提问,抓起车座上的剑,纵身跃来两人身边,将其中一把扔给楼永夜。
“该死!”楼永夜暗咒一声,将陆纷纷挡在身后。
陆纷纷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数道黑影自一旁的树林窜出,手上似乎拿着利器,在阳光下闪动银光,朝他们挥舞过来。
她吓得小脸发白,不知该如何是好,护着她的两人抽出利剑,丢掉剑鞘,迎上袭击的杀手。
陈述龄让他带来的杀手迎战两人,自己则双手抱胸,矗立一旁观看。
这两人曾杀掉他的两名师弟,实力不容小觑,故他冷眼旁观,试图找出破绽。
犀利的眸忽地盯上了被两人所保护的陆纷纷,面色随之一变。
果然是被他们救走了!陈述龄恨恨的咬牙。
浓烈的杀气连毫无武功的陆纷纷也察觉到了,她惊恐的朝凌厉视线望去,与陈述龄打照面时:心里打了个突。
这个人……好眼熟……
胸口忽然像被大石狠狠撞击。
她想起这个人了。
他就是绑架她的那个人!
陈述龄这次带来的人实力一般,根本不是楼永夜等人的对手,但因为还要保护陆纷纷免受伤害,故仍是困战了好一会时间,才让众人躺下。
“陈述龄!”楼永夜的长剑指向咬牙思考下一步的陈述龄,“过来,我跟你单挑!”
陈述龄早料到这些饭桶属下打不赢楼永夜等人,但没想到实力悬殊到这种垃步,这全因楼永夜身边那个艳若桃花的小跟班帮忙的关系,若只是楼永夜一人,他相信可以支撑到找到武功弱点为止。
这跟班打哪出现的,他怎么没发现?
明明外型美艳又瘦弱,要不是有副宽肩,他还真会以为是个女人。孰知外型虽羸弱,但武功可不差,说不定光是他一个人,就可与他抗衡!
陈述龄恨恨的喊,“你害死我全家,光你一命不够抵偿!”
“陈知县罪不致死,是他心虚、自知无颜见江东父老,才举家自尽。他虽贪污做错事,但他的羞耻心仍让我佩服。”
“你胡扯!”陈述龄愤怒上前,“明明是你逼死我父亲、我的家人,我要你在黄泉底下向我父亲叩头谢罪!”
“你真是是非分不清!”楼永夜懒得再多说。
“是他!”陆纷纷扯住楼永夜背后的衣裳,颤声道,“是他绑架我的!”
这个人似乎跟“吴公子”有着深仇大恨,难道是因为这样,他才绑架她的吗?陆纷纷不由得如此猜测。
“对!就是我绑架你的,我要拿你当威胁楼永夜的筹码,谁知这家伙好大的本事,竟有办法从破庙中将你救走!”陈述龄咬牙切齿。
“楼永夜?”陆纷纷不解的眨眼。
“楼永夜就是我,我晚点再跟你说。”楼永夜低声道。
陆纷纷更是糊涂了。
他是“楼永夜”,那“吴岳”呢?难道“吴岳”不是他的本名?还是说这个坏人弄错他的本名?
陆纷纷一头雾水,但她还记得一件事——
“你胡说八道,吴公……楼公子不是从破庙救走我的,他是从小屋救走我的,他还杀了你的同伙!你、你是匪徒、是恶人!”
“什么小屋?我一开始就把你绑在附近的破庙,而且这项行动只有我一人,没有其他同伙,因为我当时的同伙都被他们两个杀了!”陈述龄愤恨的目光狠瞪“杀人凶手”!
那两名同伙是他的师弟,一起练武多年,晓得他要为父报仇,自愿加入,谁知竟然死得那么凄惨,其中一个还七孔流血而亡!
他现在不只要为家人报仇,还要为他的师弟们报仇!
“废话少说!”楼永夜厉声制止两人的交谈,提剑迎上,“你就亲自去问问你父亲,他自尽时,心里在想什么吧!”
