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退还了金宸焕所给予的戒指，周芝瑶发现束缚身上的枷锁似乎也消失一道。
她的完美正一点一点的出现裂痕，对于前方所谓的完美之路，迟疑着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自小到大，除了雷力元是个意外，她的人生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的岔路。
这一个月她常想，她的人生除了完美之外，还向往什么。
退还订婚戒指之后，她不顾母亲的咆哮，也不顾母亲的哀求，希望她能回到原来的生活。
只是她比谁都还要清楚，其实这几年过得忙碌，追求完美，只是想要压抑天生的自由心性，还有与生俱来的冒险精神。
但她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除了俯瞰之外，却无力高飞。
她开始懂了，为何老是想要避开母亲的监视，每隔一段时间就搭公车毫无目的的漫游，那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勇气再次冒险：心底却无比的渴望与向往着未知的旅程。
而她月兑轨的行径不只这一项，竟然又回到该死的惯性，来到雷力元的面前。
待她回过神来时，她的身影已经落入了雷力元的眼里，他不顾一切的丢下手上的事情，跑到她的面前。
“芝芝。”他的声音充满期盼，带着无与伦比的喜悦。
自从她与罗浅秋换回身体之后，他比以往更加惦记着她，但是自卑心态已经形成，他无法闯进她的世界去寻找她，只能在原地等着她。
今晚见到她，让他的情感如潮水般倾倒而来，满腔的热流令他想要上前拥抱她，希望她不要离开。
看见他走向自己，自尊心让她转身，拔腿就想离开，可是下一刻藕臂被他抓住，
她和罗浅秋换回身体已经一个月了，原以为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她，他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轻易的离去。
“放开”她的脸颊莫名的泛红，却依然保持骄傲的态度。
雷力元硬是扳转她的身子，与她面对面，嘴角难得的往上扬起，“你是来找我的？”
“谁……谁来找你？你少臭美！”周艺瑶咬了咬唇，抗拒他的箝制，“我只是经过这里……”
“吃过晚饭了吗？”他的态度比她强硬，坚持不肯放手，笑看着她。
“放开我……”他大掌的温度令她十分不自在，尤其他近在咫尺，她更能感受到他带着烟草味的阳刚气息。
她显得有些恼火，恼自己还会因为他而感到心烦意乱，面对她的态度如此泰然亲切，也怪自己绕来绕去，才发现像是在绕圈子，老是无法绕出这个原点。
她觉得万股可悲，心所向往的前方……竟然是他？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轻易的背弃她的情感，口口声声的说希望她过得更好，却和她的父母联手，将她关在高塔上。
她还在挣扎之际，他突然发现她原本戴在手指上的璀璨钻戒竟然不见了，不禁揽起眉头，“芝芝，你的戒指呢？”
没想到他如此眼尖，她的身子一颤，缩回手，“我……放在保险柜里。”
“你和金宸焕怎么了？”他扣住她的肩膀，逼她与他四目相接，“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你……”她扁着嘴，挣扎着要不要说实话。
但是说出实话又能改变什么？她都不清楚这男人是否跟她一样，还有些留恋？
留恋？！她对雷力元？
看着他刚毅的脸庞，她的心脏狂妄的跳动，那是七年来苏醒的悸动……就像她撞进他的世界，胸口的起伏速度是一样的。
原来，她还喜欢他。
只是天生的骄傲让她无法与他妥协，无法先认输，承认她还留恋他，更无法像当年单纯的少女时代，求他再爱她一次……
她办不到，因为已经被爱遗弃过一次，不确定眼前的男人是否会永远待在她身边，或是重蹈覆辙，狠心的背弃她：
周芝瑶瞪着他，“我和金宸焕的关系良好，犯不着你为我担心”
“芝芝！”看着她美丽的容颜，雷力元担心不已，“你老实跟我说，不管是金宸焕还是金家欺负你，只要你一句话。我都会帮你……”
“帮我？”她不解的侧着头，扬起讽刺的笑容，“怎么帮我？痛揍金宸焕一顿吗？”
明明答应过要给她幸福，无奈他给不起幸福，只好把她交给有能力的男人，才有办法让她的人生变得完美。
他定定的望着她，经过七年的时间，标致的小脸变得成熟，也更加美丽，不过他却从她的美眸中读出她的不快乐。
最后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揽进怀里。
他老早就想对她这么做了，排山倒海的情感再也无法抗拒抵挡，现在他只想感受她的体温，吸取她身上的香味。
在他眼前的女子活生生就是周芝瑶，再也不是任何一个女人像她的某一部分，而是她的全部牵扯他的感官。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不懂他到底是用什么情感抱住自己，却贪婪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感受令她温暖的体温。
