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墙上,时针指着三点二十五分。
狭小的办公室里挤着三个大男人。
徐力民挺着一个快把制服撑破的大肚腩,悄然离开椅子。他的视线紧锁着桌角,举起肥胖的莲花指小心翼翼地接近目标,然后用力弹出中指──
正中红心!
他号称曾经是个结合力与美的体育老师,但由于外型毫无说服力,因此没人把他的“当年勇”当作一回事。
“看你往哪儿跑!”他开心大喊,看着那只硕大的苍蝇晕在地上。
陆守堂重重合上手中的武侠小说,“死胖子,你小声一点行不行?”
随后他将地上那只等待苏醒的苍蝇,一脚用力踩死。那胖子在这两个小时内,不断重复这些恼人的动作和声音,已经严重打扰他看书的情绪。
“你……”徐力民望着地上被踩扁的尸首,强忍着喷泪的冲动,“你们一个个都像死人,什么反应也没有,牠才是我的同事!”
项亦澄正兴致高昂地玩着掌上型游戏机,闻言道:“学长,徐胖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发挥出如此超水平的专注力,你就别那么残忍吧。”
“亦澄,你明知道我怕吵。”陆守堂说着又横了徐力民一眼,“偏偏就这么倒霉跟他分到同一组。”
“有我这样的菁英分子加入,那是你们的荣幸。”徐力民大声反驳。
“菁英?若你在出勤时,别再给我搞『难产』那一套,我就谢天谢地了。”那胖子总在紧要关头,就嘴里喊肚子痛,然后厚颜遁逃。
“这种情况应该是胎死月复中了。”项亦澄在旁搭腔。
“你们老是拿我的身材来取笑,我要去向所长告状!”
“所长才是最希望你减肥的人。”陆守堂回道。
“学长,你就别白费力气了。”项亦澄只是淡笑,“我从不奢望他贫弱的脑袋,能体会我们的用心良苦。”
徐力民生气地转身,一头正好撞上他口中要找的人。
“所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所长模模鼻子认栽,跨步走进办公室里。
他一手没收陆守堂钟爱的武侠小说,另一手将项亦澄手里的游戏机给抢走,接着他转向徐力民,另外两人立即指向地上的苍蝇尸体。
李所长快气晕地扶着自己的额头。
“你们如此纪律涣散,成何体统?!”
“所长,这表示我们的管区治安良好。”项亦澄笑着对他说。
“还敢在那儿鬼扯!”李所长走向他,一把拉住他过长的头发,“眉毛和耳朵都遮住了,你说有哪个警察像你一样的?”
“等等,痛啊……”等到所长放开他的头发后,项亦澄马上从抽屉内拿出一只黑色发箍戴上。他扬起两道浓黑的剑眉,“你瞧,全露出来了。”
“你非得把我气死才甘心吗?”李所长说着垮下一张脸,“我说亦澄,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好好一个特勤中队的队长不做,跑来我这小派出所……”
一直站在角落没出声的陆守堂和徐力民一见苗头不对,立即有默契地退出现场,他们实在懒得再听李所长千篇一律的“肺腑之言”。
※※※
“出任务了!”陆守堂边大喊边冲进办公室。他身后的徐力民,也难得露出紧张的神情费力地跟上。
终于获得耳根子清净的项亦澄却一动也不动。
“这次又是什么?”他掏掏耳朵,一脸兴味索然地问:“张大婶的老公又走失了?这个月都已经六次了,不是在他脖子上挂个牌子了吗?还是哪家的狗又被捕狗大队捉走了?”
徐力民慌张地拿取自己的东西,“是烟毒犯!”
“消息可靠吗?”他仍是那副提不起劲的表情。
“网民通报犯人目前在康南村的工寮里制毒,听说已经跟监三个多月了,里头还有几把改造的枪枝和子弹。”
从学长口中吐出这些话后,项亦澄立刻从座位起身,迅速整理装备,“特勤中队的人到了吗?”
陆守堂点头,“队上需要我们的支持,快!”
