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西北边的瑛珞国,瑛王府。
首相张淳瑜正在大厅里翘首等待。
瑛王,是瑛珞国成年后受封出宫的女性皇族封号;珞王,则是相对等的男子封号。因为前帝只育有两女一儿,长女仲孙琬登基为帝以后,还承袭瑛王、珞王封号的各只有一位,其名分别是仲孙霏与仲孙夏。
张淳瑜等候时一点也不浪费时间,品茗着邻国卓豫友好贡奉、再由当今琬帝赏赐的珍贵名茶,膝上搁着待批阅的卷宗,手里拿着地方官员上书,专心致志阅读,喃喃地吟念:
“这个扈州偏远,怎么就老出神童呢?是地灵人杰,山水特殊么?”
她困惑地摇头,提笔写下要扈州知州将小神童送到扈州官设学堂好生安置,等学堂教席先生认可后,再送到都城来,都城另有为神童特别设置的学堂,在里头教导天文地理、皇舆国情,培养人才,将来为国所用。
张淳瑜扭扭脖子,将写好评议的上书搁在桌上,已经有一小迭。
“接下来的是,唔,贵州的丝绸想涨价?这可不行啊,会扰乱物价的。”
窸窸窣窣,整个下午,张淳瑜都沉浸在公文中,批阅指示不断。
傍晚,仲孙霏总算回府,身后还跟着斯文安静的仲孙夏。
姊弟两人是当今瑛珞女帝唯一的一对弟妹,仲孙霏年满二十岁后依祖例受封瑛王,仲孙夏则再晚两年才受封珞王出宫。
仲孙霏一身暗红猎装,脚蹬半筒靴,边走进来边解开深褐色披风,随手交给管家老季,看见张淳瑜要起身见礼,抬手让人坐下。
“妳那堆公文会塌掉,别起来。”仲孙霏朗笑,飒爽利落坐下,随手取来几上茶壶往杯中倒满八分,解完渴后才说话。“季叔说妳等了我一整个下午,怎么不让人去叫我呢?早知道妳在等,我就不猎花鹿了。”
“您难得有此雅兴,更别说先前忙于雕刻器皿销卖,好久没放松心情了,下官不想打扰。”
张淳瑜淡淡说完,对仲孙夏点头见礼。
仲孙夏也朝她颔首,已坐到皇姊身旁的位子上。
“哈哈,首相对我宽厚,就是对小兔子、小鹿们不仁慈啊。”
“您射艺精湛,想必没有重伤猎物;加上好德,只取十分之一获猎,其他都治疗放生了吧。”
“嗳,什么好德,只是依国法行事而已。我知道许多人不守这条获取十分之一的规矩,但身为皇族子弟,当然要率先遵守。”对于张淳瑜的称赞,仲孙霏不甚在意,又啜了口杯茶。“说吧,什么事儿?”
“我们安插在嗤人族里的探子有消息了。”
仲孙霏抬起昂藏凤目。“我就猜到是这件。情况坏成怎样了?”
张淳瑜颔首,柳眉轻拢。“喀喀族长已经被俘虏了。”
仲孙霏讶异。
“这么快?不是才收到消息,说卓豫大军要攻打嗤人族而已吗?”
“是。依我们计划,此次与喀喀族长说好,我们供应兵器,让他们有实力与卓豫交战,族长则允许我们开采嗤人族领地里的矿脉。但是卓豫皇帝似乎受不了喀喀族长屡犯边境,转守为攻,并且联系嗤人另外一个支族,联合他们把喀喀族长拉下马来了。”
“所以,现在嗤人族的大族长换人了,而且与卓豫交好?”
“还不知道换成谁,但倾向与卓豫往来这点,怕是没错。”
“可恶!那几百箱精良的铁器都白送了。”仲孙霏大力拍椅子扶手,凤目速掠。“妳说卓豫会不会是知道了嗤人草原有矿脉一事?”
