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碰我!”梦境里,无数双鬼影般的手侵犯她,撕扯着她的衣裳。“走开、走开……走开!”
夏雨蝶尖叫出声,蓦地惊醒。
她睁开眼,无神地瞪着车顶,气息破碎,鬓边冷汗涔涔。
过了好半晌,她才听见有人正急促地拍打车窗。
是谁?她惊惧地弓身,绷紧神经,小心翼翼地往窗外望去,一张硬朗的脸孔在手电筒的光圈中若隐若现。
“雨蝶,是我!你没事吧?还好吧?雨蝶!”
是杜非。
她怔忡地望他,不敢相信。
他是专程来救她的吗?
夏雨蝶打开车门,迎进一帘风雨,也迎进担忧焦急的他。“你怎么会来?”
她傻傻地问,而他没有回答,倏然展臂,将她整个人圈揽入怀。他紧紧地抱着她,那么紧,那么迫切,就像抱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
她呆住了。
他在风雨中用自己强壮的身躯保护她,将她带回附近一间独栋别墅,据说是那间他向朋友租借的屋子。
屋内停电了,他点燃蜡烛,将其中两盏放在浴室,要她好好泡个热水澡,舒缓紧张。
她听他的话,泡了澡,换上一件他准备的宽大呢绒格子衬衫,衬衫下摆很长,足够遮去她一半大腿。
衬衫洗得很干净,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似乎仍能隐约嗅到属于他的味道,很好闻的味道,这令她有些不自在,粉颊有片刻发热。
她用吹风机将秀发吹到半干,梳理整齐,一再确认衬衫下摆拉好了,才举着烛盏,缓缓走出浴室。
透过微弱的烛光,她打量室内装潢,地面铺的是昂贵的大理石,吧台和电视柜也是同样的材质,室内家具不是黑就是白,完全的冷色调。
这不是她喜欢的居家风格,太冰冷了,彷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够温馨。
不过她很喜欢挂在墙上几幅普普风的艺术画作,色彩鲜艳的视觉效果,为这室内增添几许缤纷,她停在一幅安迪.沃荷的作品前,研究着最底角大师的签名——这是真迹吗?如果是的话,可得花上一大笔钱呢!
“你喜欢那幅画吗?”
夏雨蝶怔了怔,望向朝她说话的男人,杜非倚在吧台边,正含笑望她,他也刚沐浴过,墨发微湿,几束发绺垂在额前,穿着很休闲的衬衫,袖口卷至手肘,看来不可思议地性感。
她心韵微乱,连忙收回视线,回到画作上。
“嗯,满喜欢的,这是真迹吗?”
“看起来像假的吗?”他开玩笑。
她摇摇头,有点尴尬。“我只是听说他的作品很贵。”
“是挺贵的。”他走过来,与她一同欣赏名画。“这是从富士比拍卖会买来的,是他年轻时候的作品,买进的人才花了几十块美金,拍卖价却是两百万。”
“两百万?”她倒抽口气。“是美金吗?”
“嗯哼。”
那不就约莫台币六千万?夏雨蝶咋舌。“没想到你朋友这么有钱。”
“嗄?”他愣了愣,两秒后,才耸耸肩。“对啊,他是挺有钱的。”
“他是做什么的?”她随口问,其实并没很想知道。
“艺术品中介。”他简洁地回答。
“难怪。”她沉吟地颔首,浏览墙上其他画作。“这么说这些作品全都是真迹喽?”
“嗯,全部都是。”
那岂不是将几亿台币都挂在墙上了?夏雨蝶赞叹。“这屋子里的保全系统肯定非常周全。”她幽默地说道。
他笑了,弯腰行个绅士礼。“你饿了吧?我煮了面,过来吃吧。”
语落,他接过她手上的烛盏,引领她到餐桌旁坐下。
桌上两碗面,除了Q弹的面条以外,还加了许多料,青菜、豆腐、鸡蛋、新鲜的鱿鱼片,撒了葱花。
她深深地嗅了嗅食物香气,盈盈微笑。“看起来很好吃耶。”
“吃起来更好吃。”他拍胸脯保证,将筷子与汤匙递给她。“不信你试试。”
她举箸卷了面条,送进嘴里,又舀了口汤喝,细细品尝,出乎她意料之外,不仅面Q,汤头也很鲜浓,滋味恰到好处。
“你的手艺不错嘛。”她赞美他,别看只是一碗家常面,要煮得好吃可不容易,这男人令她刮目相看。“这汤头是怎么弄的?”
“呵呵。”他笑,从吧台上拿起一个空空的罐头,晃了晃。
原来是买现成的!她又好气又好笑。
“别以为这是现成的就小看我,要买到也不容易,这是我——呃,我朋友特地请人从香港快递回来的。”
只是喝个汤也要特地从香港空运?
“你朋友好像很懂得享受生活。”她笑道。
“嗯。”他在她对面坐下,原本明亮的表情有瞬间稍稍黯淡。“因为他对自己发过誓。”
“发什么誓?”
“等他有一天赚大钱后,他一定要吃最好的、用最好的,绝对不苛待自己。”
为什么她觉得他话里藏着某种惆怅的意味?
