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萨家之后,云初雪宛如一抹游魂,茫然无助地走在街上。
明明京城的大街那么热闹,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可她却感染不到半点热络的气氛,只觉得眼前一片凄凉。
她该去哪儿?又能去哪儿呢?
尽管自幼在京城一带长大,可一直以来她都住在“慈云庵”里,到京城大街的次数寥寥可数。举目无亲的她,能上哪儿去?
要去投靠住持师父和妙慧师父她们吗?
当这个念头浮上脑海,立刻被她自己否决掉。
不行,姑且不论她并不知道前往“慧德庵”的路该怎么走,即便是知晓,她也不可能去的。
倘若真去了,师父们肯定会察觉她的异样,而当她们关心地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时,她该怎么办?
总不能坦白地说出一切,说出她和萨君飞其实是……
一想到萨君飞,云初雪的心便狠狠揪紧,眼眶一阵湿热,感觉有股尖锐的痛楚重重划过胸口。
如果可以选择,她也不愿意就这么不告而别,然而,她真的没有办法不答应吕丽萍的条件。
要是他也得知他们是一对异母兄妹的残酷事实,肯定也会像她一样的心碎痛苦吧!
不,她怎么忍心让他也承受同样的打击?所以除了选择离开之外,她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只是,未来她究竟该何去何从呢?在这个世上,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投靠的亲人了呀!
正当茫然无助之际,忽然听见一声惊喜的呼喊。
“初雪?”
云初雪一怔,回头一看,原来是在溪边洗衣时常会遇着的李大娘。
这会儿李大娘的手里正挽着一只竹篮,里头搁着几样青菜,看来是上街来买些食材回去的。
李大娘快步走了过来,说道:“谢天谢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云初雪勉强扯开一抹微笑,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不想让李大娘看出她的情绪。
李大娘自顾自地说道:“那一日,我因为身子不适而在家里昏睡了一整天,后来才听说『慈云庵』失火了,心里头担心极了,一直惦挂着你的安危哪!”
“让大娘担心了,『慈云庵』虽然不幸焚毁,但是幸好师父们都平安无事。”
“那就好,真是老天有眼。”李大娘松了口气,接着又问:“那现在『慈云庵』已经没了,你和师父们都住哪儿呀?”
“师父们已经去别的尼姑庵投靠,而我……我……”一想到萨君飞,云初雪忽然哽咽了起来。
李大娘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啦?”
云初雪赶紧摇头,努力控制住悲伤的情绪。
“没、没什么,我并没有跟着师父一块儿离开。”
“那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哪儿呢?”
“这……”云初雪低下了头,知道瞒不过李大娘,只好道:“其实,我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
“什么?”没有地方可以去?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李大娘怔住。
虽然她还想继续追问下去,可瞧见云初雪的眼眶泛红,显然心里正为着什么事情而悲伤,她也不忍再问下去。
“可怜的孩子,我看,不如你就先到大娘家住下吧!”
“那岂不是打扰了李大娘吗?”
“傻孩子,说什么打扰?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大娘都是自己一个人住,你若是来了,家里也热闹一点,没什么不好啊!”
“可是……”
虽然自己这会儿没有去处,可她又担心会给李大娘带来困扰,因为她先前从其他大娘的口中得知,李大娘的日子过得挺贫困的。
倘若她住进李大娘的家中,给李大娘带来太大的负担,那她的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初雪,你不用顾虑太多,只要你别嫌弃大娘的屋子太破旧就行了,说起来,你一个细皮女敕肉的姑娘住在大娘那间又破又旧的小屋子,确实是委屈了点。”
云初雪一听,忙道:“怎么会呢?初雪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的。”
“既然这样,那就到大娘家来吧!放心,你不会给大娘带来什么困扰的,只不过是多一副碗筷罢了,你就甭跟大娘客气了。”
在李大娘的一片盛情下,云初雪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
“好吧,就多谢大娘的好意了。”
尽管她的心里仍旧有些过意不去,可是此刻除了跟着李大娘之外,她也真的不知道还能去哪儿了。
时间过得很快,云初雪在李大娘的家中已经过了两日。
这间位于山脚下的小屋确实又狭窄、又老旧,不过收拾得十分整齐,简单的摆设有着朴实温暖的感觉。
每日的粗茶淡饭,她也丝毫没有嫌恶,毕竟以往在“慈云庵”里,她和师父们就过着十分简朴的生活,也从来不以为苦。
况且,对此刻的她而言,没什么比她心底的苦还要令人难以承受……
为了不让自己整天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给李大娘增添困扰,她很努力找事情来做,希望能分散自己的心思,无奈效果却不彰。
她总不时地恍神,心思不受控制地飞到萨君飞的身上。
那一日发现她不告而别之后,他的心里肯定很焦急吧!