她怎么了？周芝瑶反问自己，难道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她对雷力元又无法自跋了？
雷力元的下颚抵着她的脑袋，紧紧拥抱她一会儿，然后松开手，勾起她削尖的下巴。
“对不起。”他的声音充满无恨的悔恨。
当年他答应放手，让她离开，是要她过得快乐、幸福，再次见到她，他却发现她不曾笑，甚至是露出幸福的表情。
他错了吗？
然而“对不起”三个字听在她的耳里，却有别的意思，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在拒绝她，以为他们真的无法继续相爱，强烈的骄傲让她想推开他。
他箝制她的身子，然后低下头，攫住她的唇，吻了她。
因为她太过甜美，如同棉花糖，雷力元舍不得离开，直到眼前出现两道身影，才停止这差点擦枪走火的行径。
他分神的模样让周芝瑶忍不住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金宸焕和罗浅秋。
尴尬与难堪瞬间浮上她的心头，他已经跟她说对不起，不应该再吻她，也不应该再挑动她心里的涟漪……
天生的倔强使然，她毫不在意的甩开他的箝制，像个女王一般走向金宸焕，大声的说“送我回家。”然后甩着包包，愉悦的表情取代了离开。
雷力元想要叫住她，但是碍于金宸焕在现场，只好隐忍住。
金宸焕看了雷力元一眼，皱起眉头，再看罗浅秋一眼，轻轻的“再和你联络。”
再联络？雷力元原本想上前询问，可是金宸焕已经快步离开，看向罗浅秋。
下一刻，她脚底抹油，迅速闪人：
他既好奇又不解，却连问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金宸焕为什么会和罗浅秋在一起？
那么芝芝怎么办？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绵绵细雨。
雷力元一整天心神不宁。
自从吻了周芝瑶之后，他的双唇似乎还残留她甜美的味道，以及她身上的香水味。
那一吻，就像在他的心里喂了一只虫，让他中了情蛊，时时刻刻都想她。
但是他只能想，无法去找她，也无法将她占为已有：
他给不起她金碧辉煌的豪宅，也给不起她奢华的生活，能给的就是他诚心诚意的祝福。
只要告诉他，她过得很幸福，就算放手再难，他也会愿意松开自己的掌心，任由她自由的追逐完美的幸福。
但是……他现在十分不爽。
先是看见她郁闷不乐，过没几天又见到金宸焕与罗浅秋的绋闻，他真的想拿自己的头去撞墙。
他承诺过周家父母，要成全她的幸福，不过也有但言，那就是只要她过得不快乐，他会不顾一切的把她抢回自己的身边。
也许他真的错得离谱，就像罗浅秋曾经告诉过他的，爱情有时候不是靠成全，而是携手一同创造幸福。
雷力元开车直奔周家，当然，保全人员把他隔绝在豪宅外，他差点就失手劈昏保全人员，正好李女士走了出来。
一见到他，她当然没好气，大声骂道“你这个流氓在我家门外做什么？快滚，要不然我叫警察了。”
“李姨，请让我见芝芝一面……”
“见什么见？你答应过不见我女儿，而且我也不准你见她，你听不瞳人话吗？”李女士怒气冲天，看向保全人员，“你还愣在这儿做什么？快去叫警察来处理。”
她这么一嚷嚷，里头的仆佣全都跑了出来，连周芝瑶也被惊动，远远的看见到一名男人站在铁门外。
“芝芝！”雷力元眼尖，大声呼喊。
周芝瑶穿着拖鞋来到门口，隔着铁门，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你来这儿做什么？”
“你骗我。”他的手穿过铁门栏栅，抓住她的小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金宸焕退婚了？”
她先是愣住，随即挥开他的大手，“如果你是来取笑我，让我难堪，那就不必了：”
“别走！”眼看她转身就要离去，他急忙喊道“芝芝，告诉我，你过得快不快乐？”
“芝瑶过得比你想象的还要快乐，不需要你这个外人来好管闲事。”站在一旁的李女士气呼呼的开口。
“如果她过得快乐，为什么都不笑？”他站在铁门外，望着她阴郁的侧脸。
周芝瑶双手交抱胸前，别开睑，刻意不看他，全身却不由自主的颤抖。
如果她过得快乐，为什么笑不出来？她扪心自问。
笑啊！
为什么不笑？
她硬逼自己挤出笑容，让他瞧瞧她其实过得很快乐，日子过得很完美……然而才扯动嘴角，眼睛便湿润了，泪水不知不觉的滑落脸颊。
泪水流个不停，她的理智与情感在拔河，最后复杂的情感压过原本冷静的理智。
一直以来，她在他的面前总是无法表现冷静，总是无法刻意掩饰……
“芝瑶……”李女士吓了好大一跳，连忙上前安抚女儿，“你别哭，有妈在，我绝对不会再让这个男人骚扰你……来，跟妈进去……”
周芝瑶浑身发抖，母亲的手一碰触到她，连忙闪躲开来，抬起布满泪水的脸，望着母亲。
