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房了?而且房里只有他跟她……意识到这点,正襟危坐的夏雨熏心跳如插鼓,手心紧张到直冒汗,巴不得也移动轮椅跟着走人。
不不不!别这么泄气,夏雨熏,至少他曾是你的手下败将,别像个胆小鬼。
然而,她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却拚命的要她有勇气。
蓦地,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她,忽然感到身子腾空的她才刚吓一跳,就又马上被粗鲁的放到另一张椅子坐下,而非她预料中柔软的床铺上。
喜帕冷不防的被喜秤挑起,在龙凤双烛的光源映照下,她困惑的双眼对上欧辰威冷峻的眼眸,他仍是一身大红蟒袍,看来俊美邪魅,眼神却很凌厉。
并且她注意到,他是将她抱到圆桌的后方,而桌子的另一端才是她的轮椅跟喜床,他为什么把她抱到这里?
“珠围翠绕、淡扫娥眉,你打扮起来还挺人模人样。”他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
她清了清喉咙,干笑两声,“呵呵,彼此彼此,相、相公。”
“相公?”他冷笑一声,转身倒一杯酒,“还没,要喝过交杯酒才算。”
不会是毒酒吧?她硬着头皮接过他递来的交杯酒,和他煞有其事的互相勾着手肘,相亲相爱的喝完,之后两个空杯子重新回到桌上。
欧辰威又看了看一桌的喜糖、花生、桂圆、红枣跟莲子,摇摇头,“这些东西怎么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夏雨熏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突然起身绕过桌子,走向床边的一只五斗柜,拿出了好几罐颜色各异的小瓷瓶,边说边走回来,“哪一种好?”
夏雨熏微微皱眉,“那是什么?”
他忽地笑了,“这些全都是来自天下第一大药庄‘活阎王’阎冥的宝贝。”
她眼睛倏地瞪大,“阎冥那个专门研究毒药、就连长生不老药都制造出来的神秘疯子?”
欧辰威笑着点头,“没错,这些全都是我砸下重金跟他买来的,你看看比较喜欢哪一个。”
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瞄向自己,她头皮又发麻了,“我想我没半个喜欢的。”
“话别说得太快,你还不知道它们的药效为何。”他笑了笑,煞有其事的将那些瓷瓶一一摆放在桌上,先拿起其中一瓶,“吃下这个,感觉就像万蚁穿心,很快就痛死过去……”他再拿起另一瓶,“这吃下去,会像疯子拚命咬自己的肉、挖掉自己的眼睛;还有这一瓶,吞下去后整个人像被火灼烧;还有这个,只吃一颗就会让你全身发痒到把自己活活抓到皮肤发烂、血肉模糊而死……”
随着他一瓶一瓶的“好心”逐一介绍药效,她一双翦水明眸愈睁愈大,浑身频冒冷汗。
有没有搞错?不喂她吃那些代表吉祥喜气的吃食就算了,还想直接喂毒,他该不会连棺材都备好了吧?
“谋杀妻子是会下十八层地狱的。”她也善良的提醒他。
“谁说的?”
“我说的,只要是人……不,连神佛都会认同。”
“认同?”欧辰威邪笑一声,眼神突然又变得很锐利,“说真的,夏雨熏,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刁钻慧黠如你,怎么可能被人陷害到武功全无,甚至下半身瘫痪?说,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拜托,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以为我爱呀?”说到这事,她比谁都还要哀怨,她可是非自愿的好吗?
