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台右侧另一处的小舞台上,依然是四面白色纱帘,但纱帘后端坐着一名男子,帐内橘红色的火光将他抚琴的身姿照映在纱帘上,仅仅是影子已是清俊娴雅地让人心生神往。
包何况是那出神入化的琴艺呢。
“五百万两!”这喊价一出,前一刻还是当晚最高得标价的不夜宫脸都绿了,因为就连不夜宫的镇宫之花百合香,成交价都只有三百万两!
“五百五十万两!”
几个显然来头不小的男人开始出价,而其中一名穿着暗红色服饰,模样有些阴险的男人特别执着,到最后只剩他与另一个胖子在竞价。
凌小妹耐心地等到胖子跟阴险男竞争到三千万两,早已面露难色时,不疾不徐地开口了:“九千九百万两。”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凌小妹很淡定地拿出她用来扮凯子的纯金扇骨与天蚕丝摺扇,优闲地擂风纳凉,一脸“老子都拿银票擦”的跩样,顺便鄙夷地横眼扫过那些大惊小敝的猪哥们。
九千九百万,不知道能不龙把爷爷那座金库挖出一小角?她抠了抠指甲上的灰尘,再轻轻吹掉,顺便秀一下手指上一排闪瞎人的鸽子蛋。
实在不能怪她这么愚蠢爱卖弄,而是她发现这世间明白“真人不露相”、的聪明人实在不太多,大多数人还是宁可相信浮夸的假象。
“九……九千……九百万两……”好平安夜市十五月圆夜的拍卖会开办以来,还没成交过这样的天价啊!主持人连声音都有点颤抖,本来还怀疑这小子是来闹场,但方才手下人来告诉他,这位凌公子刚刚已经把绝伦阁给包下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整箱的黄金!
“还……还有人要出价吗?”
怎么出啊?方才竞标的阴险男和胖子,也才出到三千万两啊!胖子气到口吐白沫,让训练有素的家丁们立刻扶回客栈请大夫去了,而阴险男阴狠地瞪了凌小妹一眼,她跩得二五八万地当着对方的面,抬起小指,装模作样地揠了揠鼻孔表达她的不屑与挑衅之意。
怎么样,咬我啊!炳哈哈哈哈哈……
“绝伦阁,九千九百万两,成交!”棒槌敲下的那一刻,凌小妹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为什么她觉得有杀气?老爱跷家天南地北到处跑,这种接收危险的本能她早就相当熟练。
包何况,那是相当明显,极为刻意地针对她的警告,除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接收到那股像要冻碎人心的杀气。
她看向阴险男,发现他只是一脸愤愤不平地转身钻进入群之中。而且那样冷冽霸道的气势与他不符,尤其方向更不对……
凌小妹后知后觉地转向感应到杀气的方向,但也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杀气消失无踪……
那是绝伦阁的白纱帐,而帐后早已空无一人。,看到白纱帐,凌小妹就想起她成功地标下了大美人呢,大美人这是下去梳妆打扮等着今晚和她共度良宵吗?嘿嘿嘿……极品美色总是令人晕头,前一刻的疑虑一下子一扫而空,凌小妹开心地等着领她的大奖。
然而,凌小妹忘记了她那老爱自吹学识横贯古今的爷爷总是耳提面命的一句话——不听老人书,吃亏在眼前。
都叫她不要出门了啊……
严格说起来,凌小妹也不知道元宵节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据闻元宵节之后,全天下都在谈论临波城,那些谈论和耳语,或惊悚或恐惧,或幸灾乐祸,或扼腕叹息,虽然她亲眼目睹了这桩惊世血案的案发现场,但她其实怀疑她应该是不小心睡着,才宫作着这一场荒诞的怪梦。
天上盛放的元宵花火炸开来,凌小妹觉得隐约听到呼救声,凝神细听却似乎只是自己想太多——这么热闹的节日,要有人喝醉酒发酒疯大闹也不奇怪。
绝伦阁的老鸭正领着她要去见大美人,所以她只分神了一会儿,很快把一切抛到脑后。
当她踏进据说是大美人卧房所在时,连打量都来不及,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没有人打她,她也没被迷昏——至少很明目张胆的那种低级迷魂手段,凭她还不可能遇到,总之她的记忆在踏入房间后就一片空白……
所以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很正常不是吗?
好吧,就当这一切是作梦,而梦境是这么开始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躺在地上,外头安安静静。
她闻到一股奇特的薰香味,暗忖不知这异香有没有毒,虽然挺好闻的,但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当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她抬起头,不知是眼花或怎的,清朗如黑玛瑙的夜色里,那一轮皎洁硕大的明月似乎笼罩在红雾之中。
凌小妹定睛一看,更觉古怪了,原来那是因为吹进来的风里飘着血雾啊!
这个念头刚闪进脑海里,顿觉鼻尖闻到的薰香是因为混着血腥味,味道才会这么怪!她立刻觉得有点反胃……
接着她发现房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这让她有点惊悚以她的武功底子——虽然她很瘪三地被不知什么妖术给弄昏了,但这次绝对纯属意外!她身手不错滴——但那人的存在却连她也没立刻察觉,而她躺着的地方既不是角落,但也不是什么显眼处……如果要她客观点去思考一个人为什么会躺在这个位置,房里的人却理都不理,那她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昏倒了,而屋里的人不想搭理,就随意把人丢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那个立于案边的人让她不敢再分种想其他。
那不就是她在那个什么拍卖会上标下来的绝伦阁大美人吗?
