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弄里,有一家名为Coupdefoudre的咖啡馆。
离捷运站约莫两公里,步行二十分钟左右——这不长不短的距离,为这家咖啡馆添了几分僻静。
两年前,这一带只是个未完全开发的商业区,几栋新办公大楼甫落成,真正进驻的公司却没几间。出了捷运站,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冷清的味道。
一年的时间,可以让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成长到会说话走路,也可以让这个原本不被看好的地段注入一股蓬勃的生机。
这一切的转变,都是拜章氏集团所赐。
在南部起家的章氏集团,自一年前高调宣布挥军北上之后,随即挑中这个商业区作为新总部所在。因为章氏的大规模扩编,连带吸引各大相关企业一一进驻,让原本偶尔能听到虫鸣鸟叫的清幽环境,如今只剩人车喧腾。
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而感到意外的,除了周围的居民,还有俞寄悠——Coupdefoudre的老板。
身为一家咖啡馆的老板,俞寄悠与一般人并无不同。若硬要说哪里不一样,应该是她年纪轻轻,才二十七岁就实现了儿时的梦想。
在小学三年级那篇〈我的志愿〉作文里,她便写下了“开咖啡馆”的志愿。
这对她来说并不只是空谈,她确实为此付诸了行动——一到法定打工年龄,同学们下课后纷纷去玩乐,她则在巷弄里的咖啡馆打工。无止境的端盘、扫地、擦桌子、倒垃圾,占据了她青少年时期最多篇幅的记忆。
年轻、精力旺盛的她,对这样的生活乐在其中。积极肯吃苦的态度,让她一年内便获得老板赏识,进而传授她吧台内的一切技术。
其实,家里并不需要她这份微薄的薪水。家族企业的雄厚财力,已能让她这辈子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但她还是选择这条路,坚持朝梦想迈进。
因着俞家祖训,家人并不阻拦她这形同自贬的行为——三十岁前,她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至少,她确实在课业上尽了本分。自小到大,她从未让家人操过心,一路顺遂地读到大学毕业,还顺着家长的要求,到美国拿了经济学硕士学位回来。在父母眼中,她向来乖巧懂事,也依循着他们的期盼成长着。
所以,对于她将课余时间全花在咖啡馆内当端盘子小妹、吧台助手、吧台人员、店长,到自己开咖啡馆的这段过往,长辈们虽然至今仍百思不得其解,却始终由着她去。
Coupdefoudre位于街与街交叉的最佳三角地带,自然将面街的两面墙做成大片落地窗的设计,仅在离地约六十公分处使用原木墙隔出内外空间,让客人即便坐在靠窗的位子,也不至于会有被路人打量的不适感。
店内近五十坪大的空间,以原木吧台作为区隔。开放式的设计,让客人一进门便能一览无遗。座位区占了全店三分之二,以厚重的原木桌椅营造出一种沉稳平静的气氛;桌与桌之间都有一小段距离,并以绿树盆栽相隔,让来客在座位上的低声交谈不至于传到隔壁桌。
因为这样的设计,Coupdefoudre内的座位数并不多,正符合店主心目中理想的小而美咖啡馆概念。
早上八点,不用闹钟,俞寄悠就能准确的在这个时间醒来;漱洗后,便从二楼的起居室走到一楼的工作区。
一路往后门走去,推开门,门前摆着七点五十分时送来的一箱橄榄油。
她先将橄榄油搬到厨房一角,再回头站在原处等着。
“学姐早。”没多久,一个很有元气的声音传进她耳里。
她看了眼手上的表,指针准确地指向八点五十分。
俞寄悠看向声音的主人——一八五公分的高壮身材,胸前两块贲张的胸肌被贴身的白色T恤勾勒得更加线条分明,手臂上的肌肉强健得令人咋舌。
他是她的大学学弟,一个以锻炼肌肉为乐的男人。
很难想象,眼前的肌肉男在大一刚入学时,竟是个白净瘦弱的小宅男。
更难想象的是,造成这个重大转变的起因,只是她在迎新晚会上随口一句:“女生需要安全感,看你这瘦皮猴样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女朋友?”