现在他会不会正在四处寻找她的踪迹?在遍寻不着她之后,他会不会就此死心放弃?
想着他对她失踪一事必然的担忧,云初雪的心底就盈满了愧疚。
当时在她离开萨家之前,真应该留一些讯息给他,免得他误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而心急如焚。
可,即便想要留下只字片语,她又能说些什么?况且就算她想那么做,吕丽萍肯定也不会允许的。
想着那一日离开萨家的情景,云初雪的心就有如刀割。
不知道吕丽萍是否有遵守约定,对他保守秘密?但愿他永远都不知道残酷的事实,那么就不会像她一样必须承受着深重的罪恶感。
想着想着,云初雪的眼眶就盈满了泪水。
脑中浮现的身影是如此清晰,让她的心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撕裂。她多想飞奔回他的身边,多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可是却不能那么做。
她知道自己不该继续想着他,不该继续爱着他,可是,胸口那炽烈燃烧的情意,却是怎么也无法平息。
或许,只有时间才能够治愈她心底深刻的伤痕,但,要忘记挚爱的人需要多少年岁才足够?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即便是到了自己白发苍苍的时候,也依旧无法对他忘怀……
悲伤绝望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落下。
“哎呀,怎么又哭啦?”
李大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云初雪一大跳。
她慌忙想要拭去泪水,却反而淌落更多。
李大娘搁下手中的那壶热茶,连忙走了过来,满脸担忧地望着她。
自从那一天将云初雪带回家中,虽然她很努力想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勉强自己挤出笑容,但看得出来这孩子只是在强颜欢笑,甚至有好几次,她不小心撞见她在偷偷地拭泪。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着实不忍,也很想知道这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又怕一追问,会勾起她更多悲伤的情绪,只好隐忍住没有多问,但是再这样下去,也实在不是办法呀!
瞧她这两日以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原本纤细的身子更是瘦了一圈,真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撑不住地晕过去。
“初雪,你究竟是怎么了?是在惦挂师父们的事吗?”
“不……不是……”
“那是怎么了?”
云初雪低下了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大娘关心地望着她,一脸诚恳地说道:“初雪,倘若你愿意说的话,不论什么事,大娘都很乐意听你倾诉的。”
“我……”
云初雪咬着唇,还是只能摇头。
她怎么能说呢?
和自己的哥哥发生肌肤之亲,这是多么罪恶的事,然而更罪恶的是,尽管已经知道了这样不堪的事实,她的心里还是深爱着他,无法自拔……
想着想着,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下。
李大娘看得心疼极了,展开双臂,慈爱地将她纤细的身子拥进怀中。
“别哭呀,初雪,不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也总有解决的办法。最重要的是别把事情闷在心里,那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倘若你愿意信任大娘的话,就和大娘聊聊吧!”
李大娘充满关爱的安慰,逼出了云初雪更多的泪水。
的确,这几天她把所有的痛苦全闷在心里,难受得快疯了。
“可是……可是……这么罪恶的事情……我……我怎么说得出口……”
罪恶?李大娘愣了愣,怎么也无法想象既温柔又善良的她,会做出什么罪恶的事情来。
“不管什么事,只要你愿意说出来,大娘保证绝对不会多嘴,和旁人多提一个字的。”
或许是大娘的温柔劝告,让她再也无法压抑;或许是心底的痛苦积压了太久,再不宣泄真要崩溃,云初雪终于娓娓地述说出一切。
她将自己和萨君飞的相遇、相恋,以及有了肌肤之亲之后竟发现原来他们是一对异母兄妹,还有萨夫人的威胁全说了出来,而说完之后,她也在李大娘的怀里哭得柔肠寸断。
“我除了离开他之外……没有别的选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竟然和自己的哥哥……我……我一定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听她哭哭啼啼地说完之后,李大娘惊愣了半晌,才赶紧轻拍着她的背,努力试着安慰可怜的泪人儿。
“初雪,你先别这么难过,其实……事情或许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也许没有那么糟……”
“怎么会呢?还有什么比爱上自己的哥哥还要糟……”
“呃,关于这个……”
李大娘怜惜地轻拍她的背,有些欲言又止,像是在思忖着该如何安慰她才好,而就在这时,一抹身影宛如旋风似地闯了进来。
“初雪!我终于找到你了!”
听见那熟悉的嗓音,云初雪的身躯顿时僵硬如石。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没有事先敲门就直接擅闯进屋里的人是谁。
怎么办?她该如何面对他?
云初雪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很想继续赖在李大娘的怀里,不去面对现实,然而身躯却被一股力道将她扯了过去,紧紧地被拥在一副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她无助地抬起头,望着此生最爱却也不该爱的男人,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落下。
怎么办?明明不该再见面的,却偏偏还是被他给找着了,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