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拍边哄,很奇怪,这竟然是他们有生以来相处最平和的时候,而且像这样子抱着她,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不应有的想望,就只是很单纯的抱着她、哄着她——天知道他这辈子根本没哄过任何人,只能凭直觉去哄她,但这已经超出他所能想像的异常行为。
她抽抽噎噎的又哭了好一会儿,直到剩下吸鼻水的断续声响,然后才抬起头,一脸怪罪的瞪着他,“你这次没喝酒。”
“你也一样。”
“那你干嘛吻我?”她的语气有着质疑以及怨怼。
“如果我控制得了就好了。”他这话听来也像是百般不情愿。
她安静了下,然后低骂了声:“笨蛋。”
接着像是要泄愤似的抓起他的衣领就用力擤起鼻水,卓朗烮儍眼的看着她的动作,胸口一股气,但刚燃起就被她犹带水雾的晶莹泪眼给浇熄,只能翻了翻眼无奈承受。
在他身上留下鼻水、眼泪还有妆彩这些有点孩子气的“羞辱性宣示”之后,颜荧熙退离开他的怀抱,又拿面纸抹了抹脸,然后闷着声音道:“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吧。”他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
“不必!”
她看也不看他,显然心情还是很差,拾起自己的东西就走出办公室。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卓朗烮发现,比起她的暴躁脾气,他似乎更承受不了她的眼泪。
这一次,他不得不认输。
她好想死。
上半身趴在办公桌上,颜荧熙一脸呆滞死灰。
她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办公室里的某一点,那是几天前与卓朗烮“贴身热吻”的位置,这些天以来,那些香艳刺激却又十足丢人现眼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像坏掉的放映机,关也关不掉。
她为什么不干脆去死一死算了?
她竟然任由卓朗烮吻她亲她抱她抚模她,却没有一脚把他踹进垃圾车里载到焚化炉烧掉,她到底发了什么傻?这样也就算了,她还有少许的包容心可以原谅自己的不由自主,然而她竟然在他面前掉了泪?!天啊!掉泪耶!就算打死她也不应该犯下这种可悲又可耻的错误,这就真的是罪该万死了!
那一天离开办公室之后,她一直都神智不太清醒,无法细想太多,然而隔天睡醒来之后,理智和自尊心全都回过头来对她大肆挞伐,大骂她怎么可以那么懦弱?怎么可以那么没有羞耻心、没有自制力?竟然在他面前彻底丧失所有的尊严!
只要每回想一次当时的情况,她就恨不得去死了算了。
饼了好半晌,颜荧熙头没有动,只是有气无力的伸出手拿过话筒,按下内线通话钮,待助理接起后,她立刻气若游丝的开口:“去帮我借一只长颈鹿来。”
“什么?”
“我要一只长颈鹿。”
“长颈鹿?要用来做什么?”
“用来上吊。”
“嗄?”
“不然去借一只犀牛来。”
“做、做什么?”
“把我肚子捅一个洞。”
“荧熙姊……”助理很为难,她要去哪里借这些东西啊?就算真的借到了也不能给荧熙姊,她这几天状况很诡异,有工作的时候一如往常的既坚定又自信,一旦没事情可做的时候,她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变得呆呆又傻傻、动也不动的,简直诡异到了极点。
“不然去把小龙女找出来,我要借她的古墓埋一埋。”
“荧熙姊,你别跟我开玩笑了。”
“我没有开玩笑,要不去抓帖鹤顶红或孔雀胆回来给我。”
“荧熙姊。”助理无言了。
砰咚!
一个大型钉书机突然放到颜荧熙眼前,然后冰如靓伸手抽过话筒,对另一端的助理道:“没事,我来。”
助理很高兴有人肯接手这个烫手山芋,而且只要冰姊出马,就一定有办法安抚住荧熙姊,这两个人个性一冰一火,是最好的工作伙伴,也是最好的互补。
币上电话之后,冰如靓抓起颜荧熙的手,拿起钉书机对准她的手指,道:“我现在就把你的手指头钉出两个洞,如果你受得了痛,我就去帮你借长颈鹿和犀牛,你觉得如何?”
“怎么连你也欺负我?”颜荧熙睁着一双大眼哀怨的看着她,却还是动也没动。
“谁欺负你了?”她前几天都在出差,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这种死人样的颜荧熙,是有必要好好拷问一下。
颜荧熙闻言,立刻把脸转成面向下方,闷着声音道:“没有,我没有被谁欺负。”
“卓朗烮对你做了什么?”她猜,好友的反常八九不离十应该与这个名字有关。
颜荧熙再把头转向另一边,用后脑杓对着冰如靓,悲惨道:“太丢脸了,我不想说。”
“比跟他上床还丢脸?”这可有趣了,她记得当年他们发生关系之后,颜荧熙愤怒的情绪大过于觉得丢脸的感觉。
“啊!”她哀叫,把手抽回来捣住脸,“不要问我啦!”
“在『星羽』设柜的事不是已经办妥了吗,难不成他找过你麻烦?”