“还不一定。”张淳瑜犹豫。“当今大陆上强盛的五国里,瑛珞、卓豫、沧浪、翼国、大燕,俱是人才济济,各有胜场独擅。在工艺制造这方面,咱们瑛珞向来独步群国,制造技师与寻矿师最多,也最注重这部份消息,其他四国要领先咱们探勘到嗤人草原有矿脉,一来无人,二来无方法,应是不可能。”
“嗯。那么便还有机会抢先卓豫,与新族长订下开采权。”
张淳瑜面露难色。“下官便是觉得此事困难。先别说嗤人族内部还在纷乱,咱们尚不知要押注扶持哪位支族长;据说卓豫皇帝已为此派遣能使,要助嗤人各支族团结,公正选出大族长,定议友好盟约。”
仲孙霏这时总算也凝重起来。
“真是糟糕,咱们慢好几步了。我想想,问题在于,对于过去受喀喀族长鱼肉的嗤人各小支族而言,卓豫此次帮了他们,感情深厚,什么好处都会先给卓豫,咱们先前帮助喀喀,现今立场反而惹人讨厌。”
“是。要想抢下开采权,可说是难上加难。”
仲孙霏沉吟。“得说服嗤人的新族长就事论事,让他信任咱们。过去咱们能提供喀喀铁器,而今新族长需要什么,我们也能给。先弄清楚最有声望当下任大族长的是谁,以及卓豫派去的使节提供了什么好处。”
“大族长人选有几位,但还没有谁特别突出。至于您要知道的第二个问题,答案是,没有。”
“……什么?”
“依探子回报,使节已经到达此次攻打喀喀使力最多的穹剜部落了;但他至今都在接受招待,并未提出任何建言或计划,我也想不懂如此拖延是在卖弄什么玄虚。”张淳瑜困扰地直白道。
仲孙霏叶眉讶异扬起,不可置信。“总不会是去喝酒吃肉,做做样子吧?那使节是什么身分?”
“是卓豫前朝皇帝的第八皇子,当今皇帝最年幼的弟弟,八王爷宪王。”
仲孙霏睁了睁眸。“这位宪王过去有何建树?”
张淳瑜愧疚地垂下头。“下官无能,还没查出来。”
“嗯,不怪妳,卓豫的情势不好探听。咱们在嗤人那边的探子怎么说?宪王在嗤人部族里都做什么事情了?”
张淳瑜翻出探子密信,照实说来。
“宪王已到达月余,目前热中于练习嗤人语言。据说这是前一位使节,也就是他的兄长七王爷安王交代的。另外便是认识各家的长老妇女孩童,以及与穹剜支族长库洛什练习打搏击,晚上则教导嗤人勇士们划酒拳。”
“这宪王不是聪明绝顶,就是白痴到底。”仲孙霏结论,撑着下巴。“卓豫皇帝极为重视此次盟约,否则也不会派遣他的皇弟担任使节,只是不知这皇八弟宪王,要怎么达成这任务。”
“咱们是否也该赶紧派使节前往,好与嗤人争取?”
“唔,派是要派的,只是这人选嘛……”仲孙霏抚额沉吟,细长凤目瞇起。“卓豫派出皇八弟,诚意足够,但咱们瑛珞皇族向来单薄,可没那么多兄弟姊妹,除非我亲自去。”
张淳瑜瞪大眼。“请瑛王再多加考虑,这事虽然重要,但嗤人那方情势未明,万一您去了,嗤人对您不欢迎呢?”
仲孙霏淡淡哂笑。
“瑛王忙于政务,怎么去得成?要去,孙霏才可以去。”
此话一出,在场两人俱是脸色一变。
当今瑛王会找人在书房里代理职务,自己则跑到民间嬉游查访,扮百姓时便叫孙霏,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仲孙夏抿起薄唇,侧撇过头。
张淳瑜见他不欢喜,再者也觉得这事情还不需要劳烦到仲孙霏,是以迟疑开口:“您又要微服吗?”
“是啊。孙霏也好久没出去玩了。”
“呃,您分明今天才去猎场。”
仲孙霏哈哈笑。“放心,最近国内无事,倒是矿脉关乎将来能否持续出产珠宝器物,非得抢下来才行,否则咱们的银根就要断灭了。”
张淳瑜微讶。“金鹫山矿脉已经到头了吗?”