在抵达工寮前,五辆巡逻车刻意将警示灯和警笛关闭,分别在建筑物的四周包围。一组组的人马悄然下车,各小队长开始分配组员任务。
受过专业训练,且拥有特殊装备的特勤中队,站在最前线。
而邻村派出所的三位警察,充其量不过成了增加警力的角色。徐力民相当感激上层的这个安排,因为他绝不想踏进前方的危险区。
人力多半集中在老旧的工寮附近,但项亦澄的目光却四处游探,最后在不远处的民宅止住。他发现二楼靠西的窗户外,绑着小小的白布条,那很有可能是网民所留下的信号。
他暗中给了陆守堂一个眼神,他们不动声色地穿越层层盾墙。
快接近那栋民宅时,陆守堂终于有些沉不住气。
“我们擅自月兑队可不是件好事,何况这回手上还没有精良的武器。”
项亦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枪法精准比较重要。”
他知道这很冒险,也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但他无法漠视自己的同仁,有一定的机率正处于生死关头。
项亦澄和陆守堂走到最前端,和几个熟面孔交涉。
大伙儿都很给他们面子,立刻调派了一组人员随他们前进。昔日听命的队长和副队长双双出现,特勤中队的人员顿时士气大增。
民宅内有两名嫌犯同伙,他们本来在客厅打牌消磨时间,突然听到隔壁工寮传出声响,立刻朝监视器查探,但监视器已经遭到破坏,接着听见警方以扩音器大喊:“放下武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他们惊慌起身,还没来得及拿起桌上的手枪,全副武装的特勤中队已经破门而入,大声吓阻并快速占据四个角落。
嫌犯被压制在地上,五支枪口齐一对准他们。
不同于特勤中队装扮的两名警察直冲上楼,由嫌犯同伙的视线和故意出声哀叫判断,项亦澄和陆守堂确定了主嫌的所在位置。
房门被踢开,方士勇惊吓地滚下床,他仅着一条四角裤,举高双手、跪在窗边。并非他想如此窝囊的投降,而是根本双腿无力,脑袋更是一片昏沉。
妈的……他被下药了!
项亦澄与陆守堂紧握着枪,缓缓接近他,倏地,方士勇手扶着窗台奋力起身,然后一跃而下。
项亦澄立即阻止学长开枪,他拿起无线电对讲机,“主嫌月兑逃,立刻加派人手到附近民宅。”
随后,陆守堂和跟着他们而来的三名组员,快步奔跑下楼。
项亦澄走到窗前往下看,底下是大片草坪,他看见方士勇抱膝露出痛苦的表情,看来他跌断一条腿。
砰!枪声响起,他朝方士勇的脚边射了一枪,转身正要下楼,突地听见从衣橱内传出细微的笑声,他握紧手中的枪,警戒地靠近目标。
“出来!”他沉声喝斥。
衣橱门缓缓打开,一名身材修长、相貌美艳的女人优雅地走了出来。
她举起双手,表明自己并未持有武器。
严肃的表情没有松懈,项亦澄在她眼前扬起手铐。
“合作一点,我不想伤害妳。”
“谢了,但我不是犯人,而是这件案子的卧底。”
项亦澄皱眉看着她面带妩媚的笑容,然后从内衣里抽出证件。
他月兑下护目镜,仔细地看着。
她的名字是蓝馨,年龄二十五岁,证件看来也没有伪造过的痕迹。
“勇敢又美丽的女卧底,实在罕见。”他将手铐收回。
蓝馨突然扯下他的防弹头盔,他不禁蹙起双眉。
“没想到你不但懂得怜香惜玉,长得还很帅。”她忍住到了嘴边的笑容,“只可惜枪法不怎么行。”
眼前的男人有着粗犷却不失俊逸的轮廓,挺直的鼻梁下有着柔软的嘴唇,那双炯炯有神的墨瞳,几乎让她失了魂。
项亦澄锐利的目光扫向她。原来这女人刚才躲在衣橱里是在笑这个?
“妳怎么知道我没射中他?”
