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苡甄带范刚前往附近一间餐厅,步行约十分钟便可到达。
“你常来这里吃?”范刚把握机会,探问她平常用餐习惯。
“没有。只来过几次而已。”这里一份套餐三百多块,不算太贵,但常常吃未免奢侈,她晚上不是买便当,就是吃自助餐或面摊而已。
范刚意会的点点头,随后两人各点一份套餐,自然地闲谈起来。
这是相识至今,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坐下来吃饭聊天,令范刚欣慰感动。
汪苡甄也没想过两人可以这样自在地相处,似乎她在一次次尝过他的手艺后,对他这个人也大为改观了。
用餐期间,范刚不禁观察着她,发现她对服务生很客气,送餐或加水,总会向对方微笑道声谢,而当附餐甜点的焦糖布丁上桌,听到隔壁桌孩童嚷嚷——
“妈妈,我也要吃布了。”
“刚才问你,你说要吃冰淇淋,没有布丁了。”只点一份套餐跟孩子一起吃的母亲说道。
“我要吃冰淇淋,也要吃布丁。”小孩嘟着嘴说道。虽然吃完冰淇淋,可现在看到隔壁的布丁,也好想吃。
汪苡甄见状,将桌上布丁端起,转个身就送往隔壁桌。“不介意的话,给孩子吃。”她对母亲笑说。
“这这怎么好意思?”孩子的母亲显得尴尬,尽管是附餐的小甜点,却因孩子吵闹而打扰隔壁桌客人,还让她请客,怪不好意思的。
“不会。”汪苡甄仍是微微一笑,看向张着大眼瞅着她、约莫三、四岁的小孩。
“谢谢。跟阿姨说谢谢。”孩子的母亲也不好再推拒,要一旁的孩子道谢。
“谢谢阿姨。”小男孩顿时笑咪咪,因一个布丁露出无比开心神情。
汪苡甄回过身,却见对面的范刚瞅着她。
“有什么问题吗?”纳闷地问。
“没有。你很喜欢小孩?”他微晒问道。
“呃?也谈不上很喜欢啦!”她回得有些尴尬,不认为自己是母爱过剩的女性,身边也没有小孩让她接触,只能解释道:“小时候觉得布丁这种东西很珍贵,虽然自己很想吃,却因身为老大,总要让给弟妹,从他们那里分得一、两口就觉得满足了。
“长大后也许吃过的点心多了,不再认为布丁有多希罕,不过我能了解小孩那种心情,把布丁给他,换得他一份笑容,其实挺值得的。”她笑说着,第一次对他提起家人的事。
范刚闻言,脸上露出更明显的笑意,一双眼不觉深深望着她。
想象她待弟妹的友爱情景及方才给孩子布丁的作为,他对她更多几分欣赏。
餐后,两人从容地喝杯咖啡,他接续先前话题,问起她弟妹及其他家人,她也没刻意保留,告知家里有爸妈及一个妹妹、一个弟弟,父母跟已出社会工作的妹妹都住高雄,年纪较小的弟弟大学毕业后便去当兵,也即将退伍。
她自然地向他谈起童年往事,他也和她分享一些自己的成长经历,直到两人喝完咖啡又喝完一杯水,她才开口提醒该离开了。
她拿起帐单准备结帐,却被他一把抢了去。
她抬眸,不解望着他。
“亚尔家族的家规之一,绝不能让女性付帐。”他神情严肃地强调。甭说她是他未来老婆,就是一般交情的女性,他也不会让对方付帐。
就在他的无比坚持下,她只能放弃跟他抢帐单,结果又白吃了他一餐。
两人步行返回住处,一路上继续开聊着,彼此都不免意外两人其实颇有话聊。
抵达住处楼层,踏出电梯后,范刚陪她走到她家门口,竟有些依依不舍,直想开口邀她喝杯葡萄酒,希望延续难得的和谐相处气氛。
但他忍住那个想法,提醒自己别操之过急。现在的她不再排斥他,已是一大进步了。
“那么,先说声晚安,早点休息。”站在她身后,等她开门进屋,范刚才温言向她道晚安。
她回头,看着门外他脸上挂着一抹柔和笑意,心口不觉怦然。
“晚安。”轻应一声,随后掩上两道门。
走进屋里,她不禁想起稍早在他住处看到的那张电脑桌布,于是走往房间,打开电脑,点进相片资料夹。
她迅速浏览在义大利旅行所拍的数以千计的照片,轻易便找到跟他的合照,那是同团三个女孩在结束旅行后,寄给她的照片。
与他的合照里除她跟他,都还有三个女孩中的其中两人入镜,而他笔电上所显示的桌布,却仅有她跟他。
那个背景是威尼斯没错,然而他竟把照片中另两个女孩影像消除,画面仅剩他一只手搭着她的肩,两人看似亲密的上半身合照。
在他住处乍见笔电上那张显眼的桌布时,她惊诺不已,原想在吃饭时质问他,又怕问了尴尬,只好装作没看见,他似乎也没发现她不经意看到被他所修改的照片。
他为何要特意修改照片,变成两人合影,还当成桌布天天看着?
这一想,她不觉双颊微赧,心跳失序。
他千里迢迢追来这里,刻意住在她对面,更殷勤地为她做晚餐,背后的原因真如他所言,只是因顾虑她可能怀了他的孩子,才如此煞费心神?
