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你以为你们兄妹赢了吗?
蓦地,华丹阳被关在天牢时对司徒清所说的话浮在佟幽花脑海。
我会在地狱里痛快地欣赏你的下场!你们兄妹没有一个逃出诅咒,你也一样。天下人既负我,我就要这个天下替我葬,你睁大眼睛看着!看着我给你们高尚的司徒皇室送了个大礼!炳哈哈哈哈……
当时她只以为华丹阳疯了,不是吗?那女人没有一天不疯的,佟家那群女人相比之下根本不够看。能够横眉冷对才夫指,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教天下人负我,这就是华丹阳的作风!
“所以,朔日神教知道华丹阳对龙脉动了手脚,知道如何利用这一点来对付天朝?”
“神教前几年的行动确实都和华丹阳对五大龙脉做的变动有关。”
“所以,这几年他们一直都在凤城活动,是为了找出龙脉的机关?”
“我猜想是,而且他们很可能一直没找到,所以才会至今都没有动静。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不管听到帝都那边有什么消息,都不要轻举妄动。”
虽然没明说,但佟幽花感觉得到,自在似乎知道她真正身份并不是七品官之女与持国公夫人那么简单。
“你既然告诉我这些,我又怎么能够无动于衷呢?”
“如果你不知道原因,才可能轻易掉进陷阱。他们再找不出凤城的龙穴入口,很可能会把脑筋动到知道入口的人身上,知道凤城龙穴入口的都是司徒皇室的直系血脉。”自在只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默默品茶。
“我明白了。”
她们结束了这个话题,仿佛忘了这件事。
泰平二十三年夏,也就是明氏孤女明夏艳诈死后的第四年,帝都发生一场叛变,从皇室到民间都有人参与,甚至包括早就被明夏艳渗透的后宫。
而在朝廷中发动叛变的主谋,正是樊豫父子。
消息传到鲲城时,这个一向对政治冷漠的海港竟也在一夕之间武装并戒严,樊府别馆外头驻守着一师重兵,整座城瞬间就沦陷──全是樊豫的人马。
还有多少个城邑也参与叛变?佟幽花实在不敢想像。
但帝都的战情却陷入胶着,虽然司徒烁身边早就没有任何高手──仔细想想,朔日神教其实成绩卓著!一场东海之乱,拔了司徒烁身边的阵术高手单鹰帆,再来一场凛霜城之乱,影武卫首领和大半影武卫也死了;枭城之役皇帝赏罚不分,更是让右辅辛守辰对他产生嫌隙,只要朔日神教继续煽风点火,君臣俩决裂是迟早的事──当她还在帝都时,就听说朔日神教之中有不少人欣赏辛守辰,因此在对付他的过程中,想必特别手下留情,只让他罢官离开天朝,这对那耿直的汉子来说,反而是因祸得福吧!
昔日帮助司徒烁夺回神器的四员大将,全都背他而去,虽然主要原因是司徒粿咎由自取,但朔日神教的推波助澜也月兑不了干系。
然而,司徒烁终究掌握了帝都绝大多数的军力优势,再拖下去,待全国保皇派军力整合到帝都,叛党的下场恐怕只会和当年的华丹阳一样!
佟幽花知道自己帮不上任何忙,但她还是无法置身事外,无法看着自己前世的家族灭亡。她更无法坐视不理的是,樊豫可能会有危险,她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她恐怕是无可救药了,要怎么样才能够彻底死心呢?
恐怕只有,她再也不记得他俩过往的那日吧?
因为身为樊豫的妻子,在鲲城戒严后,她仍备受礼遇和保护,也因此要离开也特别困难,但这些都阻止不了她的决心。樊豫可能忘了,虽然她不再是司徒氏的长女,不再拥有强大的咒法能力,但简单的迷魂咒其实还难不倒她。
趁着夜色,换上轻装,佟幽花只带上一名女卫,悄悄地离开了鲲城。
越接近帝都,就越能感受到草木皆兵的诡谲气氛。
这座古城经历了多次的政治斗争,似乎早就塑造出它独有的、应对这一切的面貌,巍峨的古城宁静却阴森。
一路上几乎已经没有寻常百姓敢在路上走动,所以佟幽花尽可能挑夜间赶起,当她越接近帝都,才知道皇军仍是占了上风,叛党如今盘据在皇陵附近。
对此,佟幽花隐约感到一丝不对劲。凤城以外的军队还没赶到,为何叛党却已受困?朔日神教之所以沉寂八年,必然有他们的原因,据她所知,帝都附近的各路军队他们都下过功夫──要把全国八路军队都掌握当然有难处,所以他们以帝都为中心,周围三路的军队全都被他们渗透并且控制住,外五路的军队想要赶回救驾,除非先越过内三路,时程上根本赶不及。
但叛党还是被逼退到了皇陵处,难道司徒烁真的早有准备,才能强势地立刻压下皇城内的叛变?
虽然没有大规模战争,但仍旧有打斗,政变之后,失败的一方下场又会如何?佟幽花依然不赞同朔日神教的做法。就算不伤及平民,难到那些士兵不是老百姓的手足骨肉?