这对当时好不容易考进T大、一心憧憬爱情的小宅男来说,似乎是个严重的打击。
之后,俞寄悠被同学怂恿加入系学会。她一边忙着处理系学会活动,一边到咖啡馆打工,还要兼顾学业——蜡烛多头烧之下,压根没注意到这学弟正渐渐朝一条不归路走去。
不知道是谁带他上健身房的,等她好不容易将手边的一堆杂事告一段落后,才猛然惊觉,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这只瘦弱的小猴子竟成了壮硕的大猩猩。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边捧月复大笑边捶着他健壮的胸膛时,她才发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会造成旁人如此坚定的信念。
一段时间后,她见他仍热中于重量训练无法自拔,并且顺利地谈了几段校园恋情,便不再对学弟疯狂健身到近乎自虐的行为多说什么。
“明杰,辛苦了。”俞寄悠打开后门,让他将手上的货搬进厨房。
“学姐,再过半个月我家的葡萄就要采收了,到时候再拿点给妳。”江明杰边将牛女乃跟鸡蛋放定位,边对她说着。
“时间过得好快,又一年过去了……今年台风这么多,没有影响到你们农场的收成吧?”她关心地问。
江明杰是中部一间大型农场的继承人,家里除了养鸡牧牛外,果园也是主要收入之一。
“还好。雨水是多了点,但不影响口感。我妈已经标记了好几串果实比较漂亮的,等它们再熟成些,就采下来寄给妳。”将东西放妥后,他站起身,对她咧嘴一笑。
“江妈妈人真好,先替我谢谢她。”俞寄悠微笑说道。
“哎唷,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妈有私心。她做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她儿子的幸福着想。”他不正经地对她挑了挑眉。
那一届系上的同学都知道,自从她把江明杰推上健身之路后,便成了江家人心目中的救世主。原本担心儿子身体瘦弱的江妈妈,更是特意亲自北上探望这传说中的学姐。
自从见过她后,江妈妈就顺理成章地将俞寄悠视为未来的江家大媳妇——即使她当时已有男朋友,学弟也有女朋友,且他们还差了一岁又两个月——这种种该是长辈眼里不被允许的状况,在江家人口中却成了一个个的“没关系”。之后,江家寄来的各式水果、补品中,其中总有一份是给俞寄悠学姐的,还因此替学弟惹来不少感情纠纷……
“还敢不正经。你还不快定下心来,娶个老婆好让你妈安心。”俞寄悠伸手戳了戳江明杰的脑袋,摆出学姐训诫的姿态。
“她认为只有妳才能胜任这个位置呀。”他对她的凶恶面孔不以为意,仍皮皮地跟她调笑着。
“别闹了,我可抵挡不了你那堆哈尼宝贝的攻势。”她白了他一眼。江明杰自从尝到了受异性欢迎的甜头后,花名册便一路不断写下去,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
“还没吃早餐吧?我做点三明治,你吃一吃再去上课。”她边说边关上后门,拿起挂在一旁的围裙穿上,顺带看了看表——九点二十分,他们还有时间吃顿营养早餐。
虽然江明杰已渐渐接下农场的事务,但仍没有放弃自己的兴趣。他大学毕业后便考上了健身教练的执照,更在原本受训的健身房内接了几堂课,每逢一三五送货来给她时,刚好能到市区上完课再回去,时间控管得恰到好处。
“好,就知道学姐最好了。”江明杰边说着边帮忙摆碗盘。
别看他现在一副猛男样,体内藏着的还是当年的那颗少男心。尤其在学姐面前,他更能肆无忌惮地对她逗弄撒娇而毫不别扭,就像是面对家人般安心。
望着她忙碌的背影,江明杰不禁想起她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
“学姐,妳跟罗学长……真的没有再联络了吗?”他试探地问。