眼前刀光剑影闪烁,铁器相触的铿锵声更让陆纷纷吓得全身抖颤。
名塘将她护在一旁,避免受到波及,目不转睛盯紧战况的他虽对主子的武功有极高的把握,但陈述龄是个曾使出偷袭、绑架奸计的小人,他还是得防着,成为主子背后的眼,预防遭受偷袭。
“那个请问……”
听到陆纷纷的切切询问,名塘面露不耐的啧了声,转过头来。
他的敌视让陆纷纷十分不舒服,她觉得她好像是腐烂的物品,不只碍眼,还发着臭。
“吴……楼公子,不会有事吧?”她瞧见他似乎受了点伤,但他们的打斗的动作太快,她几乎看不清楚。
“哼,当然不会有事。”
名塘斩钉截铁的回答,让陆纷纷多少安下点心。
“吴……他是吴公子还是楼公子?”
“主子姓楼。”
“那他为何告诉我他姓吴?”
“自然是防人之心。”名塘毫不在意她是否会受伤的直言。
“防人……防我吗?”
“当然!”
“为什么?我又不会害他,而且我是救了他的人呀!”陆纷纷不满的嚷。
“那又如何,谁知你安什么心。”
陆纷纷傻眼,他过于浓重的敌意,让她很是不知所措。
忽然,她看见楼永夜因为手臂被划了一刀而动作稍微迟缓,她不由得紧张的尖叫了声。
“闭嘴!别害主子分心!”名塘低斥。
“但他受伤了……”陆纷纷怯懦的嗫嚅。
“那一点伤,小事。”
受了伤还叫小事?陆纷纷不晓得这仆人心里怎么想的。
“你要去帮他啊!你不是他的仆人吗?”她推他。
“主子承诺一对一,我就不该插手。”他烦躁的甩开她的手。
“但是……”
“那是他跟主子的恩怨,外人别多管闲事!”
一句“外人”,让陆纷纷倏地住口。
“你为什么讨厌我?”她不解。
名塘斜睨她一眼。
“我不认识你,应该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吧?”
“我不是讨厌你,是看不起你!”他毫不掩饰嫌恶之意。
“为什么?”看不起?好大的指控。
“一个对男人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是要教人如何看得起?”他轻蔑的冷哼。
一阵寒意上身,她下意识拉紧裘衣。
他会晓得这事,是楼永夜告诉他的吗?
楼公子也是这么想她的吗?
“他……那个人刚才说什么他将我放在破庙,没有其他同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她殷殷想得到个答案。
“我不便说明。”
“为何?”虽然名塘的语气极其不耐,她还是铁了心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少烦我!”
一抹红光入眼,她惊愕瞪视,以为又是楼永夜哪受了伤,还好是陈述龄被打倒在地,而她所看见的红光,是从他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
“我本想饶你一命,但你屡屡偷袭,欲置我于死地,我不得不下手让你们一家团聚。”楼永夜手上的刀子正要挥下,陆纷纷立刻推开名塘向前。
“等等!”她大喊。
“纷纷?”楼永夜纳闷转头。
“你……”陆纷纷走上前来,颤抖望着脸色灰白,已离死期不远的陈述龄。“你在小屋当真没有同伙?”
“哼……”即使死期将近,陈述龄仍力持最后的尊严,满脸轻蔑,“你看到了谁?大胡子、俊美少年、还是……咳……任何一个人?那或许都是……楼永夜假扮的,他……他会易容术……”陈述龄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陡地剧颤,没一会就无了声息。
“呀!”第一次看见真正的死人,尤其陈述龄因死不瞑目,双眸瞪得老大,陆纷纷被那死后仍充满怨恨的可怕目光吓得转过头去,双手捂脸。
“没事了。”楼永夜轻轻将害怕的她搂入怀中。
“那个人……那个人到底是谁?”陆纷纷抬起恐惧的小脸问。
“我算是他的仇家。”楼永夜低叹了口气。
若陈述龄不苦苦相逼,千方百计欲置他于死地,又挟持陆纷纷意图威胁,池实在想替陈家留个后。
一切只能说是他咎由自取吧。
“仇家?”陆纷纷自掌心抬起头来。
“我们回去吧,一切在见到你父母时,自然会解释分明。”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呀!”玉珠踉踉跄跄的跑进主屋内室,正亲自伺候妻子喝药的陆金广吃惊的起身。
“你说什么?”吴氏费力起身,“小姐回来了?”
