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福曦醒来时,毫不意外地看见右手上插着点滴针头。
病床周围有浅黄色的布幔遮绕,却挡不住外头交谈的声音。
她听见言后军以流利的法语和人交谈,一会儿后,他走进来,看见她已苏醒,立刻转身唤来医生。
经过检查后,确定她目前已经平安无事,言后军的脸上才出现一丝笑容,一颗心终于不再七上八下,也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喻福曦向他道歉,说话的语气仍很虚弱。
“这算什么麻烦?你没事最重要。”他的话里充满了关心。
“谢谢。”能被他照顾,她觉得心里好温暖。
“等你觉得舒服一点,我们再回饭店。”
“嗯。”喻福曦轻轻地点头,微笑道:“刚才听到你和医生对话,才知道你法语这么流利。”
“为了拜师学艺,我曾经在法国待过一段时间。”言后军解释道,然后忽然定定看着她,转移话题,“你有心脏病?”
闻言,喻福曦倏地一愣。穿帮了吗?她极欲隐瞒的事实,难道医生全告诉他了?
“刚才医生问了一些关于你家族病史的问题,我全不晓得,但就你的情况来判断,医生认为你应该有心脏方面的疾病,他建议你回国后要去大医院接受检查和治疗,听起来很严重。”
喻福曦悄悄在心底吁口气,幸好医生没有替她做详细的检查,不然他岂不是知道她的病情了?
“嗯,我是有心脏方面的问题,是二尖瓣月兑垂,一直持续以药物治疗,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疾病,平时只要多注意就行了,今天因为事发突然,我太激动才会引起不适,真的没什么,你不用太担心。”她直接承认,也直接将大事化小,隐瞒实际的病情。
“你……该不会是因为有心脏病,才想提早结婚,感受婚姻生活吧?”言后军揣测道。
“我……”蓦然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她不禁愣了愣,就这么情不自禁地点头,顺着他的话承认了。
那双充满关心的眼神,有多久没见过了?在她的记忆中,每当夜半被恶梦惊醒时,就是这样一双温柔、关怀的眼神安慰着她,这么多年来,她仍然念念不忘,感怀于心。
因为心脏出了问题,所以她急着结婚生子,原本她没打算承认,但是在他温柔的注视下,她可以隐瞒病情的轻重程度,却无法说谎。
她有严重的心脏疾病,需要换心,但是她的血型特殊,要找到适合移植的心脏,机会微乎其微,因为很可能就这样失去生命,所以她万分着急,生怕疼爱她的老父亲承受不住这种悲伤的折磨,所以决定尽快生下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陪伴父亲度过晚年。
多么简单的心愿,但是要达成并非容易的事。
即使生命像风中残烛,她还是怀抱一丝对爱情的憧憬,她爱言后军这么多年了,如果要生下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那孩子的父亲非言后军不可,于是,她积极地闯进他的生命中。
他可以不爱她,因为爱了并不会得到幸福的结果,他对她如何冷淡、不谅解都没关系,反正时间一到,就是她彻底从他生命中消失的时候,她从他身上带走的,只是属于她人生中一段爱情的甜蜜回忆,是她一相情愿或他并不希罕都无所谓,她真心爱过他就足够了。
“原来你挺笨的。”言后军伸出手,在她的发顶上轻抚。
喻福曦有些吃惊,以不敢置信的目光抬头望着大掌的主人。
“为什么要这么悲观?既然不是太严重的疾病,现在医学发达,你应该乐观一点,积极求医,痊愈后仍然可以好好追求你想要的爱情,像这样草率的结婚,只怕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言后军对她笑道。
喻福曦定定望着他脸上温柔的笑容,难得见他如此柔情的一面,那份温暖烘热了她的眼眶。
她苦笑着问:“你是不是很同情我?”
他笑而不答,但是从他对她改变了态度来看,答案已经非常明显,若不是因为同情,他们之间的相处又怎么可能解套?
但是对她而言,即使是同情也没关系,至少她得到他友善的对待,他的关心总是能适时的给予她力量,彷佛对抗病魔也不再那么可怕了。
他以为她是因为心脏病才梦想结婚,但她多么想告诉他,不管有没有生病,嫁给他仍然是她唯一的心愿。
“我只是用将心比心的角度看待。我学习做甜品,也同时学会观察人们品尝甜品后的每个表情,揣测他们喜欢的口味,进而调整自己做出来的每道甜点,使它们符合人们心中渴望的味道,也许是一种幸福,也许是一种满足。若要说同情你,不如说我是试着理解你。”
“呵呵,你用甜点比喻我呀?是不是表示我很可口?”喻福曦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顽皮的笑意。
“错,是用吃甜品的人的心情比喻你。”他纠正道。
她听话老是听不懂重点耶,但看见她能说能笑,他其实可以别跟她太过计较……言后军发现,愈是和她相处,他愈是心软。
本来觉得她无理的要求实在可恶,但看见她被恶梦般的童年往事纠缠,他实在于心不忍,现在又知道她是因为有心脏病才会急着结婚,应该是想实现身为女人最大的梦想,一切都情有可原,他便不再生气了。
他又想到,喻春承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本来就宠她,知道女儿的健康状况不佳,一定更顺着她,因为这样的苦衷而宠溺子女的父亲,似乎也不那么可恶了。
忽然想到什么,言后军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道:“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号码。”
“我家?你打电话到我家去做什么?”喻福曦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你的情况告诉你父亲……”
“不!”她伸出双手迅速覆住他拿着手机的手,阻止道:“不可以!千万不能让我爸爸知道。”
反应这么大?言后军有点被她的大动作吓着,不禁愣了愣。
“别看我爸爸这么一个大男人,又曾经是呼风唤雨的黑道大哥,你不晓得他有多爱操心。”喻福曦急忙解释道:“自从知道我健康状况不好,他比一个母亲还脆弱呢,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很怕我有什么万一,如果让他知道我在这里昏倒,他很快就会搭专机飞来找我了。”
当初她不知费尽多少唇舌,才说服父亲勉强答应让她和言后军两人单独来法国蜜月旅行。
“这么严重?”言后军吞了口口水,很难想象黑道大哥像个女人般哭哭啼啼的画面。
“嗯,他很爱我,为了我已经不知道白了多少头发,所以帮我隐瞒吧?”她央求道。
“好吧。”言后军欲收回手机,才注意到她的双手紧紧覆住他的手,他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觉得难为情。
他是怎么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总是来得突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言后军抬眼看着她带着笑意的脸,此刻却已经不觉得她的笑容令人讨厌了,反而衷心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着,开心、平安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