俞寄悠握着锅铲的手晃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地煎着他刚送来的新鲜鸡蛋。
她利落地将太阳蛋与几条小香肠分别放入两个空盘中,转身拿出烤箱内那几片烤得酥脆的吐司,一一抹上女乃油。吐司表面的温度正好让女乃油融化在其上,此时的香味与口感都处在最佳状态。
“没有。”她冷淡回道,将分盘装好的早餐放到他面前,再转身打开冰箱拿出新鲜牛女乃倒在杯子里。
“我知道妳还忘不了他。但都这么久了,妳没打算再开始一段新恋情吗?”他拿起吐司边嚼边问道。
“我正在跟我一见钟情的对象谈恋爱。”她回应,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Coupdefoudre是法文的“一见钟情”之意,也是她当初对咖啡馆甫落成时的感觉。
“啧,妳明知我不是这意思。”他拿起插着小香肠的叉子指着她,反驳道。
“店里的事就够我忙了,我没有心思管别的,更别提什么新恋情……你要知道,我的好日子没剩多久,就让我好好跟这间店谈个刻骨铭心的恋爱吧。”她边用手上的刀子格开眼前的叉子边说道。
是呀。江明杰想起了学姐的三十岁大限,算一算竟然没剩几年了。
只要想到她三十岁后便要被迫舍弃自己的兴趣与理想,回到俞氏履行她的责任,他就不由得感到同情万分。
同样身为家族事业的接班人,江明杰很能理解她的心情。至少,他在大学毕业接下家里的农场之后,还能保持健身的嗜好,甚至还能在健身中心兼几天教练课程过过瘾。学姐毕业后虽然有五、六年的时间能完成自己的梦想,但在梦想实现后不久,就是她要回去履行责任的时候……
“你够了,别一大早就在我面前叹气。早餐吃一吃快去上课。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开店门了。”她不愿见他一脸愁苦样,低头看了眼手表,随即开口赶人。
“好啦。我吃完再收,学姐先去忙吧。”江明杰仍是一派悠闲地吃着盘中食物。
他这么重视身材,当然要好好吃早餐。不狼吞虎咽、不暴饮暴食、营养均衡,才能维持完美的体格。
“好,你自便吧。下了课没事可以来我这喝杯果汁再走……如果『没事』的话。”她知道这健身狂不沾烟酒茶,倒是一直戒不掉,下课后多半会搂着正妹到附近摩铁冲凉。
“欸欸,学姐,我一向不沾惹学员的。”他可是很有原则的。
“我才不管你这么多,别搞出人命就好。”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起身离开厨房,往前头走去。
上午十点,Coupdefoudre准时开门,迎接美好的一日。
***
为了维持咖啡的香气,咖啡馆内不提供多余的餐点,全天仅供应两款蛋糕与一些简单的三明治,让上门的客人稍微填个肚子。
对于已习惯复合式餐饮店经营模式的客人来说,翻开那张仅有一面、B4大小的菜单,上头列着十八种单品咖啡、六种无咖啡因饮品、四款三明治、两款蛋糕的选择,实在是乏善可陈得很。
店内座位不多,是为了让她一个人便能掌控全场。虽然环境优雅,但上班族们大多还是会选择在捷运站旁那间美式连锁咖啡馆消费。
但俞寄悠不在乎。这家咖啡馆一开始便是定位在纯粹卖杯好咖啡的地方,若只想吃个饱或外带一杯饮料,附近有不少更适合的选择。
因为她对咖啡的执着,开店的第一年,除了好友们三不五时以行动表示支持,大老远跑来她这坐坐闲嗑牙顺便买杯咖啡外,店里的营收一直呈现赤字状态。
但这早在她意料之中。
既然过去打工的积蓄够她挥霍,加上求学期间玩票性质的几支基金与外汇让她得到不少利润,她便心甘情愿全掏出来投资在这块梦想地——对她来说,这每一分钱都是为了这个咖啡馆而存在的。
或许是上天厚爱,不让她这个耶鲁大学经济学硕士在此埋没才能,这家店静静烧钱的状况只持续了近两年。从今年初起,因为章氏的进驻,带动了这个商业区的就业人潮,连带将这商圈从原本离捷运站五百公尺的半径距离,快速扩张到两公里的月复地范围。