“妈，这些年我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我不要再追求完美了，这让我觉得目己被困在高塔里，永远都只能看见你们所安排的完美……这是我的人生，我想要走自己要走的路。”她低声哭泣，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妈，我好累……”
李女士脸色大变，但还是干笑几声，“芝瑶，我知道退婚这件事一定让你受到很大的打击，不过你别担心，不是你不好，再等几天，我一定要你爸爸再介绍几名菁英给你……”
“我不要！”周芝瑶挣扎的摇头，“我不要再过这样的安排生活了”
李女士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你说的这是什么傻话？我替你安排这样的完美生活，有什么不对？芝瑶，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该也知道轻重，这些日子你的反常行为，我可以当做是失忆症候群……”
“有些事情，我可以选择遗忘，不过有些事情尽管选择忘记，我的胸口还是会隐隐作痛。”她望着母亲，失望的摇头，“不是硬把我从雷力元的身边拉开，我就会彻底忘记这段感情。”
“从小到大，我给你最好、最完美的一切，你不应该再惦记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李女士大声斥喝，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对你、对我而言，雷力元那小子都是一个污点，像他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贱民，你不应该自甘堕落，与他鬼混在一起。”
“贱民？”周芝瑶拨起眉头，“如果身为贱民能得到基本的快乐，那么我宁可当一名贱民，而他可以带给我快乐……还有，就算他拥有的不多，也愿意把所有的一切都给我。”
李女士气得掴了她一巴掌，“我从来没有打过你，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栽培你、养育你，给你最好的生活，你还说我们做父母的给你的不够多？雷力元那个贱民，当你一无所有时，他给了你什么？你优渥的生活不再，还认为所有的事情都能这么简单？”
“对不起。”周芝瑶抬起泛红的眼睛，“爸妈确实给我很多，但是你们没问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当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忙着自己的事情，事后却拼命用物质补偿我……雷力元不一样，他是第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真心是无法被现实考验的！”李女土与女儿对峙，眼底有浓浓的怒意，“贫贱夫妻百事哀，不管他有多么的爱你，无法满足你，那么一切都是枉然的。”
“我相信人定胜天，只要他爱我，没有什么过不去。”周芝瑶退后几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妈，我当了你二十几年的女儿，你和爸为我安排的路，我已经走累了，想要走目己要走的路，追寻属于我目己的幸福……”
“不准！你是我的女儿，是周家的掌上明珠，我不准你踏出家门一步！”李女士想要抓住女儿，却被她用力的甩开，“你敢？”
周芝瑶茫然的望着铁门外的雷力元，“我过得很不快乐，你愿意带我走吗？”
雷力元咬了咬牙，不顾一切的攀爬铁门，身手矫健的来到她的身边，一一撂倒几名冲上来的保全人员，然后将她拥进怀里，低声的说“我早该带你走了。”
“你不准走……”李女士气得尖叫，“周芝瑶，你不准走！你若是踏出大门一步，我就不承认你是我的女儿！只要你跟他走，我就不承认你是我的女儿！你永远都无法得到周家的一切。”
“妈，对不起，我要走了。”她回头，望了母亲一眼，眼神十分坚定。“我不想再当完美的干金，这不适合我。”
“好……好……”李女士头晕目眩，指着她的手指不断的抖动。“现在……除了你身上穿的衣服之外，全数还给周家。不要妄想任何人帮你，你就靠自己的力量得到你口中可笑的爱情。只要你一天没和他分手，我就不准你踏进家门一步。”
周芝瑶深吸一口气，开始拔下不属于她的一切。
耳环、项链，戒指，还有手表，就连拖鞋也一并搁在母亲的面前。
“只要他还爱着我的一天，不管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难，我都会坚持的走下去。”她敛下美眸，再次转身，鼓起勇气走向雷力元，不管未来如何，这都是她人生最后一场华丽的冒险。
“你就一无所有的到雷力元的面前，去证明你那可笑的爱情。总有一天你会被残酷的现实打败，还是会回到周家当大小姐……”
周芝瑶没把母亲的话听完，因为他一把抱起她，挺直背脊，走出周家。
这一次，他不再将她往外推，而是紧紧的抱着她，带她走出他曾经亲手将她关进去的高塔。
这一次，换他来到她的身边，带她离开，前往幸福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