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你往那边一点。”华容蹲在花园里,对着一株盛开的月季,笑容满面,她的眼不离,紧盯着的月季,频频向边上像是帮她扶着什么的弄玉招手。
这阵子她一直待在床上休养,终于可以出来了,感觉啥都好玩好看。
早上她又架了梯子,去爬那堵能看到燕炔上朝的墙。
燕炔还特地绕到墙下,佯装板起脸让她多注意安全,引得她咯咯直笑。
这时候的华容,满心满溢的都是快乐。
她带着弄玉在花园里胡闹,沾了不少泥和碎花瓣、碎叶,边上的倚翠也没拦她,反而是笑着在一旁守候,大家都很怜惜她最近频频受到惊吓,又伤又病的。
“这边、这边,弄玉,再过来些。”不时大呼小叫,笑声清脆,偶尔撒娇腻人,“倚翠,擦汗,我最喜欢倚翠了。”
倚翠笑咪咪地反问:一那小姐你是喜欢倚翠多些,还是王爷多些?」
“呃……”华容抬起头认真地想了想,笑得更灿烂了,“最喜欢倚翠,最最喜欢乙哥哥!”
天真稚气的欢声笑语,让经过花园的仆人也会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露出笑容,这义王府里,极少有这么天真单纯的人物,也不曾有人笑得如此欢快。
“这花开得真好,也难怪妹妹你看得如此高兴。”突然插进来的声音,有一股挑衅般的气焰,在嘻闹欢乐的氛围中如一道冷剑划过。
倚翠敛了笑容,扯扯也蹲在地上的弄玉,对着花园入口处缓缓行来的一干人,两人做福身行礼状。
华容笑嘻嘻地鼓着腮帮子,侧身往后看了看,又不在意地继续蹲着看那株月季。
走过来前呼后拥的一群人,是仍然住在义王府的奉安郡主。
她的脸美艳而年轻,正是如花少女绽放的时期,却冷冷地将华容称为妹妹,怎么看都有些别扭,毕竟华容看上去虽稚女敕,身分却已是妇人。
很快奉安郡主就到了华容三人边上,刚才发话得不到回应有些没脸,美目来回扫视,恨不得在华容身上灼出火焰来。
“华夫人,我们郡主问你话呢,你就不能迟些再赏花吗?”一位跟在郡主边上的丫鬟出头了,奉安郡主的脸多了些笑意,有个机警的下人开口才不会丢了她的身分。
华容依旧没有动,虽然已经来了王府好几个月,不过她平时见的人少,对于华夫人这名头并不熟悉。反正在她眼中,看着她说话的,才是和她说的,不管怎么叫她都好,而此时她侧对着那个丫鬟,眼神也没对上,自然是不知唤的是她。
这下脸色难看的不仅奉安郡主一个人了,她身后所有的下人面色都不好,这华夫人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小姐,郡主有话想对你说,一会再玩吧。”倚翠扶起华容,用手绢给她擦汗,将她身子带转面向那群人,“郡主莫怪,我家小姐不知道您唤的是她。”这一句说得很轻,替华容致歉。
“大胆,区区下人竟敢擅自猜度郡主心意!华夫人好大的派头,如此目中无人!”那丫鬟彷似得了理,扬起手就给了倚翠一巴掌。
啪!啪!脆响声刚落,又是一声同样脆的巴掌声响起。
却见华容一副小老虎般的模样,将倚翠护在身后,这一下巴掌和拉人动作,在场的人竟是完全反应不过来。
“你打我倚翠,那我就打你!”华容大声说,这时候她丝毫不惧,双目圆瞪,对上似乎要喷火般愤怒的丫鬟。
那丫鬟再嚣张,也不敢对华容还手,愣了片刻,才委委屈屈地退回郡主身后,捂着脸,泪光闪闪煞是一副受了欺凌的模样。
奉安郡主一开始被华容的气势震住,看自家丫鬟被打也没反应过来,等回了神,才勃然大怒,“妹妹好大的脾气!姐姐我看妹妹在赏花好言相问,没想到妹妹不屑于回答,弄个丫头来搪塞倒罢了,还连你家丫头都动不得了!”
“你这人好怪!”华容皱着眉,却不是害怕,“你问赏花的人,我又不是在赏花……她打我倚翠,我就打她!”奉安郡主的话她并不完全懂,她就听明白了一句,问自己赏花什么的,后一句是指着那个流泪的丫鬟说的,不看则已,看完她眉头皱得更紧。
“你们都是怪人,她先动手打我倚翠,我们不哭她哭,羞不羞!还有你,我不是你妹妹,你认错人了。”
以前女乃女乃常看着她叹气,说她是华家独女,还说如果她有姊妹兄弟就好了,叹气次数太多,她可是牢牢记得自己是没有姊姊的。
郡主那个气啊,冲口而出:“你不是赏花,蹲那月季前干嘛!”
“看蚂蚁。”华容理直气壮。
“看……看什么蚂蚁!”奉安郡主要抓狂了,这华容什么人啊!