错不了。虽然前面几次都只是远远的看,但那身超凡月兑俗的丰采与倾世芙貌,世间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拥有?此刻大美人低着头,似乎正在案上书写或作画,神情冷淡但悠闲,下笔也有些随兴。
凌囡囡几乎是着迷地看着他。终于能细细审视美人的面孔,想不到却更让人怦然心动。他又鬈又长的睫毛掩住了灿若寒星、凛若霜雪的俊美长眸,挺直的鼻梁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红润的唇薄厚适中,而且有肉……就算不谈他的五官,连他的手臂,他的身姿,他若隐若现的锁骨,也是上天的杰作。
她正想着该不该油腔滑调地赞叹大美人真是多才多艺时,对方头略抬,邪美长眸闲懒地扫了过来,“终于醒了。”
凌小妹来不及仔细分辨他语气中的嘲讽,只觉得大美人的嗓音虽然轻柔,却相当低沉悦耳,那诱人的醇厚音色,让她耳根子默默红了,心头小鹿乱撞。
但大美人接着又埋首作画。凌小妹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受欢迎,她慢慢爬起身,感觉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而且,这大美人也未免太不懂待客之道了,怎么就这么让她躺在地上?怎么有小倌这样对恩客的?跟她听到的所谓欢场温柔乡那套怎么都不同?
难道说……
她猛地伸手探向自己前胸,发现身上衣衫完好,她除了貌似跌了一跤四肢有点疼、头上还肿了个包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他应该还没发现她其实是女扮男装吧?她身上这身衣服可是爷爷和女乃女乃精心的改良杰作,衣领特别高,胸前的布料也比较硬。他们凌家的女人向来都“不安于室”,比起来她还算特别安分的哩!像她女乃女乃一年里总有几个月不在家,而她那个已经将近十年没见过面的大姊,更是早不知浪迹天涯到哪里去了。江湖多险恶,和猪哥更是防不胜防,怎么扮男装才能不露出马脚,早就是她们凌家女人必学的家传绝学。
“呃……”该怎么称呼这位“头牌”?稍早拍卖时听说是为了保持神秘,所以绝伦阁的头牌并未挂名,还真是吊足了人胃口。后来她问了老鸭,但那个老母鸡竟然闪烁其词,要她自己问。
这到底是什么样一间小倌馆?从老鸦到头牌都践到不行,这么做生意怎么还没倒店?凌小妹模模鼻子,心里想,大美人嘛!脾气大点也是情有可原,谁教众生不论男女皆好美色?她悻悻然走近,端着讨好的笑,看见他正在画的原来是牡丹。
“公子真是多才多艺啊。”看来她以后取笑不了脑包登徒子了,因为她现在表现得就很像脑包。
说到琴棋书画,她是没半个懂的,不过欣赏的品味与监赏的能力倒是不差。这同样得归功她爷爷女乃女乃的交游广阔。例如那个连皇帝老子都请不动的画佃东方鹤,就给她画了幅狼崽嬉戏图,那是纪念她小时候捡到的小狼崽土豆,有天她醒来时土豆不见了,爷爷谌她说,因为她给小狼崽取了个这么可笑的名字,所以它离家出走了。才七岁的她不吃不喝哭闹了整天,到家里作客的东方鹤便画了幅画给她,结果还被不识货的她嫌弃呢!
怎能怪她那时不识货哩?土豆会陪她玩,画里的土豆可不会!
乡野奇谭里总喜欢编些天花乱坠的故事,说什么画里的老虎会走出来。凌小妹却觉得,那是因为高明的画师赋予了画像生命啊!就像她房里的小狼崽,就像眼前的……呃,妖牡丹!
凌小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暗怪自己胡思乱想,可盯着那画纸上的牡丹,她就是没来由的头皮发麻。
牡丹花瓣的色泽,就像用鲜血画上去一样。那不是完美地盛放的牡丹,而是花期尽了,死亡凋零的阴影笼罩,沾染了腐败黑暗的气息。
站近点看,才发现牡丹花下还睡了个女人。脸色苍白,和垂死的牡丹相比显得更加毫无生气,而且……那女人他妈的跟她长得还真像!
这幅画不会叫作《牡丹花下死》吧?
如果她不是在作梦,就是这个不懂待客之道的花魁大美人在触她楣头吧?
凌小妹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满痛的。
“你胆子倒挺大的。”大美人的嗓音带着慵懒的笑意,搁下画笔,“九千九百万两?”
她还模不着头绪,只好干笑,“你觉得你不值这个价?”
大美人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拿起跟画纸一起摆在长桌上的青花瓷壶,将两个杯子斟满,最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小妹大着胆子拿起杯子,迟疑地看了大美人一眼,见他同样端起酒杯,才放心地喝了一小口。
不傀是头牌,这是上好的茶叶啊以她的舌头刁钻的程度还可以肯定连煮茶的水都不是普通的井水。大美人果然懂得享受。
“花九千九百万两买一个小倌一夜,阁下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九千九百万两买这几句不冷不热的风凉话再加上地板上睡一觉,这个才教人大开眼界吧?凌小妹忍住心里的嘀咕,“不用客气,只是家里有几个臭钱,而刚好又不忍心公子被……咳……那样,所以就出手了。”她一副“不用太感谢我”的臭屁模样,喝完了一杯,发现自己正口干舌燥,便很自动自发地又替自己倒满一杯,再一口喝干。
“被如何?”
凌小妹差点被茶呛着,咳了几声,才道,“就……大家都知道的嘛。我是觉得这不太人道,我们应该尊重万物原来的功能和作用,该拿来干什么就拿来干什么,就算想开发别的功能,也是要尊重一下主人的,这个……用钱来决定它们的命运是不太好。不过你放心,今晚我不会对你的菊花做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