夏雨蝶深深地凝睇眼前的男人,偶尔,她似乎会在他那深邃无垠的墨瞳里看到不可理解的忧郁,但总是一闪即逝,她常会怀疑自己看错了。
“……不过他后来发现,就算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人生也得不到快乐。”
“为什么?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追问。
“因为他最爱的人,不在身边。”他涩涩低语。
她眨眨眼,顿时感到些许迷惑。为何她会有种错觉,他似乎是在说他自己?
“快吃吧!”他转开话题。“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喔。”她敏感地察觉他并不想多说,不再追根究柢,低头吃面,他也陪她一起吃。
两人静静的,都不说话,烛光掩映,室内流转着宁馨的氛围。
吃完面,她主动起身收拾碗筷,他本想阻止她,她朝他半戏谑地摇摇手指。
“让我来吧!你煮面,我洗碗,很公平。”
“但是你是客人,我是主人。”
“你就别跟我抢了。”
“好吧,那我们一起洗。”他跟着她来到厨房流理台前。“你洗碗,我擦干。”
她朝他送去一朵微笑,她也许笑得漫不经心,但那瞬间绽放的灿烂,却深深震动了他胸膛。
他蓦地撇过头,不敢看她,但眼角余光仍难以克制地瞥向她于衬衫下的修长美腿,曲线玲珑,肌肤莹润,勾惹他心弦。
他悄悄深呼吸,压下翻腾的男望。幸亏他是那种自制力很强的男人,否则……
“我想问你一件事。”她一边洗碗,一边突如其来地扬嗓。
他努力定神。“什么事?”
她将一只洗好的碗递给他。“为什么你要特地回来救我?你不知道这种天气开车上山很危险吗?”
他闻言,心跳乍停,忍不住望向她。“你担心我?”
她窒了窒,没立刻回答,水眸有些迷蒙。“我很感谢你。”
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杜非自嘲地勾勾唇。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他顿了顿。“我不是专程回来救你的,我本来就打算上山,刚好在路上看见你的车卡住了。”
“前面不是有落石挡路吗?你怎么走过来的?”
“就这么走过来喽。”
她蹙眉。“幸好你没被风吹走,太危险了!”
“你当我是林黛玉吗?那么容易被风吹走?我可是堂堂男子汉,别瞧不起我!”
他故作愤慨地抗议,她轻声笑了。
他贪恋地凝视她轻快的笑颜。“倒是你,刚刚被困在车子里,很害怕吧?”
“不会啊。”她否认。
“不会?”
“那又没什么。”
他讶异她的淡定。“你都不担心可能会发生什么状况?”
“最差的情况就是落石砸到车顶上,至少还有车子的外壳能保护我。”她淡淡地笑。
他瞪她,心口隐隐抽痛。
是什么样的经历,让她不将台风夜受困山区当作一回事?她肯定吃过许多更难受的苦。
想着,杜非不禁心生怜惜,看她的眼神更加温柔,满蕴情感。
夏雨蝶察觉到了,呼吸一凝,直觉想逃避他过分炙烈的目光,她别过脸,芙颊隐约赧热。
其实她还想问,为何当她打开车门时,他会那么激动地抱住她?那个拥抱不似寻常,其中隐含的意味太强烈了,强烈得她无法忽视。
乍见到他那一刻,她承认,自己是有几分惊喜的,很感动有人记着她,不顾危险来救她。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一切自立自强,他的出现令她措手不及,而那个拥抱,更温暖得令她怦然心动。
果真如芬姨她们所说,他暗恋她吗?
但不成的,他不能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响应他,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只能是普通友谊。
夏雨蝶混乱地想着,洗完碗,擦干手,便急着走开。“我想睡了,客房在哪儿?”说着,她举起烛盏,一时分神,滚烫的蜡油便滴到手背,她吃痛,步履踉跄,身子摇晃一下。
杜非警醒地及时伸出一只手揽住她腰身。“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烫到手了。”
“烫到了?哪只手?”他急急拿开她手上的烛盏,检视她烫伤的手背,跟着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回到洗碗槽前,扭开水龙头用冷水冲。
他专注地替她处理烫伤,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右手还环在她腰上,而她整个人几乎是小鸟依人地偎着他胸怀。
可她注意到了。已经许久许久,不曾如此贴近过一个男人,他坚实的胸膛以及身上的男性气息,冲击着她感官,而她惊觉自己竟不讨厌。
怎么会这样?她的心跳甚至加速了,狂野奔腾。
“好点了吗?”他低声问,气息暧昧地拂弄她发际,搔痒她圆润的耳垂。
她心韵更乱了,急忙抽回手,跳离他怀里。“我没事了,不痛了。”
天哪!她的脸好热。此刻夏雨蝶只能在心里偷偷感谢烛光朦胧,他应该看不清自己晕红的脸色。
他若有所思地望她,好一会儿,才拿起两盏蜡烛,领她到客房,放下其中一盏在床边小桌上。
“你好好休息,我会帮你反锁房门,你不用怕,我不会乘机对你怎样的。”
他沙哑地低语,也不知是真心或玩笑,但他关上门前,的确很君子地先行落了锁。
她坐在床边,盯着紧闭的门扉,有种奇特的预感。
今夜,她怕是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