“是啊!”玉珠点头,“跟那个……那个男人回来了。”
“那个野男人!”陆金广愤怒的大吼。“他们人在哪?”
“他们……”
“爹、娘!”陆纷纷跨过门坎,朝着父母直奔而来。“不孝女回来了。”
“还知道自己不孝!”陆金广又气又急的眼泪浮在眼眶,“竟敢作出私逃的丑事,这教我们以后怎么做人?”
“爹!”陆纷纷不管父亲的怒气,直接扑入宽大的怀里,“您别生气,女儿回来了!”
“你……”这女儿真是生来克他的,这样一个撒娇,竟让他一时之间忘了怎么骂人了。
“快过来给娘看看!”吴氏招手。
陆纷纷立刻放开父亲,来到母亲床前。
“娘,您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陆纷纷握着母亲的手心疼的问。
“还不是担心你担心到病倒了!”陆金广生气的说。
“娘,是女儿不孝,女儿……”她咬唇愧疚的低下头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激动掉泪的吴氏轻拍女儿的手,“是娘不好,明知你不喜欢许举人,还硬要你嫁,娘根本是重蹈你外婆的覆辙,打着为你好的旗帜,硬要你听话,是娘不对。”
一旁的陆金广闻言,脸色大变,心头有无限怒气无处发,干脆发在随后进来的男人身上。
“臭小子,敢诱拐我女儿,我非把你揪上官府不可!”陆金广说着,大手就要提上楼永夜的领子。
“爹,不要!”陆纷纷急慌慌的奔来阻止,扑通一声,双膝落地。“女儿已经跟了他,你若揪他入官府,万一有什么不测,女儿就要成寡妇了!”
陆金广闻言一时头昏,一旁的玉珠连忙将他扶着。
楼永夜拱手一揖,“岳丈……”
“别叫我岳丈!”陆金广横眉竖目,“我可没承认你。”
“在下只想询问,若要迎娶令嫒,需要什么条件?”
“我只要个官,就算县令也行!怎么,你该不会想现在奋发图强,用功读书,去求取功名吧?我看你费个十年、二十年,读到白发苍苍,看混不混得到一个秀才!”陆金广丝毫不掩轻视。
“若只是这样的简单要求,那好办。”相较于陆金广的一脸轻蔑,楼永夜可是老神在在,像是成竹在胸。
瞧这小子口气狂妄的!陆金广嘴角不屑往下。
“什么好办,你是要我女儿等几年才能等到你功成名就来迎娶……”忽然一块圆形的物品挡住了他的视线。“别挡着我……”才挥走,那东西又挡在前头,“就叫你别……”
“请陆老爷仔细看上头的文字。”
陆金广不情不愿的将挡他视线的物品一把抢过,瞇起老花眼仔细观看。
那是一块象牙腰牌,椭圆形状,上有圆孔,系着结带,圆孔周围绕有云纹,下有浮雕锦雉,背面则刻有“监察御史”四个大篆。
“监察御史。”陆金广不耐的随意翻了翻,“什么东……监察御史?”他凛然瞠目。“这……这腰牌谁的?”
“不巧正是在下的。”楼永夜不卑不亢道。
“见到监察御史,还不下跪?”一旁的名塘面露不悦道。
“原来……原来是监察御史……”陆金广的气焰顿时收起,舌头抖得难以成语,“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这就给您跪了……”
“陆老爷请勿多礼。”楼永夜单手撑住陆老爷庞大的身躯,“前阵子下官过劫,有幸得令嫒相救,方能保住一条小命,说来,陆老爷一家可是在下的大恩人!”