“枯竭了。”仲孙霏凝眉。“昨天才递到的消息,说是从上个月开始就没再找到可以用的矿石,连等次最糟的黑玉都没有了。”
“嗯,寻矿师确定嗤人草原矿源充足,确定有翡翠硬玉、紫玉髓、绿松石三条,其他零星的宝石矿苗也很有价值,如果能顺利开采,咱们的工艺品还可兴旺近百年。”
“所以啊,就算卓豫宪王的骨头再硬,我也得把他踩在脚底下。此行想必将收获颇丰吧,这可是探查嗤人与卓豫情势的好机会。”仲孙霏笑。
张淳瑜颔首。事关重大,没得商量了。“您既然要暗访,那么我回头就给探子去信,让她接应您。”
“嗯。”仲孙霏又笑,两人有极好的默契。“我不在的时候……”
“下官必定竭尽所能辅佐皇上。”
“哈哈!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仲孙霏笑弯了腰。“这些妳早在做了,交代妳干嘛?”
“那么是什么事?”张淳瑜问。
仲孙霏眼波神秘,含笑拍了拍身旁仲孙夏的膝盖。
“我最近愁的就是珞王配妻这件事。我们珞王文雅俊逸,谦冲高贵,又是当今皇族中唯一的男子,备受我与皇姊宠爱,要我说,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子,才有幸能迎我们珞王为夫。”
“您说的对。那么下官就先从一品官员,以及有国师头衔的技艺能人中挑选,接下来再由--”
仲孙霏扬手打断。“淳瑜妳没听懂我的意思。”
“嗯?”张淳瑜张大眼,身子前倾,更用心了。“该怎么做,还请您说详细些。”
“呵,要说群凰之中谁为首,那自然是皇姊,接下来为我,但我不可能迎弟为夫,那么妳说,再按接下去的品阶算,一品官员里,谁为首?”
张淳瑜眼皮跳了跳,觑见仲孙夏让仲孙霏牵着的手骨抽抖,那俊秀细致的脸庞可疑地暗红。
“百官相为首,是下官。”
“那么请问首相可有婚配了?”
“尚未。”
仲孙霏含笑轻轻点头,再开口暗示。
“深夜帐冷,首相独眠不嫌寂寞吗?”
张淳瑜垂头,心里发凉。“下官习惯与书为伍,平日里只读书批文,并不觉得无聊,而且……家中并没有侍人。”
“首相果然聪颖,知道我在问什么。”仲孙霏很满意。“那么妳也应该知道珞王的婚事该怎么办了?”
张淳瑜把卷宗放到桌上,耿直起身,站到两人跟前躬身垂袖。
“下官福薄,不敢、不敢迎珞王为夫。”她特意加重语气,希望显出诚惶诚恐的模样。
仲孙霏凤目含威,握紧弟弟的手,为那发寒掌心不舍。
“张淳瑜,趁我说好听话的时候妳最好就答应了!别到时逼不得已迎人,心里更不服气!”
张淳瑜更弯低了腰,脸庞正对地板,视野里只有石子花纹。
“下官不敢迎珞王为夫。”
“妳--妳胆敢再说一次试试!”仲孙霏胸臆突起火气,掌心重拍,桌几茶盘咯吱响,甚至有一只琉璃杯滚到地上。
不是没听见怒吼,但张淳瑜不由自主地便要分神瞅去,还记得分心不着痕迹,脖子与柳腰依旧维持低垂姿态。那琉璃杯因为质地精致坚固,一点裂隙都没碰出来,不愧是瑛珞自产,要是换了翼国琉璃杯,早玉碎了。
“这两年来多少一品官员、高门大户为家中女子说项,千金百礼重聘,珞王都不屑一顾,执意空守王府,就因为欣赏妳。如此屈就,妳竟然说不要?”
张淳瑜背脊僵麻,不能挺身,只能更弯下腰来,希望回避这两姊弟一个太过火热、一个太过清冷坚定的目光,矢志不移地吟诵一句话:
“下官不敢迎珞王为夫。”
整间大厅静悄悄,只有仲孙霏愠怒的抽息声不绝于耳。
张淳瑜心如止水,等候发落。
许久后,从未开口的人才说话。
“本王可以知道原因吗?”仲孙夏讲这话时,连态度都是清徐冷傲的。
温存有致的磁嗓掳获多少瑛珞女子倾心沦陷,但不论如何热切的追求,因着他身分雍贵,总是尚未走入他眼帘便被安排远离,是以他虽貌俊诱人,却从未被唐突过。
他真该改名叫秋天或冬天,而不是夏天。张淳瑜如此想着,自知大逆不道。
“说话!”仲孙霏拍桌。
“下官不敢说实话。”再弯低腰杆。
“首相请起身,仲孙夏愿听实话。”
“多谢珞王仁慈。”她支吾了声,并不大相信,但腰酸,所以还是站直了,不意外抬眼便望入仲孙夏的眼眸,两潭渊泉盛着猜不透的情绪。
仲孙夏脸庞静僻,直接对着她道:“我有哪里不得首相满意吗?”
