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是深夜,但路上依然有着急促的马蹄声。
应和尉匆匆赶路,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心里只惦着被绑走的程思舞。
他的宝贝舞儿……
没想到再见面后的离别,居然会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程思舞出了什么事,他不仅无颜面对将程思舞放心交托给他的程家爹娘,也会懊悔一辈子的。
可是,他身为青国子民,真的不能就这样将关系到两国情势的兵力部署图交出去。
再说,如果他真的只为了救舞儿而做出这种决定,他相信舞儿也不会原谅他的。
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让他矛盾不己,但他还是拚命地赶路回京城。
虽然他无法交出兵力部署图,但是他在京城里有一群同袍,他们曾经在沙场上生死与共,大家的能力也相当卓越,所以他决定先回京城找他们商量。
反正事情既然都发生了,他再懊恼也没用,不如先把握时间,早日回京城找人帮忙。
“驾!”应和尉催马前行,飞奔的身影来到城门前,虽然时间已是午夜,城门早就紧紧关闭,只剩守卫巡视,但他还是不死心地仰头出声——
“守卫,我有紧急军情要呈报回京,开门!”
他平时并不是个爱用特权的人,但是情况危急,所以他也顾不得这些小细节了。
守门的卫兵半信半疑地下了城楼,在看过应和尉的随身令牌后,忍不住露出惊愕的表情。
应和尉将手指按在唇上,示意他不许声张,这才低声道:“我来过的事别告诉任何人。”
“这……应将军,又有战事要开打了吗?”卫兵神情紧张地说道:“一天之内同时来了两位将军,还一副紧张的样子,真的会让人担心”
“什么?”两位?
应和尉疑心刚起,卫兵已经“啊”的一声惊叫,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过!”
“你说两位将军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在同时,一个猛摇头,一个则是抓住卫兵肩膀追问。
“呃……我说了,您可别怪我们几个守门的大嘴巴。”卫兵小声应道:“听说今天刚关城门时,也来了位将军,跟您一样亮令牌让我们替他开门。”
“是哪位?你们有问吗?”应和尉的心里忍不住燃起了一丝希望。
因为他有几个一起同赴生死的伙伴,后来都被拔跃升为将军,名号虽不同,但大家彼此感情相当好。
若说有同伴能在他赶回京城前就见到面,帮着去救人,说不定他就不用日夜悬念着程思舞了。
“是赫连将军。”卫兵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点,“他也说有急事,所以连日赶路,才会这么晚进城。”
“那么他现在人在哪?已经走了吗?”应和尉连忙追问。
“不,他的马好像累过头了,我们就跟他说,有家客栈还不错,可以先休息一晚,还可以顺道照顾一下他的马。”
“那他住下了?”应和尉忍不住松了口气。
如果还得出城去追人,那可就难找了。
“是的,您要找赫连将军吗?”
“对,他住哪家客栈?”
“不远,您进城后直走,越过第二条巷子后左转大路,第三间就是赫连将军住的古悦客栈了。”卫兵细细地说明着。
“太好了!”应和尉往他肩头上拍了拍,“就这么一回,我会感谢你的大嘴巴的,不过你真的要谨言慎行起了懂吗?”
“啊……是,多谢应将军教诲。”卫兵连忙点头,然后便匆匆去开城门了。
应和尉牵马进城后,连忙照着卫兵所说的,往古悦客栈赶去。
卫兵口中的赫连将军,是他的同袍赫连晓,他们一起赶赴沙场,同样经过一关关的考验活了下来。
当初他就很欣赏赫连晓的决断力与不按常理出牌的灵活思考,每回战事出了紧急状况时,几乎都是赫连晓在处理。
所以……只能说是老天有眼吧!居然让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先遇见赫连晓。
如果赫连晓能够替他想个好主意,说不定他根本不必回京了,毕竟拿兵力部署图给敌国这种事,他身为青国将军,根本就做不到啊!
应和尉一刻不停留地奔向古悦客栈,尽管大门已经因为深夜而关上,但他还是不死心地敲门。
伙计睁着惺松睡眼出来应门,本以为应和尉是要住店,没想到他却是要找人。
起初他本着不能随便打扰客人的原则,连连拒绝,不过因为这几日正好住客不多,单独住下的客人又与应和尉形容的样子一致的,也就那么一个人,再加上应和尉很坚持说两人是朋友,正好约在此地见面,所以他才勉为其难地带着应和尉上楼,来到赫连晓的房前。
“晓,我是和尉,你醒醒,开个门。”
应和尉连拍了几下门板后,房门很快地被打开来。
一名与应和尉差不多年岁的男子带着有些睡意的面容出现在门后,看见带路的伙计跟应和尉后,他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便回头从包袱里模出碎银,赏给了伙计。
“谢谢你啊!小二哥,大半夜的还吵醒你,这是一点心意,收下吧!”赫连晓笑道。
“多谢。”伙计的睡意一下子全都跑光,他开心地捧着要工作好久才能拿到的赏银,满脸欣喜地下楼去了。
应和尉闪身进了赫连晓的房里,径自在桌旁坐下,赫连晓则是点上蜡烛,再倒了两杯茶,递给应和尉润喉。
“还真是巧,我就是离京要找你的,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面,省去我不少麻烦。”赫连晓拿了一旁水盆里的巾子抹了抹脸,好让自己更清醒起了然后才跟着坐下,“不过你怎会知道我在这家客栈?”