“别……别这么说……”陆老爷肥肉抖动的脸庞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
这监察御史或许不是什么一品大官,却拥有审判、弹劾官员的各项整肃权力,其奏章可直达御前,他人不得拆视的哪!
“原来他是监察御史!”吴氏讶异的扯扯怔愣中的陆纷纷,“这事你早说,就不用私奔啦!”
“呃……”陆纷纷转过头来,一脸茫然。
“该不会你也不知情?”吴氏诧异的问。
她摇摇头,“我也是这会才知情。”
她回答时,眼一直望着他。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惊喜!
他是个官,不是个芝麻小小官,而是附有极大权力,可弹劾高官的监察御史?
她这才明白他跟陈述龄之间的恩怨,说什么害陈家举家自杀,必也是陈家等人做了坏事,被楼永夜弹劾举发,才会找上门来报仇的吧。
“陆老爷需不需要由皇上指婚,给您一个大面子?”楼永夜心存故意道。
“不不不不不用!”陆金广头摇得像博浪鼓,须臾,想到自个儿即将是人家的丈人了,干啥还唯唯诺诺的?“我女儿有眼光,哈哈哈!”大掌热络的拍上楼永夜的背,“我以后就是御史丈人了!”
陆金广笑看周围,其他家仆立即一脸谄媚的笑。
“恭喜老爷,贺喜夫人,恭喜小姐,恭喜姑爷……”仆人们的祝贺声不绝于耳,与刚才齐对楼永夜发出的敌意,天差地别。
“好啦好啦,你就赶快找一天来提亲,不然两人都私奔过了,这对我女儿名声可不好!”陆金广捻着眉道。
“永夜这几日就会请媒婆过来提亲。”
“永夜?”陆金广一脸纳闷,“什么永夜?”
“在下姓楼名永夜。”
“你不是姓吴?”他没有老到记忆力也跟着视力减退了吧?
“实在是因为在下的身份特殊,那时才隐姓埋名,还请岳丈见谅。”楼永夜拱手一揖。
“这么说来,你那时会受伤……”
“也是因为之前弹劾贪官污吏种下的祸根。”
陆金广五官扭曲。“祸根……这……这会不会危害到我们?”
“请放心,这事我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那就好。”陆金广这才舒心。
楼永夜望向坐在母亲床侧的陆纷纷,心想她这会应想与多日不见的父母谈心,而他也得速速将成亲一事办妥,以免再耽误工作,故道:“若岳丈不介意,女婿想去办理有关于提亲所需的礼品,暂先告辞。”
“好好好,快去快去!”陆金广愉快挥手。
楼永夜一走,陆纷纷忽尔想起自己已许了他人一事,着慌对吴氏耳语道,“我若嫁楼公子,那许举人那边怎么解决?”
吴氏白了她一眼,“现在才想到,会不会太晚了?”
陆纷纷羞愧的低下头。
“你跟许举人的婚事早就作罢了。”吴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明。
原来陆纷纷与家丁私奔一事,不知是哪个下人嘴巴不牢,竟传到许家去了,许举人的母亲因此勃然大怒,气冲冲的上门来质问,陆金广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又是赔罪又是赔银两的,最终,许母还是决定将这门亲事作罢。
“还好你私奔的对象也是个官,否则咱家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啦!”吴氏故意取笑女儿。
陆纷纷红了双颊,难为情的别过头去,忽地又觉得不对。
“娘,您说我私奔?”
“是啊!”吴氏点头。
“谁跟您说我私奔的?”
她没告诉任何人她欲私奔一事,本打算找到地方安住时才写家书报平安的,怎么母亲的态度会如此斩钉截铁,好像掌握了他们私奔的证据?
