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太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是韩靖甫最近的深刻体悟。
虽然穆可清不在,少了个人瓜分嫣嫣的注意力,照理说两人应能有多些时间相处,但不幸的是全城的人都认识他们,因此就算想私会也没地方可去。
这时他就万分羡慕穆可清了—身为男人,就算与李熙平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也没人会多说或多想什么。
至于穆可清究竟有何能耐,能让夏国两名皇子接连爱上他,就不是他韩靖甫关心的问题了,反正只要穆可清爱的人不是嫣嫣就好。
由于不好常与嫣嫣明目张胆的在白日相见,他只得夜探将军府。
如同今日傍晚他才藉机送嫣嫣回府,不到两个时辰,又出现在她所住的厢房外了。
“你来了?”窗子没关,柳嫣笑着抬头瞧了他一眼,“进来吧。”
这情景几乎每日都会上演,才短短几天,她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吓和惊喜,到现在没见着他反而会怅然若失。
唉,习惯真是可怕啊。
韩靖甫进了屋,发现桌上搁着两只茶杯,挑了挑眉,“你在等我?”
这认知让他心情变得非常好。
“谁等你了,少往脸上贴金!”柳嫣啐道,才不承认自己的确在盼着他来。
“是,是我自作多情。”韩靖甫含笑点头,一脸纵容的望着她。
“哼,知道就好。”柳嫣双颊生晕,难得不自在的别过脸,只是当她看到一旁的药箱时,忽然想起某件事,“对了,你手上的伤如何了?我瞧瞧。”
一提起和医药有关的事,她立刻将害羞抛到一边,朝他走去。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话还没说完,她便已主动拉起他的左袖,“咳,嫣嫣……”
虽说医者父母心,可终究男女有别,她一个年轻姑娘家,居然毫不客气的掀他的衣袖……也未免太不拘小节。
但见她那么认真的检视他伤口,韩靖甫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唉,认识这么多年,不是早就晓得她是个胆大包天、视礼教为无物的女子吗?连明知穆可清不爱女子,都可以毫不在乎的“嫁”了,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的?
偏偏他虽觉得她的言行不妥,却又无法控制的受她吸引。
“怎么还这么红肿,你都没按时上药吧?”柳嫣不满的语气让他回了神。
“已经不碍事了。”他瞥了眼伤口,不以为意的道。
“什么不碍事?不好好照顾可是会留疤的。”她立刻反对。
韩靖甫一笑,“我是武将,身上的伤疤难道还会少,多一道少一道有何分别?”
才刚说她不像一般女子呢,结果这会儿又变成了小女人,斤斤计较会不会落下那点小伤疤。
“哼,让姑女乃女乃处理过的伤口能留疤吗?你这是在拆我的台。”柳嫣狠狠瞪了他一眼。
要知道,为了可清那一上战场就不要命的家伙,这些年她在配制伤药上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就怕好友身上留太多伤疤不好看,也是因为这样,可清虽经常受大大小小的伤,却没留下多少痕迹。
关于这点她可是非常引以为傲的。
“是、是,都是我的错,我保证回去就立刻上药,定不负了柳神医的威名,成吗?”看着她那忿忿不平的模样,他只觉得好笑。
没想到柳嫣一愣,神情倏地有些苦涩。“我算哪门子的神医,你日后可别再这么叫,免得辱了我爹的名。”
知道她想起过世的家人,韩靖甫轻叹。“你又何必妄自菲薄,我虽未有幸目睹柳神医的风采,但你这些年医术突飞猛进,比起宫中御医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故意说好话奉承我,这些年咱们都在外奔波,你哪时候见过宫中的御医了?”柳嫣见他一脸认真,忍不住笑出声,心中那点感伤也消散了。
韩靖甫闻言只能苦笑。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八岁前都是在宫中度过,自然见过许多御医吧?
过往的事想起都是不愉快,不如不想。
他不再继续这话题,反而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递至她手中,“这是给你的。”
她疑惑的捏了捏掌心中的锦囊,“镯子?”
没想到这木头似的家伙居然懂得送东西了,柳嫣眼中渐渐染了笑意。
“打开来瞧瞧不就知了?”
“真是,何必还破费买东西给我?”柳嫣嘴里虽这么说,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
她倒不是期待里面会是多好的东西,景城里哪有什么好物,是他的心意很令她感动。
然而当她从锦囊内取出一副翡翠镯子时,却愣住了。
她对监定玉的品质并不精通,但这翠绿色的镯子色泽浓郁均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翡翠镯子是哪来买的?”她惊讶的问道。
“不是买的,是以前……自家中带出来的。”他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先前在店里瞧的那些玩意儿他都看不上眼,总觉配不上嫣嫣,回家后却突然想起这副当年从宫中带出的手镯。
这是他身上最后一样自汉国皇宫中带出的东西了,可送给她时却未有半分不舍。
“很漂亮,谢谢。”柳嫣开心的模着手镯,它的内侧有个小小的刻印,她隐约觉得有点眼熟,却没有太在意,整个人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喜悦中,还半开玩笑的道:“不过这镯子看起来不便宜,该不会是你家的传家之宝吧?”