“下官从未想过所迎之夫该是何种样貌品行,因此无从评判比较。珞王便是珞王,样样都好,完美无瑕,并无哪处不得人满意。”
“但是我并不让妳动心。”仲孙夏直言,澄澈长眸瞅着她,轻徐嗓音慢慢道:“我欣赏首相,愿意委身,首相当真不肯要我吗?”
张淳瑜深吸口气,一鼓作气直言:“珞王并非赏识下官,只是因为下官不受您容貌影响罢了。您厌恶旁人喜您貌俊,所以才挑上不太会注目您的下官。”
仲孙霏微讶,转头看弟弟。“是这样吗?”
仲孙夏脸色冷凝,可比霜雪。“我就欣赏首相没眼力,不行么?”
张淳瑜险些噗哧笑出来,她用衣袂掩唇,忍住笑意。
“下官没眼力的地方太多,为了避免耽误您终身,还是请您另择良配。”
仲孙夏俊面淡漠,冷冷的质气,搭上天人般出尘的相貌,令人不敢随意亲近。此时他少有变化的面庞略显愠色,纤细但指骨分明的手握成拳,隐隐发怒。
仲孙霏见了,拍拍他肩头,气势慑人地对着张淳瑜剖析威胁。
“民间一般男子十六至十八岁间订下婚配,二十岁成年后完婚。虽然我们皇族血脉因为男子稀少,常将人留至二十三岁,但那是在已有婚配的情况下。珞王今年满二十,未有配妻,已经太晚了;虽然先前都对外说是情系首相,朝野才没有催促声音,但首相至今未肯下聘,已经有人在嚼舌根了。”
“下官惶恐。”张淳瑜弯腰垂头退两步,心里暗暗叹息。所以说,别没知会就先拿她当挡箭牌啊!任凭他姊弟俩如何位高权重、为所欲为,到头来还不是得顺应民意,听取朝臣意见?这是皇家人的悲哀,她同情,但一点也不想参与。
仲孙夏悠悠瞅睇她,绷紧的声线略有不稳。
“首相当真不迎?”
张淳瑜心中惋惜。瑛珞的第一美男子,多少人仰慕不敢亵渎,但孤岭高花,谁又能攀?重点是,他也不愿意让人摘呀。
“下官无能,配不上珞王,请珞王……另行择定喜欢的女子吧。”这是她能给的最佳建议了,至少他身为皇族的好处是还能自己选。
仲孙夏敛眸,无语自伤的模样,谁见了都心疼。
仲孙霏感伤地搂紧弟弟,伏在他肩膀摇头。
“我可怜的珞王啊,别难过,你太美好了,是那些女人低俗如草,没一个配得上你。回头我跟皇姊商量,假若真的没有适合你的人选,或者干脆就别配妻了,姊姊们照顾你一生,那有多好--”
张淳瑜闻言愕然抬头,因为瑛王正在埋首哀叹,所以她直接对上拍拂安慰姊姊的仲孙夏。
他耀黑精明的眼瞳觑来,射中靶心般地直接而毫无避讳,神态慑人,皇威凛凛,警告着她。
她心房震了震,恭敬地拱手直言:
“恕下官冒犯。瑛王所言,有违宗室礼法,不可行。”
果不其然,仲孙夏狠起眼神瞪她。
他只瞪一瞬就收敛住,恢复清俊冷态,因为仲孙霏坐正了身子要发难。
“首相难道没看见珞王有多委屈吗?普天之下既然没有女子配得上他,留在宫里让我跟皇姊照料有什么不对了?”
“自瑛珞开国以来,皇室子女成年后必得婚配,至今未有例外。下官相信皇上深明先祖皇帝制定宗室礼法的用心,会率所有皇族潜心遵守。”
“张淳瑜,别这么死脑筋,礼法是人定的。”仲孙霏皱眉。
“礼法匡扶社稷,不可废,不可改。”她垂头,不卑不亢,字字清晰。
“首相说得对,瑛珞是仪礼之邦,祖制既定,皇姊莫要为我违反旧制。”
仲孙霏摆手,极为厌倦,对着张淳瑜说话。“首相既然不想迎珞王为夫,那么得保证将来也不会迎任何男子为夫。万一妳有婚配,不就显得今天的珞王可笑,不如其他男子吗?”