“你留了张纸条在桌上,就写着你跟那小子约了十五元宵夜,好平安市集的樱花树下见,你当晚人就下落不明,你老爹再蠢也看得出你私奔去啦!”陆金广替妻子回道。
“纸条?在哪?”陆金广眼神指示,一旁的玉珠来到梳妆台上,打开一只精美的漆木小盒,拿出那张纸条,交给陆纷纷。
陆纷纷看着纸条上头,用指沾上眉墨勉强写出来的丑陋字迹,的确是出于她手,但这纸条应该在楼永夜那儿,怎么会跑到她房间去了?
“小姐,您那晚忽然就跟人私奔去了,奴婢可是紧张得要死,一整晚都在找寻您的踪影,没得安歇哪!”玉珠忍不住抱怨道,“要私奔也不说一声,要不是隔日发现这张纸条,哪晓得是这回事。”
“隔日……发现这张纸条?”陆纷纷诧异的问。
“是啊!”玉珠点头,“我前一晚都没看到,忽然,它就这样出现了,莫非,小姐曾经回来过?整理行李什么的?”
陆纷纷摇摇头,“我回来怎么可能没让你们发现。”
“也是……”玉珠偏头望着陆纷纷充满困惑的神色,“小姐,这纸条有什么不对吗?”
“没。”陆纷纷收起纸条。“我这一路赶回来,有点累了,我想先回房休息。”
“玉珠,你快送小姐回房休息。”陆金广忙吩咐。“再去交代厨房准备点营养的膳食给小姐补一补。”
“是的,老爷。”玉珠扶持陆纷纷一边的胳膊,“小姐,我们走吧。”
夜深人静,陆家人都已安歇,只有陆纷纷睡不着,点着烛火,坐在桌前,端详着手中的纸条。
很多事,在她深思熟虑过后,慢慢浮现疑点。
陈述龄死前说的话,她当是胡说八道,未放在心上,当然也不会因此对楼永夜起了质疑,但这会,她却不由得困惑,到底那个大胡子,是谁?
陈述龄说他的同伙早就被杀,他将她劫到破庙后,就被人所救,是一个他不知晓的人将她带到小屋,而他很明白的暗示这个人就是楼永夜。
但那个人明明是个嗓子沙哑,对她很坏,常凶她、威胁她,只给她硬馒头跟清水喝,让她惧怕不已的大胡子。
楼永夜说,那是陈述龄的同党,但陈述龄否认。
陈述龄说,楼永夜会易容术。
而本该在楼永夜那的纸条,却出现在她的房中,可见是有人拿过来的,而且是隔天就拿了过来。
隔天……那时大胡子人还活着,他是绑架她三天后才被楼永夜杀了,救了她出来的。
就算陈述龄说的是谎话,那为什么楼永夜要将这张纸条放在她房中,让众人以为他们私奔了,可事实上,她是被劫了!
他是知情的吗?
一开始就知情的吗?
她越想头越痛,脑子好胀,十分烦闷。
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她怎么也理不出头绪来。
就在她抱着头发愁时,前院有人无声无息接近,轻巧的打开大门,坐在前厅想事情的她,惊愕的发现楼永夜的到来。
即使心头满月复疑云,一瞧见他的脸,她就忍不住微笑了。
“这么晚还没睡,是料到我会来?”楼永夜玩笑道。
“不。”她下意识将手上的纸条拢入袖里,“我没料到你会来……我……睡不着。”
“怎么了?”他上前,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轻执起她的手,怜爱的合入掌心。“想到成亲的事开心的睡不着?”
“才不是!”她娇羞一笑。“你好过分,把我蒙在鼓里这么久,你早说清楚你的身份,我就不用厚着脸皮、不顾女儿家的名节,提议跟你私逃了。”
楼永夜定定望着娇嗔的美丽脸庞,“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我的身份特殊,我必须保护自己,为防再遭不测,只好隐瞒身份。”
“你那时是为何会受伤?”陆纷纷好奇的问。
“那个时候是……”楼永夜将他过劫的情景轻描淡写的概述,他说碍云淡风轻,陆纷纷却是听得心惊胆颤。
“这种事……常发生吗?”