“很简单,我在枪声后没听到哀号声。”
“他已经受伤,跑不远了。”他耸肩道。
他开枪的用意只是想吓阻方士勇,并且以枪声告知同仁嫌犯的位置。
警察目的是逮人,而非伤人。
但是项亦澄没有说出来,他不认为面子的问题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蓝馨上了淡棕色眼影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他看。
“你还没有向我道谢。”
目光与她对视,项亦澄眼神闪过疑惑,但随即明白她的意思。
“应该的,若非蓝馨小姐过人的胆识和智慧,方士勇那家伙仍是警方头痛的人物,我代表全体同仁向妳致上最高的敬意和歉意。”
“歉意?”她朝他贴近一步,昂起下颚问。
“对于妳的……牺牲。”
他的回答换来蓝馨银铃般的笑声。
她的个子很高,目测至少有一百七十公分,同时还拥有一双迷人的美腿。通常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小鸟依人的模样,但她的高度却与他非常匹配。
“方士勇嗑药嗑傻了,被抓只是迟早的事。他当我像女神一般的膜拜,手下的小弟也全天候供我使唤,我倒觉得挺好玩的。”她将丰满的上围抵着项亦澄的胸膛,仰首浅笑道,“在你们到达之前,我就已经在他的咖啡里加入安眠药,这样不该得到一句道谢吗?”
项亦澄瞇起眼,依旧抱持怀疑的态度。
“他真的这么信任妳?”
“英俊的警官,你不信吗?”蓝馨抬起一条美腿勾向他的腰,“跟你说……我还是个处女喔。”
项亦澄发出幽幽的叹息。他最无法忍受别人丢给自己实验题了,因为他天生就具有凡事都得身体力行的指标,和那舍不去的柯南精神。
身为平凡人,却拥有这样的性格,其实是一件相当困扰的事情。
他低下头,呼吸扫过她的耳朵,“蓝馨,如果妳打算锲而不舍的勾引我,那我终究会妥协的。”
蓝馨媚笑着凑上红唇吻住他,接下来的行为如同月兑缰的野马般不再受他控制了。
※※※
方士勇只忍着疼痛跑了几公尺,就被陆守堂给逮着了。但他仍是大声怒吼,奋力抵抗,一旁的组员见状赶忙制住他的动作。
“不要碰我,走开!”他咬牙切齿道。
“你的腿都断了,我劝你还是乖乖就范,先上救护车吧。”陆守堂将他的手铐上手铐。
“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还不都是一群狗娘养的杂──”
陆守堂一把拉起他,那力量扯痛了方士勇受伤的腿。“嘴巴放干净一点,小心我多加你一条公然侮辱罪。”
只不过方士勇的气愤,并非来自于被捕的不平。
“那混蛋在上我的马子!”
在场所有人,皆循着方士勇的视线往楼上的窗户看,很快地发现一对男女正衣衫不整,靠在墙壁上演激情戏码。
认出那个男人的脸孔后,陆守堂先是翻了个白眼,接着迸出一串粗话。
“还不快去把人给我抓下来!”
陆守堂一时间回复到以前在特勤中队当副队长时的口气,众人纷纷点头,然后立刻散去。他们对于这种荒谬的景象,还无法做出适当的反应,攻坚时都没像此时一样紧张。
※※※
“停职处分。”陆守堂将惩处令放在项亦澄的面前,“你这笨蛋,这次连所长也救不了你!”
项亦澄看着桌上的那张纸,一脸不屑地啧了一声,“我不过是和素未谋面的同仁打个招呼,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选错了地点,更不巧被其他人看见罢了,况且他又还没酿成大祸。要是那个毒虫别选在那个时候让脑子运转,结果可能就不同了。毒品可以共享,女人只能独占,真不知该说他清高还是愚蠢?
“是啊,连防弹背心都让人给月兑了。”陆守堂嘲讽道。
项亦澄心不在焉地玩着笔,“最后不都是要月兑掉的吗?”
“臭小子,难道你就不能忍一下吗?我常在想你不是脑子太好,就是根本没脑子。我知道那女人的魅力难以抵挡,可是你未免也太……”陆守堂气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项亦澄很想补充:她还是个意志坚定的女人。
“身体力行”是正面的说法,但一个不小心就会变成“以身试法”。
妈的,现在都什么季节了还这么热!
