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们要去哪里?”席咏深好奇的询问蔚绍华。
自从向她求婚后,他就搬进了他替她跟丫丫准备的“家”,平常只要有时间,他们都不会放下女儿自己外出,今天他却罕见的要保母照顾丫丫,吩咐她稍做打扮,然后在工作结束后驱车载着她骏上台北街头,没有事先告诉她目的地,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
“等等你就知道。”蔚绍华轻轻扬唇,空出了右手握住她的手。
“好吧,就看你想玩什么花样。”她弯起嘴角,也不急着知道答案。
今天的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跟牛仔裤,高大健硕的身材更显豪迈潇洒,让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他好几眼,不敢相信自己跟他还能有复合的一天。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他好笑的斜睨她一眼,刚好抓到她瞟过来的眼神。
“没有。”她尴尬的收回视线,即使关系已如此亲密,她依然像初识时,一颗心总为他小鹿乱撞。
蔚绍华唇一勾,突然倾身快速的在她唇瓣上亲吻一下,然后才又坐正身子继续开车,好像没事发生似的看着前方。
席咏深原本就评跳的心脏更加快速的驰骋起来,羞红了脸,一脸甜蜜。
他握紧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浓情密意随着目光交流而传达到彼此的心中。车子在夕阳薄暮的台北街头穿梭着,没多久就驶入一排林荫大道,熟悉的景象在眼前飞逝而过,令席咏深神色一凛,迅速看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别这样看着我,事情总该要解决。”蔚绍华安抚的握了握掌中突然变冷的小手。
“没用的,我们还是回去吧。”她脸色发白,冷汗开始在额边渗出。
“别怕,有我在。”他笃定的道。
他醇厚温柔的声音让她稍稍安定了心情,唇瓣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容,“好吧,我听你的。”
他赞许的微微一笑,车子也在她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停靠在一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旁。
“准备好了吗?”停妥了车,蔚绍华侧头看着她问。
席咏深深吸口气,点点头,“嗯。”
“那我们下车吧。”他又鼓励的握了握她的手,直到看到她肯定的神情时,才跨下车走到副驾驶座旁,替她打开车门,朝她伸出手。
将手轻轻放在他宽厚的掌心上,她的心感到踏实多了,鼓起勇气跨出迈向家门的第一步。“谁?”
对讲机在按下门铃之后传来询问的声音,敲痛了席咏深的心,那是她熟悉的母亲的声音。
蔚绍华朝近乡情怯的她点点头,大掌始终紧紧握着她,给她最大的支持与温暖。
她鼻子一酸,颤抖着声音回应,“妈,是我。”
对讲机那头静默了下来,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妈,我是咏深,求求你,让我进去好吗?妈,我好想你,拜托你让我进门……”席咏深一急,朝着对讲机哽咽的哀求着,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有多想念家人。
“伯母,我是蔚绍华,今天来是想禀告我们要结婚的消息,可否麻烦您开个门?”蔚绍华也趋前,朝着对讲机喊话。
但是,它依然一片静默,仿佛只是个装饰品而已。
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对讲机依然没有传出期待中的应允声音,席咏深疲惫绝望的低声道:“算了,我们走吧。”
看着她颓然垂下的双肩,蔚绍华知道她心中难受,握紧她的手道:“别灰心,我们再等等看。”
“不用了,他们不会原谅我的,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再接纳我这个女儿了。”她突然低泣出声,将被赶出家门的委屈与悲伤全藉着泪水宣泄而出。
“咏深……”她的哭泣让他心碎,他自责的道:“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他们该怪的是我不是你。”若当初他肯跟她结婚,相信她爸妈也不会用这么惨烈的手段放弃她。
“不关你的事,是我让他们失望了……”她哭着说。
父母都是教职,对她这个独生女寄望尤其深厚,好不容易盼到她大学毕业,正想送她出国留学时,她却未婚怀孕了,而且连孩子的爸是谁都不肯说,如果换成她是父母,想必也很难接受。
见她这样落寞伤心,他一颗心紧紧的揪在一起,心疼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本想在婚前替她将与父母的心结打开,但看来是他太莽撞了,反而让她又受到一次伤害。
“走吧。”她黯然的低垂着头,扯住他的手准备转身。
他皱皱眉头,不死心地朝对讲机道“如果你们真的觉得你们那该死的面子会比自己骨血相连的女儿重要,那该死的面子可以代替你女儿、女婿跟外孙女孝顺你们、陪伴你们的话,那我们没话说,以后我再也不会带咏深回来,忍受再一次的背弃伤害!”
“别这样……我们走就好了。”席咏深的眼泪又开始无法控制的滑落,赶紧阻止他继续说话。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但你们让我见识到原来天下还是有冷情的父母。”蔚绍华咬牙撂下最后一句话,握住她的手道:“我们走。”
她点点头,紧咬着下唇,艰困的跟着他迈开脚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回家的路是如此崎岖,她怀疑自己还能有回去的一天……“进来吧。”
突然,一道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让席咏深的心猛地一突,她迅速止步转身,泪眼婆娑的看着那道略微佝偻的身影,颤抖着沙哑的声音呼唤,“妈……”
蔡婉玲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的冷淡神色,开了门后迳自转过身走进屋内。
蔚绍华朝席咏深开心的一扬唇,牵着她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一片凌乱,不复席咏深记忆中的井然有序,以往担任国中老师的母亲持家森严,绝对不允许家里月兑序或杂乱,但现在却连沙发上都可以看到换下的衣物跟袜子,地上则四处散放着室内拖鞋。
席咏深讶异地环视离开将近两年的家,而后不敢置信的看向母亲,母亲的头发不知不觉中花白了许多,脸上憔悴的皱纹让她看来仿佛老了十岁。
“妈……对不起。”她低唤了声,随即双膝跪下,泣不成声的道歉。
蔚绍华心疼的想扶起她,但她却摇摇头,不愿意起身。
“你还有脸回来?当初要走的时候,不是说宁愿饿死在外头,也绝对不会回来求我们吗?”蔡婉玲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语气冰冷道。
“是我错了,妈,原谅我好吗?”