“这回事是这回事,那回事是那回事,他不会公私不分,把公事拿来威胁私事。”
她知道他不会拿要在“星羽”设柜的事情威胁她,他虽然是个火爆头、野蛮人——嗯,现在也许应该再增加两个称号,神经病和狂——但还不至于耍小手段,他向来公私分明,更不屑要什么卑鄙手段,所以“星羽”没有对她们做任何刁难,很顺利的谈成了设柜的合约,过几天就要进行专柜进驻的设置了。
“你挺信任他的嘛。”
“这回事是这回事,那回事是那回事,我讨厌他,但不代表否定他的人格和优点。”她也向来公私分明、就事论事。
冰如靓看她一眼,好整以暇的丢出问题:“你真的讨厌他吗?”
颜荧熙整个人倏地坐直了身看向冰如靓,不敢相信她竟然会问出这种废话等级的问题,“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说你讨厌他,却可以很理智的信任他的人品,不合逻辑。”
“哪里不合逻辑?”
“你这样是在气他怨他,却不是真的讨厌他。”
“我当然讨厌他,因为我很气他啊!”
“不一样。”
“明明就一样。”
“你就那么想吧。”冰如靓也不多说,颜荧熙在感情上其实相当晚熟,有些事情跟她说破了嘴也没用,只是鸡同鸭讲,得等她自己开窍。
“我真的很讨厌他的!”颜荧熙立誓般的大声道。
“那你就继续讨厌他吧。”不再理会她,冰如靓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我怎么可能不讨厌他?我打出生就讨厌他了,我当然讨厌他,全世界我最讨厌他!”
看着冰如靓已经懒得理会她,颜荧熙只能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叨念着,一股气闷滞在胸口,卡得她难受。和冰如靓谈话从来就吵不起来,有时候她还会被气闷到有些内伤,可是和卓朗烮吵架就不一样了,可以痛痛快快的大吵一番,虽然往往会被他气到翻天,但至少是直来直往的把情绪发泄出来,痛快许多。
闷了好半晌,她有些支吾的道:“欸,那个……我问你喔。”
“嗯?”
“如果……你对一个人只有的,却没有半点感情的成分,该怎么办?”
冰如靓看她一眼,完全不会疑惑她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谁,道:“试着培养感情。”
“就算再营养的培养皿也培养不出半点感情啦。”她哀叫。
“那你就尽情的跟他,直到你厌腻对方了,就干脆的把对方甩掉。”冰如靓再提议。
“怎么可以这样?”
“你是不能还是不想?不能的话就把自己的眼睛蒙起来,把他当成你的任何一个性幻想对象去做就好了;不想的话就永远不要再与他见面,眼不见为净。但你现在的问题是,你已经没办法像三年前一样远走高飞、避不见面,如果他来找你,为了公司,你就算插了翅膀也不能逃,所以问题回到原点,你要我去买个眼罩给你吗?”
“什么呀?为什么结论是这样?我才不要什么眼罩,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性幻想对象,你出这种馊主意是要来整我的吧?”
“你现在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正面面对他,如果你有办法在他面前控制自己的,那当然最好,但那也得要在他不会主动来招惹你的前提之下,你认为他有可能会放过你吗?”
“他——”颜荧熙说了一个字就无法再笃定的说下去,因为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自从那一晚之后,卓朗烮就没有再来找过她,但她无法乐观的以为他从此不会再来找她麻烦,或者认为他们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毕竟他们就住在同一个城市,而且她的专柜还设在他的百货公司里,要完全不见到面恐怕很难。更何况他们之间的缘分实在太过强大,想要完全摆月兑他说不定得等到下辈子才有可能……真够惨的。
只是,让她一直无法释怀的是,难道他真的已经放弃找她的麻烦了?有可能吗?他真的能够这么潇洒干脆,还是他只是为了制伏她而在思考进攻的策略?
见不到他是很好,但不知道他下一步的可能行动,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焦躁郁怒,偏偏她又不可能当面去质问他,这更让她心头像扎了根刺似的百般不痛快。
“你究竟在怕什么?如果你是因为经验不足,怕床上功夫比不过他,那就去找几个人上床累积经验;如果你是怕怀孕,那就多买几个。既然无法抗拒你对他的,那就干脆的接受它,然后尽情享受它不就好了?”
颜荧熙听得头昏脑胀,冰如靓的思考模式有时候真的会让她无言以对,虽然在国外念过书,但不代表她对于床上运动的观念就很开放,她可没办法随随便便就和阿猫阿狗在床上翻云覆雨,她肯定会吐的。
直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卓朗烮一个人会让她产生的渴望——而这点也正是她最无法理解也最无法接受的部分,为什么偏偏是他?是怎样?老天爷觉得她日子过得太平顺吗,为什么非得让她对一个死对头的身体那么有感觉?
“什么怕不怕、享不享受的?问题不是怕不怕或者享不享受的问题,和一个人没有感情怎么可能跟他上床?当然,意外状况除外。”
“怎么不可能?”冰如靓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瞬即消散,无人察觉,然后又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可以对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起责任,既然对彼此都有感觉,即使只是的那部分,那也别浪费了,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皆大欢喜,说不定你还能够因此而爱上他,不是有这种说法吗?女人对于自己献身的对象总是容易动了真情。”
“怎么可能?!”颜荧熙马上否决,“全世界我最讨厌他耶,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家伙?如果因为发生关系就能喜欢上一个人,那我三年前就应该喜欢上他了,可我现在一看见他还是讨厌得想要一拳揍昏他!”
冰如靓只是淡淡说了句:“世事难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坚决否定到底,“我绝对不要再跟他发生关系,万一他又说要对我负责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