不知不觉间,上门的客人从原本一个礼拜十根手指数得完,到后来门外开始出现排队人潮……然而,面对如此盛况,俞寄悠心里其实颇为不满。
每当她夜里见到账面上渐渐由红翻绿的数字,同时揉着日益酸痛的肩颈,便忍不住打开窗户,对着远处的章氏大楼咒骂个几声。
都怪章氏,哪里不好去,偏跑来这搅扰了这方净土。
下午两点,附近的白领们都已经结束午休时间,继续回鸟笼里奋战去。这原该是咖啡馆内最清闲的时刻,却因为另一批人的进驻,造成眼前满座的盛况。
这时段来的都是些主管级人物;有的选择在这安静地看看合约,有的则是对着计算机写企划案,也有些是借着工作之便带小秘书来个下午茶之约……
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店里生意变好是不争的事实,但身为老板的她却是怎样都高兴不起来。
“这是二桌的蓝山与漂浮,五桌的美式、低因跟一杯焦糖可可。”她利落地将点单上的饮品放上吧台,一一交代着眼前的女孩。
“了解。”女孩给了她一个OK的手势,将杯子依序放上托盘,利落地穿梭在每桌间,正确地为客人们递上饮品。
“姐,可以跟妳商量一件小小的事吗?”女孩送完饮品回来,见所有客人的单子都已经送达后,径自坐到吧台前的椅子上,对正低头洗着玻璃壶的表姐说道。
“该不会是想预支打工的薪水去买新手机吧?”俞寄悠抬头望着表妹,也就是小姑妈的独生女张怀凌。
太厉害了吧!一猜就中……张怀凌的笑脸顿时被惊讶取代。
“姐,人家想要那支手机很久了耶……先给我买嘛,我保证暑假这两个月一定都会好好来这上班啦。”既然已被表姐一语道破,张怀凌就不再故作姿态,直接跳下椅子奔进吧台,拉着表姐的手撒娇。
“嘘,别吵到客人。”俞寄悠放下玻璃器具,伸手捏了表妹的小鼻子一把。
张怀凌探头看了眼,只见那些西装笔挺的客人们纷纷埋首在自己的事里。
“没事没事,他们没听到。”她转头向表姐报告着。“姐……人家要买……”她识时务地压低声音,改扯着表姐的衣襬。
望着表妹那张不缠到答应不罢休的脸,俞寄悠叹了口气。
“妳来这才做不到三天,我怎么能先让妳预支薪水?”她先试着对表妹晓以大义。“而且妳的手机不是才换没多久,怎么又要换了?”她记得三个月前才看表妹拿了支日系新款手机,现在却又吵着要换。
“哎唷,姐妳不懂啦,现在大家都在用那款苹果咬一口。我那群姐妹们也都换了,就我一个还没有,都不能跟她们实时聊天,很讨厌耶。”张怀凌咕哝着。
原来……表妹今年刚升大二,确实还是容易受同侪影响的年纪。这不禁让俞寄悠回想起自己当年那段疯狂的岁月。
“小姑妈同意吗?”她问。小姑妈是个开明的妈妈,才会放心地把女儿丢到她这来端盘子打工。虽是如此,还是要问一下长辈的意见。
“她说,如果是自己打工赚钱买的东西她就不管,但如果是伸手讨的……就绝对不行……”似乎是自知理亏,越说到后面,张怀凌的声音小到快听不见了。
见表妹一脸心虚的表情,俞寄悠忍不住笑了出来。
眼角余光瞥见有桌客人似乎要准备离开了,她赶紧擦干手,边对表妹说着:
“好吧,若妳这个月能全勤,下个月初我就带妳去买。但是妳还是要乖乖做到暑假结束,不然我马上打电话跟小姑妈投诉妳的恶行。”她对表妹恩威并施。
“耶!谢谢姐!就知道妳最好了,我一定会认真工作的!”张怀凌立即向她举手保证。
“老板,埋单。”靠窗客人向他们喊了声。
“妳把这些洗干净,我去结账。”俞寄悠让表妹留在吧台内,自己前去跟客人结账。
***
自从那天与学弟谈起家里的事之后,俞寄悠才发现,自己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三年来,她只顾着咖啡馆的生意。原本生意清淡时,她还记得一个月要回家一两趟,看看爷爷、探探爸妈,让他们知道她过得不错,算是尽了当晚辈的孝道。直到两年前,店里的客人变多了,独自经营的她开始忙得分身乏术,一有空闲时间,就只想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发呆放空,压根没想到回家这件事。最近因为表妹来打工,才让她有多余的时间,想起该回家看看了。