凤城附近实施宵禁,每个路口都有人盘查,要进入城内恐怕比登天还难,她只能暂时在城外找地方落脚,并且让女卫出门查探状况再回来向她禀报。
正凝神思量之际,佟幽花没察觉身后的女卫突然贴近她,并且以浸了蒙汗药的白布捂住她的口鼻──没一会儿,她便彻底失去意识。
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佟幽花很快便认出她所在之地,当下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应该具有优势的叛党会退到皇陵。也许正是在她离开鲲城时,女卫就通知了凤城里的叛党,他们当下改变主意要引她过来。
这处密室,以前是建造皇陵的工匠休憩所用,就位在皇陵内部,此刻周围石壁上的火炬都已点。想当然耳,下令将她绑入皇陵的人,目的正是想知道位在这广大的皇陵深处,所谓五行穴位的出入口。
佟幽花不禁苦笑。她真该听从自在的忠告……但就算明白是陷阱又如何?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希望我的手下不是太过粗鲁了,樊夫人。”
正想着,密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佟幽花闻声看向来人。
那是一名穿着藏青色青袍的青年。她听过自在和其他人形容朔日神教教主的模样,知道是一个和樊颢差不多年纪、女扮男装的青年。不知错觉否,她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有些眼熟,一时却说不出像谁。
“久仰仇教主大名。”佟幽花不动声色地道。
被她直接指出身份,仇余凤原先有些讶异,但下子就想通了,“也是,投效我朔日神教的几员大将几乎都将樊夫人当成宝,保护得滴水不漏,偏偏樊夫人看不上我神教,本座老早就好奇樊夫人是什么样的天仙绝色……”
佟幽花倒不知道自己有被保护得滴水不漏,也不把对方的话当一回事,只问道:“教主明明有胜算,为何退到皇陵来?若是让司徒烁的援军赶到,你们岂不是功亏一篑?”
“看来樊夫人倒是帮着我们来了?那我不好再失礼。不过功亏一篑倒未必,就看夫人是不是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只要占领了国都,你们就能达成目的,为什么非要毁掉龙脉不可?这样做,等教主得到江山,也只会满目疮痍!”
“谁说我们要毁掉龙脉?别把我跟司徒烁那家伙相提并论。樊夫人,你怎么会以为我在月狼皇后墓与羌城地下龙脉所做的事是为了毁掉它们?我只是将五行易位,届时我师尊在五行方位中留下的阵法机关便会启动……”仇余凤诡谲一笑,“到时,不管司徒烁是胜是败,他都躲不过我师尊送给他的大礼,这天朝江山不会有任何损伤的。”
“你师尊是谁?”虽然她似乎猜得到答案……
{啊,说到了我师尊。”仇余凤的笑容里多了一股冷酷与嗜血,“如果我猜得没错,八年前我应该早点想到的,但幸好也不太迟。”起码,她来得及利用樊豫。“当年天牢里先后处决两个女人,一个赴了黄泉路,一个却卑鄙地施展转生咒逃过了死劫。我原以为能和我师尊斗上十人有何能耐,想不到竟然是个只懂得儿女情长的蠢女人。”她真为师尊感到不值。“如果不是樊豫迷恋你,你根本不是我师尊的对手!”
这点她不反对。佟幽花顺着她的话道:“如果教主计较的是华丹阳和我的胜负,那也由您,反正您只要出了这座皇陵,城外现在都是你们的军队,您登基之后自然能为您的师尊平反。”
“别把我说得像你们一样迷变权势,我从没说过我想当皇帝。”仇余凤冷笑,“而且,眼下困在这座皇陵里的人也全都出不去了。”
“什么意思?”佟幽花心中一凛。
“我把皇陵的入口炸了,就在你大驾光临之后。”
“你疯了!”佟幽花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是啊,我疯了。当年我才十岁,除了师尊之外,什么亲人都没有,我苦苦等待师尊带我回她身边,她却被你们这对狗男女给害死,甚至被狗皇帝污衊,被天下人咒骂,每每想到这些我就痛恨得都要疯了!但是现在,外面那群无辜的人和你的情郎,他们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仇余凤笑咪咪地,仿佛欣赏一件珍品那般地抚着她的脸,“凡是皇陵都不会只有一个出口,而凤城皇陵的另一个出口,便是通往五行方位的真正穴位所在,所以,樊夫人……不,我该称呼你为公主殿下。”她握住她的下巴,逼她与她对视,“他们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你喽!”
“如果司徒烁等到援军,挖开皇陵,你们还是能活着出去投降。”佟幽花冷笑道。
“你舍得吗?舍得看着樊豫上断头台吗?”仇余凤哼笑,“我早料到你会这说,再加上我想给你这个与我师尊缠斗了十数年,却卑鄙地靠转生术活下来的女人一个特别的礼物,所以在你昏迷时,我让人喂你喝下毒药──我比司徒烁仁慈吧?起码是在你昏迷时让你喝的,免得你想起往事吓着了。”
“把我毒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所以这是慢性毒药,它会慢慢折磨你,直到十二个时辰后才让你毒发身亡,你有十二个时辰可以考虑要不要带我们去找出口。”
“不用那么麻烦,我会告诉你出口在哪。”
“这么快就害怕了?我还没说完呐,只毒死你有什么乐趣?我想看的可不是这个。”她拿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瓶,“这是解药,只要在十二个时辰内服用都能去毒,但是只有一瓶,只能解一个人的毒。”
佟幽花努力地让自己不动声色,因为毒性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她全身上下像有几百只骂蚁在啃咬那般之痒又痛。
“你知道比起司徒烁,我更无法原谅的人是谁吗?是那个背叛了我师尊的信任,倒戈帮助你的樊豫!我听说你们很相爱──噢,至少你是真的很爱他,为了嫁给他想尽办法得到他的注意,还为了他甘冒生命危险回到这里。”仇余凤把解药放在她手上,一脸同情和讥笑。“拿去吧,让我看看你们伟大的爱情,这瓶解药,你们这对双双中毒的同命鸳鸯要怎么用呢?我好想知道啊!”
佟幽花不想让她看笑话,却不由得紧紧地握住了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