“难免。”他笑着捏捏担忧的小脸,“怕了?觉得嫁错人了?”
“我当然怕,怕你的生命遭受到危险,万一……万一……”她说不出那个“死”字,就怕开口,一语成谶。
“放心,我武功高强,要死也没那么容易。”
“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强的武功呢?”
楼永夜眸色一暗,“这要从我小时候说起……”他淡淡的说起他的过往。
楼永夜原是出身大户人家,财力与陆家相当。
他的父亲娶了五名妻妾,其中一名与他人通奸,再加上楼家财富傲人,这对奸夫婬妇竟因此心生歹念,与地方恶吏合谋,编了莫须有的罪名将楼家财产全数充公,楼老爷被打入大牢,抑郁而终,楼母带着稚儿投靠舅父后不久,也跟着丈夫去了。
楼母过世之前就一直殷殷叮嘱儿子,一定要为父亲报仇,楼永夜将母亲的遗书谨记在心,拜师学艺,习得高深武功,也因此当过一阵子的义侠,却发现这样能救的人有限,于是他改考取功名,进士及第,后官拜监察御史,第一个弹劾的就是当年栽赃父亲的恶吏,将当年的仇人全部问罪,始作俑者,也就是那对奸夫婬妇直接当庭问斩,不仅为父亲报仇,还替他雪冤。
原来他曾有如此辛苦的过去……陆纷纷心疼的反手握住他的。
“我一直以为,我这生不会成家,想不到竟在你这落叶归根。”
“为什么?”陆纷纷不解的问。
“我曾有个未婚妻……”
闻言,陆纷纷脸色一变,“你有未婚妻了?”
“我『曾』有个未婚妻,听清楚,是过去式的了。”
“是吗?”陆纷纷这才松了口气,“那为什么是过去式?她怎么了?该不会……”死了吧?
“她在我家出事的时候,就跟我解除婚约了。”
陆纷纷打抱不平,“她怎么可以如此无情无义?”
“是怕受到拖累,这也怪不得她。”虽说,他表面装作谅解,心底却因此一直有个疙瘩在,那疙瘩在暗中影响了他,再加上三姨娘红杏出墙,让他对于女人,难以信任。
“若我是你,一定无法谅解并原谅的!”在最困苦的时候受到抛弃,不是在他的伤口上再插上一刀吗?怎么有人可以加此狠心?她难以置信。
他笑了笑,“都过去了。”
“嗯……”她勉为其难点头。
“累不累,要不要上床歇息了?”
一听到敏感的关键词,小脸不由得微红,“你要……陪我?”
“那我得在丫鬟起床前离开。”尤其是玉珠。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记得吗?你受重伤,我把你带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为了温暖你,我上床跟你睡在一块儿,当时闪过我心底的想法就是这个,尤其一定……”
“要在玉珠起床前起来!”两人异口同声,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你家玉珠管你管得很严。”
“她天生是个啰唆小老头。”陆纷纷皱了皱可爱小鼻,“我爹对她有过恩情,所以只要是我爹交代的事,她誓死达成。”
“是个忠心的仆人。”
“可不是。”陆纷纷难掩倦意的打了个呵欠。
“歇息吧。”楼永夜牵着她的手走向内室。
她万般柔情的坐在床沿,等着他缓缓卸下她身上的衣物。
他轻柔的解开腰带,以及左胸上的盘扣,手伸入衣领内,将衣裳推落肩头,他倾身正要亲吻红唇时,忽然有样物事随着下坠的衣袖而掉落在地。
他好奇的弯身捡起,陆纷纷直到他摊开纸条,才想起是她原先搁在袖子里头的纸条。
发现捡起的是什么时,楼永夜脸色微变。
抬头看到陆纷纷紧张不安的神色,他晓得,她心有困惑,只是选择不说、不问。
是他疏忽,忘了先差名塘将这纸条毁尸灭迹,才让她有了起疑的机会。
她选择不问,是怕两人之间生变吧。
但他清楚,就算不问,这事也会成为她心中的疙瘩,而在无形之中,影响了两人之间的信任与情感。
他有过这样的经验,他明白。
“问吧。”他淡道,“你一定很纳闷为什么这该在我手上的纸条,会出现在这里,是吧?”