张淳瑜睁大眼。事情能这般混着算么?但见仲孙霏认真肃杀,仲孙夏抿唇沉默,显然这两姊弟看重皇家面子的程度,远大于关切她后半生快乐与否。哎呀,任劳任怨多年,她这么无关紧要啊?但……无关紧要的好!往后她这根草,哪里快活哪里长去,没人管得住。
她心里窃喜,露出面上烦恼、可仍旧忠心不二的模样。
“承蒙瑛王重视,下官愿遵奉瑛王命令,此生竭尽所能,但求瑛珞兴旺,不耽溺于小儿女情怀。”
仲孙霏与仲孙夏皆是眉头深锁,互觑了一眼,仲孙霏才开口:“首相不会怪我们自私吧?”
“下官也是审慎考虑,方才答应。”她很诚恳。“下官若另外择夫,等于污辱珞王,此事万不可为。”
“嗯,说得没错,妳也是知道分寸的。”仲孙霏沉吟,又道:“但妳当真无意迎夫?也不埋怨我们?要知道,万一哪天妳与同僚闲谈间说出去,会闹出大事情来;除了朝中挞伐,我与珞王也会失去民心。”
张淳瑜低下头。“瑛王不必担心,下官性格呆板无趣,除双亲外旁人难以容忍,甚且心在公务,无暇他顾,深恐耽误他人大好岁月,从未妄想有朝一日迎夫成家,所以瑛王所提议,实为两全其美之法。”
“是吗?”嗓音沉冷,是仲孙夏。
张淳瑜赶紧再弯下腰。为人臣子,腰杆儿就得软,越软越好,活得越久,这是上一任首相最恳切的金玉良言,她奉行多时,从未有疑虑。
“下官句句实话,字字肺腑。”
“呼。”仲孙霏吁口气,相信了她。“那么依首相看,珞王的婚配人选该怎么办?”
“下官建议,先从朝廷一品大臣与其家属中筛选,技艺能人也可考虑。严审出身后,经观星厅国师看过命盘吉良,再让珞王选择一二,与之相谈共处,决定属意者。”
“嗯。”仲孙霏颔首,转头问话:“觉得如何?”
“我有得选吗?”仲孙夏脸容寡欢,声调冷硬,不太昭显情绪的人,此时怒意显露。
仲孙霏紧紧握住他的手,很是伤感。
“我的好弟弟,让你受苦了啊。虽然逃不掉配妻这件事,至少别太委屈自己,挑剔没关系,选个上心的,嗯?我跟皇姊光想到要把你送出门就伤心呀,想想你这脸蛋、这性情,哪有女人能配得上你呢?唉……”
仲孙夏不作声,任仲孙霏宣泄情绪,片刻后侧首,视线冷箭般朝唯一的外人张淳瑜瞪去。
她赶忙垂头站到边上。依前首相倾囊相授,装聋作哑也是活得久的要点。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仲孙霏才稳住情绪,整好表情,霸气十足地道:
“我出门的时候,政务一切就交给首相,出了事情唯问首相,没异议吧?”
“遵奉瑛王命令。”张淳瑜弯腰拱袖,恭谨中带自信,颇有人才风骨。
“另外,珞王的配妻人选也一并办妥了,我回来见了人,若不满意,也唯首相是问。”
“下官遵奉命令。”她垂首。“那么下官这就将您要微服北行的事宜交代下去,预计五天后出发,您看如何?”
仲孙霏沉眸想了想,摆手制止。
“太晚了,能多快便多快吧。扮作半路被掠劫存活的商人之女,带上三五个护卫,不要男人,好让嗤人族跟卓豫宪王掉以轻心。”
“是,下官这就去办。”
她颔首,往前几步抱起卷宗,恭谨退下。
直到退出大厅,张淳瑜都没抬眼对上仲孙夏,可偏生那关注忽略不得。即使他没睐来,正与仲孙霏说话,也能察觉他在留心她。
太好了,碰上挑剔的主,她这媒婆粉墨登场就遇难关,只盼望关关难过关关过,风平浪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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