徐力民将庞大的身躯从窗口移开,一阵清凉的微风立即吹入室内,陆守堂和项亦澄凶狠的目光立刻瞪向那个促使空气变得稀薄的“罪人”。
“咱们这回的绩效可风光了,只可惜有人享受不到喔。”完全没意会到现场情况的徐力民,却在此时开口大笑。
完全不想响应,项亦澄把脸转向陆守堂。
“那她人呢?”他没有多做解释,只平淡地问了这句。
“学弟,你这次惹错人了。蓝馨她老爸是佛罗里达的华侨富商,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台湾做如此危险的工作,但惩处令下来之后就瞒不住了,她被押回美国了。”
项亦澄听完后直摇头,“真无情,小美人就这么拍拍走了。”
“她对你已经够了。”陆守堂靠近他的耳边,“听说这次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把你留住的。”
长叹一口气,项亦澄卸下自己的佩枪,置于那张惩处令旁。
“知道了,我去和所长说一声。”
“终于听见你说一句正常话了。”
陆守堂无奈地看着他离开,右后方却传来刺耳的笑声。
“死胖子,你到底笑够了没?”陆守堂凶狠地瞪着徐力民,“幸灾乐祸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大家平时不都是这样开玩笑的吗?”见陆守堂仍瞪着自己,徐力民马上收起笑意,“那个……这次真的很严重啊?”
陆守堂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没错!唯一愿意替你收拾烂摊子的人,很有可能永远无法回来了。”
“呃……私下送个水果礼盒也不行吗?”
说什么也不想勉强自己和这无脑的家伙,继续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陆守堂哼了一声也走了出去。
※※※
两个星期后,陆守堂来到项亦澄在康平村的租屋处拜访。
大门深锁,由围墙往内看,屋内没有透出一丝光线。他尝试性地按了电铃,很快就有人来应门。看来项亦澄的警觉性,并没有因为散慢的生活而降低。
“学长?”
陆守堂看了眼手表,现在是傍晚六点零九分。
“请问你现在是就寝,还是打盹儿?”
“这样的雨势不算小吧?”项亦澄反问。见学长将脸探向遮阳棚外的天空后愣愣地点头,他接着再问:“气温大约二十五度?”
陆守堂只能像个呆瓜,重复刚才的反应。
“这种天气不拿来睡觉,实在太浪费了。”他懒洋洋地露出微笑,然后顶着一头蓬松的乱发,走进屋内打开电灯。
陆守堂见他好像又晒黑了些,“你今天去冲浪?”
“不看点养眼的画面,日子要怎么过?”项亦澄淡笑回应。
“今天是涨潮,身为警察的你应该做个好榜样。”
他随性地打了个呵欠,“我现在只是一个屡劝不听的死老百姓。”
“坐下,我有话要跟你说。”陆守堂径自走向沙发,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在桌上,他拿出六罐冰啤酒和一大包香喷喷的卤味。
项亦澄用筷子翻了翻,“我不吃鸡。”
“那是我的。”
“意思是你要留下来和我共进晚餐?”
“不然呢?难不成我还怕你饿着,特地送东西来给你吃?”陆守堂没好气道。
项亦澄打开一罐冰啤酒,“我是担心嫂子有意见。你喝了酒就不能开车,而你也别期望我会滴酒不沾。”
“放心,我报备过了,她还要我好好教训你一顿。”
一听到这些话,项亦澄的脸色立即布上一层灰。
“学长,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他站起来准备送客,“深夜问题多,别让你的家人为你担心。”
“你少来这一套!”陆守堂拍拍沙发,“这里,我今晚是睡定了。我们也很久没有这样放松的聊天,快坐下吧。”
项亦澄无奈地坐了回去,又灌了一口啤酒。
“你已经放弃了吗?”
“那你呢?”他把问题丢回去。心里明白陆守堂问的是何事。
项亦澄从中央警察学校毕业时,受到教官的推荐到洛杉矶受训一年半。
回国后,他拒绝了刑事局国际科警务,反而选择投身于挑战性高的特勤中队,因此结识了当时担任副队长的陆守堂。他们两人虽然年龄相距甚远,但行事作风却很相似。四年多的共事,使他们友情坚深,成为缺一不可的好搭档。
“亦澄,还记得林文理那件事吗?”