“当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妈的话把孩子拿掉?毅然决然就选择留下孩子、放弃我们,宁愿断绝父女,母女关系,也不愿意顺从我们的心意……你让我跟你爸每天就像生活在炼狱里一样,教我们怎么原谅你?”蔡婉玲痛心的道。
“妈,你也是母亲,怎么不能体谅我的心情呢?我爱我女儿,就像你爱我一样啊。”席咏深发自内心的说着。
“怎么会一样?你可是未婚怀孕,那个野种只会阻碍你的前途,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破坏你的人生?”蔡婉玲理直气壮的说。
“丫丫不是野种,也不是父不详,她是我的孩子,也是我跟咏深最爱的心肝宝贝。”蔚绍华沉着脸,不悦的纠正。
蔡婉玲这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半眯起眼打量他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玩弄我女儿的男人,你当时人在哪里?现在竟然还有脸跑来这边跟我大放厥词?”
“我对咏深是认真的,只是当初阴错阳差发生了一点误会,所以才会害她们母女过得这么辛苦,不过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们。我跟咏深已经决定结婚了,所以请伯母也不要再怪罪她。”蔚绍华缓缓道。
“结婚?你以为你愿意娶她,就可以弥补我们家曾受过的伤害吗?”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煎熬,蔡婉玲无法再平静,表情也激动了起来。
“妈,拜托,难道你真的这么恨我?不希望我得到幸福?”席咏深满脸泪水的低喊。
蔡婉玲闷不吭声的紧抿双唇,没有回答。
“够了,不要再埋怨你妈了,你知道从你离开家之后,你妈几乎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吗?半夜三更拿着你的照片淌泪、茶饭不思的,为人母亲的辛酸,你真的能体会?”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头的房内传过来,跟着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
“老公,你干么出来?”蔡婉玲赶紧迎上前搀扶着丈夫。
“爸?你的脚……怎么会这样?”席咏深惊呼出声。
“在你离家的那一天,你爸就中风不起,好不容易复健到现在,才可以拄着拐杖行走。”蔡婉玲难掩伤痛的道,这也是她不能谅解女儿的原因。
“爸……我……女儿对不起你。”席咏深跪爬到父亲面前,忍不住俯地痛哭。
席静山看着痛哭流涕的女儿,长叹了口气,严肃的脸庞神情沉重。
“请两位不要怪罪咏深,若真有错,就让我一个人承担,我会用后半辈子好好孝顺你们两位,好好照顾咏深跟女儿的。”蔚绍华也跟着上前,在席咏深身边跪下,坚定环抱着她的肩膀。
“绍华……”席咏深含泪瞅着他,千言万语都无法诉尽她的感动。
“你们还是快走吧,不要再烦你爸了。”就怕丈夫再受剌激,蔡婉玲连忙下逐客令。
“不,若你们两老今天不原谅我们,我跟咏深是不会离开的。”蔚绍华态度坚毅的迎视着席静山的目光。
席静山的视线在他英俊的脸上梭巡很久,好半晌才出声道:“进来吧,我要看你够不够资格当我的女婿,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没问题。”蔚绍华接受挑战,起身跟着席静山走入房内。
客厅霎时只剩下席家母女,谁都没有先开口,四周只有席咏深哽咽低泣的声音。
就在气氛凝重到快让人窒息时,一道幽幽的叹息声慢慢扬起,“起来吧,去帮我倒杯水来。”蔡婉玲干涩的道。
“妈?”席咏深喜出望外,知道这是母亲让步的前兆。
“冰箱里有你最爱吃的绿豆汤,妈每天都会煮,就怕哪天你回来我没准备……今天倒好,还真的碰上了,你自己去盛一碗吧。”蔡婉玲低垂着眼睫说,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
“妈,我就知道你还是最疼我、最爱我的,谢谢你。”席咏深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的拥住母亲。
“有哪个母亲不是一心为了儿女着想?你现在也当妈了,应该能体会妈的感受。”蔡婉玲红了眼眶,一向坚强的她也不禁哽咽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妈对不起,我爱你。”席咏深流泪道。
“肉麻死了,快去帮我倒水啦,想要我渴死啊?”女儿这话让蔡婉玲有些不自在,只好佯装不领情的推推她。
“遵命,我马上去。”席咏深抹去泪水,快步的跑进蔚房。
看着女儿的背影,蔡婉玲一直故作冷淡的脸上总算浮起一抹为人母亲的心疼笑容,唉,即使这女儿再怎么让她失望,始终是她的女儿啊,就算做了再大的错事,她心里其实还是牵挂着女儿的,只是面子跟自尊让她无法拉下脸去关心求和。
至于那个跟女儿回来的男人,看起来气宇非凡,还算上得了台面,对女儿好像也一往情深……也罢,即使过程不是很见得了人,但至少结果还是导回了正轨。
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他们一家一个和解的机会,她是该见好就收,免得真的失去了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