“不,我……”她害怕的别过头去,“我不问,那不重要,不需要问。”
她爱他、深爱着他,所以不敢问,怕问出的真相超乎她的想象,她难以承受,所以,她不要问。
“那个大胡子,是我。”他残酷的说出真相。
背对着他的姑娘浑身僵直了。
原来当事实真相被说出口时,比在心头揣想更令人震惊并难以接受。
“陈述龄将你绑到破庙后,我就把你救走了,山上小屋没有他的同伙,只有我。”
“为什么……”娇嗓发颤,泪水涌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对她凶、对她吼,毫不留情的对待她,连伙食都苛刻,好像他真的是万恶的绑匪,只想从她身上榨出银两来,他甚至威胁过杀死她!
“我对你有质疑。”
“质疑?”她转过头来,水眸写满悲愤与不解。
“就像你现在对我的质疑一样,我对你亦有质疑,故我决定找到答案。”
“那跟欺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是欺负你,我在测试你。”
她摇头,无法理解他的话。
“你善意要温暖我的事,被我所曲解,我以为……”他暗吸了口气,艰困的道,“你是容易对男人投怀送抱的女人。”
丽眸难以置信的瞪大,“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他果然看不起她!她猜得没错!
所以名塘才会对她如此蔑视,而他则故意折磨她……她不明白他的用意,不懂这么做的目的!
“所以我才用了一些手段,想知道你是否会爱上大胡子。”他眸色痛苦的道。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对我那么差劲的人……”
“那很难说!”他快速的打断她,“我看过太多例子,女人即使饱受欺负,但只要男人偶尔对她温柔体贴一下,她的心就会倒向他,认为男人也有温柔之处,若是男人再加个可歌可泣的故事,爱上对方更是大有人在。”
“所以,你在喂了我数天硬馒头后,忽然给我一只鸭腿,就是基于这样的理论?”
“对。”
也就是说,他是想测试她对他的感情够不够坚定……不!他本来就怀疑她人尽可夫了不是?所以他根本是在羞辱她,他故意设了一个局,等着她爱上别人,然后再尽情的嘲笑她的!
“你……”她生气的举手拍打他的胸口,“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我那几天是怎么过来的?尤其当你……当大胡子威胁我要取你生命时,我连作梦都梦到你因此死了,我好害伯!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他太过分!他彻彻底底伤透了她的心!
“我知道。”他不反抗,任由她打。
“结果那个大胡子竟然是你!”她生气的低吼,“你骗我、不相信我,还欺负我,我却是对你死心场地,只想跟你在一起,连父母都不要了,你却这样对我……”她悲痛不已的哭倒在床褥上。
“纷纷……”
“不要碰我!”她挥开握上藕臂的大手,“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我装做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也就假装无视?说开来对我们会比较好吗?”
“我不希望你心中有疙瘩!”
“不!”泪眸恨恨抬起,“你只是想让自己好过,你说出真相,只是想减轻罪恶感,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好自私!你根本不在乎我!”为什么不干脆瞒她一辈子?就算她偶有不安,也会自行想办法排解的呀!
他根本见不得她好过吧?
说不定他跟名塘一样讨厌、轻视她,所以才故意这样玩弄她!
她的哭声引来丫鬟,看到楼永夜出现在屋中已让她们吓一跳,陆纷纷哭得惨绝人寰,更是让她们错愕。
“发生什么事了?”玉珠急问。
“跟爹说,我不嫁了!我死也不要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