项亦澄闻言停顿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学长,那不是你的责任。”
是的,他永远记得那一天。
当时,特勤中队去支持围捕军火走私的案件。他和陆守堂分别带领组员参与其中,但夜晚的视线不佳,加上无法掌控对方的火力和动线,执行起任务格外困难。在追捕的过程中,陆守堂队上的组员林文理,不慎开枪引爆火药,当场丧身火场,另有多名组员因而受伤。
最后虽是完成任务,但仍是造成无法挽回的伤痛。陆守堂难辞其咎,决定辞去职务以示负责。项亦澄却已经早他一步做出动作,担下所有责任。
上级没有批准他们的辞呈,且想尽办法慰留两人。
但没过多久,陆守堂就以健康为由请调返回户籍地当基层警察。
“不重要了。我快四十岁了,还有老婆和一双儿女要扶养。为国家卖命了那么多年,现在我只想为家人留住一条命。”陆守堂也开了啤酒。
“是应该这样。”项亦澄笑着和他手中的酒罐碰撞。
本来,他是想来康平村说服陆守堂回到岗位,没想到却是自己先对这份工作失去了热忱。曾有两个罪犯,在他的枪下丧命,尽管他们十恶不赦,但也不该由他来决定生命的尽头。当他们的亲人目睹那冷冰冰的尸首时,流下的不也全是悲痛的泪水吗?于是他开始厌倦这样紧绷的生活,更厌恶那挥之不去的罪恶感。
“亦澄,你和我不同,你没有家累的牵挂,正值年轻力壮的时期,你的人生还大有可为。”
这几个月来,项亦澄一再违抗上级要他返队的命令。他的表现不再出色,就连考绩也仅维持在及格边缘。陆守堂没有为他抱屈,不是国家放弃了他,是他先放弃了自己,但项亦澄仍是他极为关心的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陆守堂看着他,“你只要告诉我,还在乎警察这个工作吗?”
项亦澄缓缓地点头,“是的。”
经历上回的攻坚行动,他发现自己仍旧喜欢为正义而战的感觉。
“很好。”陆守堂打开背包取出东西。
桌上摆放着项亦澄的证件、佩枪、弹匣,还有一份正式的公文。
“现在是搞什么?”
陆守堂把卤味放进嘴里,过了几秒才回答:“所长代替你接下了一个特别任务,事情成功之后,你就可以重新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都不用询问我的意见吗?”项亦澄抱怨道。
“这是你唯一可以将功赎罪的机会。委托人完全不介意你是因为多难看的理由而被暂停职务,他看中的是你长年训练出来的身手。”
“记得替我说声感谢。”他语气嘲讽,“任务的内容是什么?”
陆守堂终于露出微笑,“到华川市找一位叫韩广的人,他是『韩朝船舶工业』的前总裁,也是你这次任务的委托人。近来他遭到莫名恐吓,却不愿让这件事情曝光,所以你得暗中保护他,直到揪出那个犯人。”
“别开玩笑了,单凭我一人怎么可能?”
“这你不用担心。华川市警局为韩广成立了一个项目小组,他们会循线查出问题所在,而你只需要负责委托人的安危即可。”
“那就让华川市的警察去执行就好了,何必非要我?”
“这是个机密任务,而你是最适合的人选。由于你目前被停职,因此身分方面也将受到保护。”
“意思我并没有恢复职权?”项亦澄不禁睨了他一眼,“那你又何必将这些东西归还给我?”
“听我说完。上级同意你在执行任务的期间,暂时恢复你的职权。记住,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至于你能不能回到正式的身分,就得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我才不想当别人的保镖!”
“在这段期间内,他给你的薪资是所里的三倍。”
“那又怎样?”项亦澄用手指试算一遍。
视线有些模糊,他晃了一下脑袋。噢……看来还真不少。
“想想你那辆重机昂贵的改装花费。”陆守堂稍微拉高了音量。
他没有回答,但是眼神明显受到诱惑。
“前几天小张的店里进了一批新货,他说可以为你保留到月底。”
迟疑了几秒,项亦澄不耐烦地挥挥手。
“只到月底喔。”陆守堂不肯轻易罢休。
只见项亦澄带着几分醉意地瞪着他,然后朝他比了个中指。
“妈的,成交!”