突然一只大黑蚁被捏举到奉安郡主的鼻子前,前面的大蚁钳和细细的蚁腿、发亮的蚁肚都赫然放大在她的眼前,不断挣扎蠕动着。
却是华容以为她不知道什么是蚂蚁,又觉得很难解释,直接从地上捏了只粗壮的大蚁给她瞧。
“哇,走开!”这下像炸了锅,奉安郡主一把推开华容,尖叫着倒向后面的丫鬟仆妇,不断地干呕,“疯子!她是疯子!”
后头的丫头还有顾忌,两个中年仆妇可不怕蚂蚁,直接冲上来就推挤华容。
倚翠和弄玉赶紧也迎上去,推推攘攘间,只听奉安郡主一边呕吐,一边恨恨地搁下狠话:“你们不用在这一副装颠卖傻的模样,下月我和王爷就要完婚,就算你被封成侧妃,也得受我这个正妃管辖!”
华容没听懂,倚翠却明白了,心中惶惶担忧的她一个不察,就被推倒在地上。
华容毕竟是主子,本来那两个仆妇就是专挑倚翠和弄玉下手的,趁机就连脚都动了,连往倚翠身上踩了好几脚。
“你们打我的倚翠!”华容彻底怒了,大吼一声就往那人身上扑过去,冲力之大,连带着那肥胖的妇人撞到了奉安郡主和扶着她的丫鬟身上,一千人摔在一团。
华容红着眼骑在那胖妇人身上,那妇人身下又压着奉安郡主,可她一概不管,又抓又打,又撕又咬的……
燕炔这天很忙。
南昭死了质子,大怒而动作频频,潜在南昭的细作传来不利的消息。
皇帝燕烽罚了他一年的俸,又让他和封地在南边的安南王独女奉安郡主速速完婚,已便能在和南昭开战时,确切得到安南王的重兵协助。
奉安郡主年方十六,貌美如花,纵然娇惯了些也不掩她的艳色和娶她的利益,朝中不免就有了一股小小的非议,认为燕辉对燕炔的处罚实乃明罚暗赏。
那些早就不满燕炔武勇声名的保守派伺机而动,又拉拢了一群言官进行再三弹劾。
燕辉对这些言官再不满也不能直接否定,于是天天拉着燕炔在宫里商议,怎么才能尽快引得南昭出兵,才好派燕炔出战,打赢了后,就不会再有人天天叫嚣着送上罪人议和之类的。
要当繁华盛世的一代明君的燕辉,最烦的就是那些脑袋顽冥不化的老学究,也不想想燕炔乃他同母兄弟,怎么可能真的行什么大义灭亲之举,将他交给南昭处置。再说质子郎杰敢捉走燕炔的女人行侮辱之事,侮辱了燕炔就是侮辱了整个燕家皇室。
所以,兄弟俩在面对众臣时,一个安抚,一个不语,私下却密商做行动的准备了。
到了天色全暗,两人才从战图中起首,燕炔准备告辞。
“三弟,娶郡主之事筹备得如何?”文弱的皇帝懒洋洋地提醒。
“皇兄,您不只一个弟弟……”
本来说好的,大婚之后由皇帝册封华容,来保她的地位,他要她入皇家玉碟,进宗谱,华容不通世事不会在意名分,娶郡主然后专宠她,这似乎是对大家最好的一个安排。
皇家需要安南王的兵力和忠心,可燕炔总觉得不管是他还是奉安郡主,对彼此的看法都太过功利,没有感情在,所以他想了又想,这桩婚事只需要一个亲王,而不是他燕炔。
“在母后眼里,她可是只有两个儿子。”燕辉有些恨其不争,也不想想安南王手上如此大的兵权,若不是疼他这个亲弟,自己又何苦来做这个白脸。
“臣弟心中……已经有人了,这样对郡主不公平。”
“关于这一点,朕以为已经达成了共识。”皇帝挥手,表示这事不值得再讨论,示意燕炔可走了,燕炔也只好蹙着眉头离开。
等燕炔离开不再见身影,燕辉一整容色,“喜贵,人准备好了没有?”
“万岁爷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燕辉点头不再相询,喜贵在看着自家皇上,心里暗自叹气,义王爷果然还是太信任这位兄长了,皇家安能有傻媳?就算是个侧妃,也是难容的。
门房引着燕炔进门,燕炔一眼看到管家燕齐在不停地踱步,看样子在等着自己。
燕炔问:“有事吗?”
燕齐指了指门廊暗处,欲言又止。
“乙哥哥……”小猫一般低的声音,如果不细听就会错过。
华容?她今天怎么会来前门等他?燕炔狐疑地眯眼向声音来处看,太黑,只能隐约看到有人蹲在那里,如果不是她出了声,完全看不清楚是她。
她怎么了?感觉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些担忧,是谁让她害怕了?
燕炔皱了眉,“容儿出来。”
“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生气?”
“你做了什么会让我生气的事情吗?”
“他们说你会生气……”她怯声怯气的,带了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