她都要忘了他曾提及的这个理由……不由自主伸手抚上平坦月复部,为那一丝可能性,再度迷惘起来。
倘若真的怀孕,即使是一夜种下的后果,她也做不到拿掉孩子的残忍事。
但嫁给他,太过虚幻不真;把孩子交给他,她更办不到。
唉!她顿觉头疼地重叹口气,再度杞人忧天起来。
翌日早上,汪苡甄打开铁门准备出门上班,对面的铜门也适时开启。
“早安。”隔着缕空铁门,范刚神清气爽地向她打招呼。
她的心不自在地跳快了下。
“早安。”礼貌回应,她便走往电梯。
原想开口问他是不是随后也跟着她去她公司找总经理,想想还是没问出口。
其实范刚前几日所以不再现身跟她碰面,是因先前她每次见他都一脸带怒,他才想暂时不让她见到自己,缓和两人间的气氛,只悄悄在晚餐时刻、她回来前,将备妥的晚餐餐盒放置她家门口。
每天早上他会在她出门后不久,便前往她公司,让韩哲亚教授他一小时的中文字,因认为她暂不想再撞见他,即使到她公司也刻意不跟她有打照面的机会。
然而经过昨晚,她好心进他家为他灭蟑,随后叉开口邀他出去吃晚餐,两人相谈甚欢,总算打破一直以来的僵局。
他想,她对他应已改观,自己之后将不必再刻意回避见她,不用隐忍着想见她的念头,只能透过电脑桌布看她的丽容了。
范刚结束今日上课,向韩哲亚道声谢,收拾资料走出贵宾室,韩哲亚因接下来有客人来访,于是仍留在贵宾室里。
离开贵宾室,范刚低头翻看今天练习的一迭纸张,神情认真地记忆笔划顺序,想着中国字还真是难学。
一个不慎,手上一迭纸散落,他忙蹲下来捡拾。
忽地,一只细白的手拎着纸张探向他眼前。
“Thankyou.”他接手,道声谢,抬首,楞住。
“你真的是来找总经理学写中文?”汪苡甄一手捧着资料夹,略弯身,问着蹲在地上的他。
她原是准备到贵宾室送份资料给总经理,一会将有客户来访。
才踏出电梯,就在走道上看见范刚的身影,他蹲在地上捡拾散落的纸张,她于是上前帮忙捡拾。
意外看见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手写中文字,先前虽猜测他也许来找上司学中文,但对那猜测仍心存疑虑,现下确认事实,她不免讶异。
一想到他每天贴在她家门口的问候小卡及便条上写料理名称,想着那几个字他得花多少时间才能练写完成,心下不禁动容。
“呃?嗨!”范刚有些尴尬地打声招呼。
虽已有打算在她公司“巧遇”她,却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方才她肯定看到他练习写的大小不一的扭曲丑字,令他不免困窘。
“需要这么麻烦吗?写英文我看得懂。”她心里虽因他的作为有份感动,却又不希望他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不麻烦。”范刚站起身,神情流露一抹欣悦,对她所做的每件事都不麻烦且是他乐意而为的。“中文字很有意思,虽然很难学,不过还挺有趣的。”他唇角微勾,低头笑望她。
她因他刚毅脸庞漾起的轻浅笑意,心怔仲了下。
一开始认为他是个怪人,也许是跟踪狂或结婚狂那种危险人物,可渐渐地,从他细腻的料理,她感受到他内心应该是温柔的,又发觉外型勇猛的他,竟怕一只小小蟑螂,意外见到他孩子气的一面,而他为了表示诚意,学写她的语言,这单纯认真行为,让她又对他多了几分正面评价。
她其实早在不自觉中抹除先前对他存有的负面观感,发现他愈来愈多的优点。
“你真的每天早上来报到?”她进一步确认问道。
“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明天开始可以搭我的便车上班。”明知她会拒绝,他仍试图提出邀请。
“明天开始总经理要出差,四天后才回来。”无意回答他开口邀她搭便车的提案,只提醒他明天来这里不会有人教他写中文。
“喔,我知道啊!哲亚已经交代好,明天会有代课老师来贵宾室教我写一个小时的中文字。”范刚笑说。
“代课老师?”汪苡甄疑惑地问。
“秘书室的人,明天是先请郭秘书帮忙。”
“郭秘书。”汪苡甄怔了下。记得郭秘书挺欣赏体格健壮的男人。
“哲亚说先安排郭秘书,接下来应该是洪秘书、蔡秘书跟李秘书轮流代课。”他记得大概是这几个姓氏顺序。
闻言,汪苡甄更加错愕。
意思是他之后每天可以跟不同秘书独处一小时,这是总经理为友人特别安排的福利吗?
莫名的,她心里有些闷闷的。
总经理完全没对她交代这事,她也没被安排当他的临时老师,对此无端有些介怀。
“有问题吗?”范刚因她错愕的神情不解。
“没。”她淡声回应,无从分析内心在意的是什么,也不想探究。“抱歉,我还得送资料给总经理,失陪了。”朝他轻领首,她有礼地告退。
范刚见她离去的身影,搔搔头,神情有些困惑。
她竟对他这么拘谨有礼,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好打扰上班中的她,还是暂不追问。他抬手看了下表,差不多该去买菜了,路上边计划今晚的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