趁着今天公休,她决定回家一趟。
俞家老宅,是俞家大家长,也是她爷爷五十年前用赚得的第一笔财富所买下的。当时台湾的经济正在起飞,原是做进出口贸易的爷爷搭上了这股热潮。机运使然,加上爷爷眼光精准,以及政府政策的推波助澜,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滚滚而来的钱潮,让俞家很快累积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
女乃女乃生了八个孩子,六男二女。在八位手足的通力合作下,俞家第二代将父亲攒下的财富翻了好几倍,成了如今享誉国际的俞氏企业。
在第二代的多方经营之下,俞氏企业旗下的版图囊括了食、衣、住、行、育、乐六大民生行业,是北部数一数二的大型企业集团。
近三十年来,俞氏已稳固了在商界的地位,各方产业也都步上了轨道。接下来,便是守成的问题了。
为了不让“富不过三代”的情况发生,不让辛苦奠定的基业在自己还没撒手前就看着它们被子孙败光,第二代们很早便有计划地以择良偶的方式来培育第三代。尤其在俞家长孙出世之后,俞老爷子更召集所有子女开了一场家族会议,同时订立了第三代的教育方针,也就是俞家家规。
俞家家规洋洋洒洒一大篇,可归结出三大重点:
一,俞氏子孙成年后,可选择进入俞氏旗下任一企业,从基层做起。
二,子孙成长期间,若因表现优秀而提早被指定为接班人,则完成学业后必须尽速回俞氏,为未来接班做准备,且最晚不得超过三十岁。满三十岁前,长辈不得干涉其自由意志与生活,任由孩子适性发展。
三,长子、长女、长孙必须完全遵照第二条规定,不得有异议。
因此,身为俞家长孙女的俞寄悠,自来到世间的那一刻起,便注定这辈子的继承人生。
她的父亲,也就是俞家第二代的长男,在二十六岁时娶了出身餐饮世家的母亲后,便为俞氏拓展出第一个子企业——俞氏食艺。其中包含台、日、美、义、法等各种异国料理餐厅,采会员制,主要服务金字塔顶端的消费群。发展至今,全台总店数已超过二十家;若再加上国外分店——据说,今年已准备要庆祝俞氏食艺第五十家分店的开幕。
“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大家都在客厅等着您呢。”
车甫停妥,不待司机下车,总管汪伯便赶紧过来为俞寄悠打开车门。
“谢谢汪伯。”她下了车,跟着汪伯往屋内走去。
为了有足够的空间容纳所有家族成员,五十年来,俞宅总共经过三次扩建,才成了现在的规模。随着孩子们长大后一一搬出老宅,偌大的俞宅如今只住了爷爷与父母三人;而父母因为公务繁忙,常常不在家,大多时间只有爷爷一人在宅内。
幸好俞家第二代都孝顺,若遇上大哥大嫂不在家,其他手足便会互相协调,每天至少派出一个代表回家陪老人家吃晚餐,同时向他报告公司与各人的近况。
因此,即便爷爷已不管任何公事,对子孙辈的私事倒是了如指掌。
“爷爷、爸、妈,我回来了。”俞寄悠看着眼前的三位长辈,恭敬说道。
“啊,小悠回来了,快来爷爷这边坐。”俞老爷子向孙女招了招手,极具威严的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容。
“小悠啊,妳那间什么﹃枯地夫﹄的咖啡店做得怎么样了?”见孙女坐定,俞老爷子就迫不及待地问起她这几年的经营成果。
“哈哈!爷爷,你可以叫它一见钟情咖啡馆。”她被爷爷怪里怪气的发音逗笑了。
“唉呀,爷爷不懂妳那什么怪里怪气的法文。这店名恐怕没几个人念得出来吧。”今年八十有二的俞老爷子说起话来仍是中气十足。
“爷爷,这年头取个怪里怪气的名字才会吸引人家来消费。太普通的话,客人还不愿意上门呢。”她向爷爷解释着。