“你这匹野马会失蹄?我不信。”他冷冷的看着她。
“那你检查啊,你也可以打我几拳,看我能不能回手,还是能逃走?”她没好气的看着他。此时的她双脚真的动不了嘛。
没想到,他却突然笑了,只是这笑容好诡异,仿佛他已查出或洞悉什么,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事实上,欧辰威的确做了某些查证,可就是因为她遇袭事件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破绽,反而显得可疑。尤其是她的武功可是一点都不逊色,能将她打瘫、迫得她躺在床上治疗三个月仍救不回她武功及双腿的高手,世上还真的找不到几个。
从他嘲讽的表情,夏雨熏能确定一件事,“看来你不相信我,也懒得打我几拳测试,可我还是得提醒你,没有人逼你来抢我的绣球。”
“所以?”他微挑浓眉。
她指指自己的鼻子,“既然现在我是你的娘子,你这个当相公的就该抱我到床上去,我们各睡一边,让漫长的一天就此结束如何?”
“你以为依我们过去结下的梁子,我把你娶进门是要伺候你、疼爱你?”
他虽然微笑着,但她看得很清楚,他黑眸里的寒意可是直透她心坎,令她的心情直落谷底。
“我是没有想得那么美好啦,可是……”她叹息一声,“我们之间的恩怨也不能全怪我吧?再说了,今晚总是洞房花烛夜——”
“你以为我有胃口吃你?”
“我才没那么自以为是。”她又不是花痴,即使他真的俊美得很过分,尤其是在烛火下看着他,那股尊贵邪魅的气质更加吸引人,令她的心怦怦狂跳。
“还是你有胃口吃我?不过这一次,你可没有机会将我捆绑在床上了。”说起最后一次的交手,他的口吻仍是气得牙痒痒的。
“拜托,我要是有机会选择,今晚根本不会跟你成亲拜堂。”她也很无奈呢!“我想睡了,既然你不想动手抱我,那请你将我的两个丫鬟叫回来,她们可以协助我上床。”
“不必了,你要嘛在现在的位置睡一晚,要嘛就自己跌下椅子,慢慢的绕过桌子再爬回床上。”他用手指了指路线,而后才拿起那些瓷瓶放回柜子里。
她傻眼的看着他迳自回到床畔,月兑下红蟒袍以及鞋袜,舒舒服服的躺上床。
“好好睡吧。”他拉起被褥道。
“骗、骗人的吧?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我要叫人了喔。”回过神来的她赶忙出声警告。
“在这种敏感时刻,我劝你还是别乱叫,尤其外头夜风颇大,传到下人耳里,也不知道听不听得出来你是在叫人还是……”接下来的话,他故意停顿不说。
“欧辰威,做人有人格一点,娶了我又虐妻,算什么英雄好汉?”她气得脸红脖子粗,冒火的美眸瞪向已经阖眼的他。
但他只是又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准备睡大头觉。
她气呼呼的又叫了好一会儿后,他却仍然不动不语,好像已睡着了。
猪喔?这么好入眠?她又气又沮丧的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一口,再将那华丽却累赘到不行的凤冠月兑下来放到桌上。
受苦受难的日子来了,夏雨熏,你认命吧。她低叹一声,随手拿了颗花生往上抛,嘴巴一张,落下的花生完美入口。她再往上丢一颗,又入口——
蓦地,她精神陡地一振,含笑的将视线移到桌上那些喜糖、桂圆上,毫不犹豫的拿起一把桂圆扔向床上的人。
可惜,她武功全没了,无法再运用内力丢得更远,那一把桂圆没飞到他脸上,而是落到床前的地上,但她不死心,以丢到他那张俊美到很可恶的脸为最高目标,一次又一次的抓上一把桂圆像天女散花般的丢向他。
白痴,根本打不到。欧辰威还没睡着,对她幼稚的行为只在心中嗤笑,想着:我看你能玩多久?