“不是。”他顿了下,随后微微勾了唇,“不过你若想的话,可以将它当成咱们家的传家之物传下去。”
柳嫣愣了下,才发现被占了便宜,红着脸啐道:“谁和你一家了?你自己去和那花姑娘还草姑娘的一家,别把我牵扯进去。”
韩靖甫只是笑,“莫怪军中那些成了亲的弟兄都说女人喜欢口是心非,原来是真的。”
“韩、靖、甫!”她伸手想捶他,却不知怎么的,等她回过神,自己已落入他怀中。
“嫣嫣,当你向我坦承你和穆将军的关系后,就已经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柳嫣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轻柔,并没有在她唇上停留太久,可柳嫣却惊呆了,脑袋一片空白,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我现在可以确定,你和将军的确不是夫妻。”韩靖甫语气轻快,神情满是愉悦。
柳嫣瞠大了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捂住自己被偷袭的唇,“你、你太过分了……”
可恶,哪有人这样“确认”的?就算他才刚送了她镯子也不行啊!
韩靖甫却只是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很开心,真的。嫣嫣,你不会知道我过去有多后悔当初没有早一点开口,以至于让你选择和将军在一起……”
柳嫣闻言不觉心软了。
将心比心,自己光是在街上看到别的姑娘向他示爱,都忍不住吃了点小醋,他见她和可清要好了这么多年,心底怎么可能不难过?
“傻瓜,谁教你这么迟钝?”她的脸靠在他胸前,偷偷弯了唇角。
人家李熙平不到两个月就发现可清是女的了,他却迟钝到十年都没发现,还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她和可清是一对的。
当然,这或许也可以说明,他对可清的好感只是如同对兄长的崇敬,因此从未往他处想,不像李熙平是真的喜欢可清。
“待将军回来,就立刻和他谈谈我们的事,你们既无夫妻之实,便不该再继续任人误会。”言下之意,就是某人嫌弃他素来景仰的穆将军占了不该占的位置,碍了他和心仪的人儿在一起。
他想和她在一起的渴望如此迫切,若不是不愿坏了她的名声,他现在就想正大光明的和她出双入对。
反正“将军夫人”这称谓也不过是景城里的人唤的,实际上穆可清和嫣嫣根本没有拜过堂。
“好啊,到时她说不定比你还高兴呢。”柳嫣轻轻一笑,经过这些时日,她也不再坚持非挂着那将军夫人的头衔保护可清不可了,“她早就盼着我『改嫁』了。”
“那样最好。”韩靖甫松了口气。
若穆可清支持嫣嫣“改嫁”,那么之后最大的阻碍便在他那前朝皇子的身分上了。虽然若他真心想隐瞒,未必会被发现,但他并不想留个把柄,以免日后被查出来只怕会更麻烦,还不如他先和穆可清坦承。
相信以穆可清的性子,或许会气恼、甚至惩罚他,但最终还是会替他对外遮掩,好让他和嫣嫣能在一起。
现在只盼一切能如预想的顺利。
柳嫣偏头蹙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总觉得不甚满意。
身上衣裳和首饰似乎不大相衬,她的脸色好像也过白了些。
她不满意的打开首饰盒,翻找合适的配件,还一面翻一面嘀咕,“怎么以前都没发现我的首饰居然这么少?”
人家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到如今才有深刻体悟。
她和可清都不是喜欢享乐的人,将军府中的东西一向皆以质朴实用为主,从不奢华铺张。
以前她从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反正在景城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官夫人间的应酬得参加,平时仪容端正整洁,还过得去就可以了。
可现在她每天都在烦恼衣着打扮,总觉得怎么穿都不对。
“看来我也是个庸俗之人啊。”她有些自嘲的道。
以前没刻意妆扮,是因为没有令她想打扮的人,而今她只盼能在靖甫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
她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总算从盒里翻出一支玉簪。这玉簪埋在盒底不知多久了,久到她都不记得究竟当初是怎么得来的。
她将簪子看了又看,隐约觉得样式有些眼熟,却又实在想不起它的来历。
不过这玉簪倒是雅致,还算配她这身淡青色的衣裳,于是她取下头饰,重新盘发,改用玉簪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