“这样啊……爷爷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但妳成天只窝在那个小咖啡馆,能学到什么?要不要考虑早点回俞氏,让妳爸在公司里给妳安排个职位,总强过成天对着外人鞠躬哈腰的。没赚什么钱不打紧,瞧妳还把自己越养越瘦了……”俞老爷子看着消瘦许多的孙女,心中难免不舍。
俞家第三代中,他最看好的就是长子生的两个孩子。自两兄妹相继出生后,他就对他们寄予厚望。且随着他们长大,更能渐渐证明两兄妹的资质甚佳,会玩会念书,做事颇有分寸。有他们两个,对俞氏的未来,他是相当放心的。
但,这两个孩子长大后不按牌理出牌的行为,让他这老头子实在万般无奈。
长孙一出了国就音讯全无,三十岁生日都快到了,却不见他有要回来接班的意思。孙女虽然在国内,但这几年来回家的时间却是屈指可数,整天就为了那间赚不了几个钱的咖啡店忙碌着,也没见她有什么更长进的做法。
三十岁前放任他们出去闯荡是他的想法,但就眼前看来,两兄妹似乎都混得不上不下的,实在不知道他们心里对未来究竟有什么打算。
“爷……我只剩几年鬼混的时间耶。”俞寄悠听出爷爷话中的担忧,赶紧拉着爷爷的手撒娇。更何况,催也是先催大哥吧——如果他们找得到他的话。
“妳喔……读了那么多书,就学会在这跟爷爷撒娇。”老人家虽然口上抱怨,仍是忍不住跟孙女斗起嘴。
但爷爷受用呀。俞寄悠看着爷爷笑逐颜开,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小悠,既然妳短期内没有回来的打算,要不要考虑先接点公司的案子回去处理?不然妈怕妳回来会跟不上进度。”坐在一旁的俞夫人趁机试探女儿的意愿。
“妈……”望着妈妈满脸的期待,她无奈了。
她明白家人一直担心她在外面的状况,但说她是鸵鸟心态也好,逃避现实也罢,在三十岁的期限之前,她一点都不想碰俞氏企业的事。
“妳妈说得有道理,越早习惯俞氏的营运对妳越好。而且,最近不是有跟章氏的合作展店计划吗?刚好可以让妳试试水温。”俞老爷子趁机应和起媳妇的想法。
“爸,你们就别为难寄悠了。我相信,以她的能力,就算三年后再回来接班,也一定能很快上手。”俞祺忠终于放下手上的《商业周刊》,开口帮了女儿一把。
还是爸最好了。她对父亲投以感激的目光。
看到女儿夸张的神情,俞祺忠不禁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道:
“而且跟章氏的合作案,我已经交给小罗处理了。”说完,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小罗?你不是派他去费城管理分公司吗?”俞夫人想起那位能力不错的年轻人,自大学毕业后就跟在丈夫身边当特助,才短短一年的时间,就有能力被指派到分公司去独力掌管美国地区的新业务。
“嗯,分公司的营运早已步上轨道,不需要他继续待在那里。眼下最重要的是与章氏的合作案,若不好好处理,小则赔钱,大则可能动摇我们俞氏多年来建立的形象。毕竟这里才是俞氏的根基,我们要先巩固好国内的事业,才有能力继续朝海外发展。”他对着妻子解释着,实际上是希望女儿能好好听进最后一段话。
但俞寄悠的心思完全没放在家族事业的版图扩张上;那个熟悉的人名,撩动了她自以为平静无波的心湖……
“老爷子、先生、夫人、大小姐,晚餐准备好了。”厨娘缪嫂走进客厅,恭敬地唤着他们。
“好好,先吃饭,有什么话吃饱再说。”俞老爷子率先起身,招呼着大家。
“早上妳打电话说要回来后,我就特意交代缪嫂煮几道妳爱吃的菜呢。”俞夫人牵着女儿的手,边走边说道。
“那小悠等等要多吃点。看妳,好像又瘦了……”
俞寄悠恍惚地跟着家人往餐厅走去,对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响应,因为她的心全被刚刚那项消息占领了。
罗学长……要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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