但,他真的小看她的耐心了,接下来的是莲子、喜糖、花生,在房里不停的飞坠。
她丢!她丢!她用力的给它丢丢丢,虽然也许不痛不痒,可绝对扰眠,她夏雨熏才不是好欺负的。
欧辰威额际青筋跳动,蓦地坐起身来,甫下床,一大把桂圆就迎面而来,正中他的脸,令他脸色倏地一变。
“中了!”夏雨熏欣喜大笑,马上再抓起一把花生,却见他大步走向柜子,随便拿了一罐瓷瓶就往她走来。
她脸色丕变,马上将花生丢回盘子里,瞬间挤出笑脸,“对不起,哈哈……只是开玩笑嘛,你睡,你好好睡。”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她也气得咬牙切齿。
欧辰威半眯起黑眸,“再一次,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来。”边说,他还摇了摇手上的瓷瓶恫吓。
她僵笑着,“放心,绝对没有下一次。”
他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似乎在确定她没有胆子再扰他好眠后,这才转身将瓷瓶放回柜子,回到床上再次躺平。
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他平稳的呼吸声。
夏雨熏无限哀怨的看他。他就真的自己睡了?唉,他们的怨有结得那么深吗?这个男人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既然他讨厌她,那成就这桩姻缘不是自找麻烦?
还是……她突然想到某个可能。会不会是她挥下斧头的那次,伤到他“那儿”了?而她因为是始作俑者,所以他才接绣球报复她,要她一辈子守活寡?
可是,她记得明明没砍中的呀……
算了,既然她睡不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趁着夜深人静,她得好好回想,自己当初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七个月前,安城。
夜色如墨,三个黑色身影迅速飞掠,进到欧辰威的豪华宅第。
其中最娇小的黑色身影最灵巧,而且还是引路者,只见她熟门熟路的带两名黑衣人穿过小河曲桥,再经过精雕细琢的亭台、回廊、花圃,在这占地极广、建得金碧辉煌,还挖了一个大型人工湖的“盛园”中,精确的避开一票奴仆、侍卫,如入无人之境。
另两名高大的黑衣人不时点头交换目光,赞赏的看向前方的领路黑衣人——夏雨熏。
这女娃天赋异禀,什么功夫都学得快、学得精,再加上天生喜好冒险,也有独特的思维与敏锐的观察力,在立下济弱扶倾的志向后,更是身体力行完成一项项不可能的任务,身为她的师父,两人真是骄傲不已。
这次夜奔盛园,其实已计画一个月之久,目的就是要将一个拥有双重身分的女子潘荷,带回他们所属的“齐天会”。
潘荷是标准的红颜祸水,唯恐天下不乱,为了钱,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目前京亲王跟杜丞相都在图谋皇位,她便是以妓女身分作掩护的刺客,专门引诱朝廷官员或探听情报,再传递给京亲王,在得知京亲王下的指示后,又以高价卖给杜丞相,两派人马都因她泄露情报而有不少人财上的损失。
偏偏她手段高明,不曾让两派的人怀疑她,或许也说是她幸运,如今买卖消息的刺客组织太多,随便抓也一大把,两方人马只会怀疑有内贼,像她这样单打独斗的反而安全。
尤其她懂得栖身良木,身为大名鼎鼎欧辰威所拥有的“万花楼”中最吸金的花魁,她样貌、才气皆一流,自是被人捧在手心上。
当然,欧辰威也很礼遇这样的大美人,在自家豪宅为她建新楼阁,仅偶尔让她到万花楼亮相揽客,大多时间,她就在极尽奢华之能事的楼阁里,招待那些极需隐私又能一掷千金的贵客们。
日子过得极为优渥,但潘荷不满足,她出卖真假情报刻意引起更多争端,取得更多消息买卖,她的行为已成祸害,早已被“齐天会”盯上。
齐天会虽然只是一个小组织,不过创会宗旨就是要惩奸除恶,再加上他们之中的大师父很有能力,总能搜集到最新最机密的情资,抓出隐藏在暗处的恶人,这一次的行动,便是大师父指示逮人的。
而齐天会的新血夏雨熏,则是靠着过人的武功,多次在夜色掩护下成功潜入并熟悉整个盛园的地理环境,而后选择在今夜行动。
因为,他们得知今日潘荷身体微恙,没有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