※※※
韩广的嘴角往上扬,相当满意眼前的这个男人。
英姿勃发、气定神闲的站着,看似轻率的眼神却流露着傲然的气息,更何况这家伙的办事效率和辉煌记录很值得信任。
“去请小姐下来。”他转身吩咐佣人。
过了片刻,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
“寻映,来见见这位项亦澄警官。”
听到父亲口中的名字,韩寻映的脸迅速抬起来。
瞬间,她的呼吸像被夺走般,声音卡在喉咙中。
高大的男人只是冷淡地、迅速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惊奇或是疑惑,彷佛她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缓慢地,韩寻映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看向父亲,“他不行。”
“有什么问题吗?”韩广不解问。
“因为他……完全不像个警察。”
他把前面的头发编成辫子,一股股地扎在脑后,虽然身上穿着黑衬衫和白色的西装外套,下半身却搭上刷旧的单宁牛仔裤。
身为执法人员怎么可以这样的打扮出现?
他应该是身穿背后烫直三条线的制服,衣襬扎进腰间,脚下踩着发亮的黑皮鞋,最好再戴上一副眼镜。早知道她就该听父亲的话,先好好地彻底研究这个准备介入她生活的人。
“我相信妳父亲已经把我的底细都模清楚了。”项亦澄淡然开口。
韩广走到女儿面前安抚她,“是啊,这位绝对是货真价实的警官,而且他有足够的能力可以──”
“韩先生。”项亦澄突然打断他的话,“你的意思是,她……我是说令嫒才是我要保护的对象?”
“没错。”韩广笑着点头,“我身边不乏保镖,但小女不喜欢一群人跟着她,我坚持得安排一位杰出的人在她身旁,这样我才能安心。”
微蹙起眉,项亦澄显然不满意计划的变动。
这一点韩广可以理解,可是宝贝女儿刚才过度的反应才令他疑惑,他从没见过她表现出这么没有礼貌的样子。
“爸,我不喜欢他!”韩寻映急叫道。
项亦澄几乎要笑出来,但习惯性地掩饰住脸部的表情。韩寻映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他眼里,她甚至避免和他的眼神接触到。
“那并不会影响我的任务。”他说。
“寻映,不许妳再胡闹了!”韩广朝项亦澄点个头表示歉意。“项警官,今天起你就搬进来这里吧。”
韩寻映睁大了眼想阻止,幸亏项亦澄先回绝了。
“不用麻烦了,我在康平村有住处。”
“那里距离华川市来回需要一个多小时,楼上还有许多间客房,你就别客气了,毕竟这件事是我请求你的帮忙。”
“不是还有空的佣人房吗?”韩寻映百般不情愿的问。
她真的快疯掉了,天底下有那么多的警察……却偏偏是他?!
“寻映,妳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韩广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径自道:“好了,不许再有意见。我还约了人谈事情,现在必须出门了。”
韩广离开后,宽敞的客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韩寻映拒绝看向身旁的男人。
“妳这个小骗子。”
他认出她了……这个想法使韩寻映脖颈后方的寒毛竖起。
但她依旧没有回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宝贝,妳当然懂。”
“不要用言语骚扰我,警察先生。”她回眸瞪着他,同时警告着。
“嘘,别动。”项亦澄在她耳畔吁出的气息,让她整个人僵住了,任由他将一绺发丝勾向她耳后,然后他抚模着小巧秀气的耳垂。
韩寻映恢复一些理智,清楚他这个动作的意思。她的右耳下方,有颗宛如耳饰的黑痣……她记得他的唇亲吻那里的方式。
“坦白说,我还是比较喜欢妳以前留的妹妹头发型。”他的指尖轻轻刷过她及腰的长发。
她转身避开他的触碰,“反正我也不是很满意你额上的美人尖。”
好吧,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不如大家就打开天窗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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