“听看门的守卫说的。”应和尉简单地把城门口的事说了一遍,才往下问道:“你说离京要找我是怎么回事?”
“为了一件麻烦事。”赫连晓微拧眉心,续道:“密探打听到有高凉族的人马混入青国了,我想在这种时候,两国的和平状况可能随时生变,想想你该回京备战待命,所以我向皇上禀报之后便径行离京,想早些把你找回来。”
虽说在这种时候,他这个同样身为将军的人独自出远门,也是不怎么妥当的做法,不过因为事关机密,不好交代给下人传话,因此他才轻装便行,悄悄离京寻人。
他从应府的老总管口中问得应和尉的去向后,就一直在赶路,哪晓得居然在中途就遇见了。
只是当他大略将情况交代过后,应和尉却迸出了一声长叹。
“不瞒你说,我大半夜的急着吵醒你,为的也是高凉族的事!”应和尉一想起程思舞被掳的事,不由得又皱起眉心。
“什么?你已经知道了?”赫连晓讶道:“你人虽然在外地,消息倒是挺灵通的,那么你打听到什么消息是探子不晓得的吗?比如说他们潜入青国是为了什么?又有什么计画?”
赫连晓关心地连连发问,表情也严肃起来。
应和尉只是摇头,甚至迸出懊恼的回应,“我不是消息太灵通,我会知道高凉族的事,是因为舞儿她……我娘子她被高凉族的人带走了!对方是杜尔,他带着四名手下,在我们回京的路上劫走了她。”
“什么?你娘子?等等,你什么时候有娘子?”赫连晓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莫非你口中的那个舞儿,就是香包的主人,给你定情物的娃儿?”
这事他们在战场上偶尔会听应和尉提起,几个要好的同袍都知晓,还曾经笑他太单纯,居然为了这件事,拒绝许多好亲事。
“原来你这趟离京是去履行承诺兼娶妻了,居然没告诉我们,也太低调行事了吧?”麟连晓微一挑眉,游声应道。
“因为出门前,我根本不确定她是否已经嫁人了,才会刻意低调些去见她。”应和尉叹道:“我本是为了给她幸福才去找她的,哪晓得会牵连她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
“当将军夫人就是要有觉悟。”赫连晓摇了摇头,“你也不用太自责,毕竟一旦跟高凉族打起来,不管是将军夫人或是百姓,统统都会遭殃的,所以别觉得是自己害了她。”
“我知道。”应和尉苦笑。
“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怎么救人,还有……”赫连晓蹙了下眉头,“杜尔会抓走她,一定是有目的吧?他提了什么要求没有?”
怎么说他们都是将军身分,杜尔身为高凉族大将,又与他们数度交手,应该深知他们的能耐,所以从他们下手也很正常。
毕竟要守住一国江山,除了皇上要够英明神武,底下的将领也得个个忠心耿耿,有才有能。
但如果将领们受到胁迫,无法在沙场上与敌将对峙,到时候情况可能会呈现一面倒的败势。
因此他觉得杜尔一定是有目的,就不知道搞的是什么了。
“他要兵力部署图。”应和尉按着眉心,感到相当头疼,“时间地点都约好了,我不带部署图去的话,舞儿就没命了。”
赫连晓眉梢一挑,这还真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杜尔要的兵力部署图一旦泄漏出去,就能马上先瓦解掉青国的军力,那么青国便无力对抗高凉族的进犯了。
“那你怎么打算?”
“我不能失去舞儿,更不可能交出部署图。”应和尉抬眼往同伴瞧,“我原本正赶路回京,想找你们商量有什么好方法可以对付杜尔,救出我娘子,哪晓得半路就听闻你出现的消息。”
“天要助你。”赫连晓手一摊,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
如果应和尉为了救娘子,已决心背叛青国,那他就得提防,但既然应和尉并没这打算,他就会帮到底。
“既然刚好碰了面,你也用不着回京了,多我这个帮手要应付他们,应该足够了吧?”
一个打五个,听起来很困难,尤其对方带头的还是杜尔这个高凉族大将,但若有他们俩在,既可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又能合作抗敌。
“有你当然如虎添翼,但问题是舞儿在他们手中。”应和尉摇头道:“我原本是打算快点带她回京,再通报可能有高凉族人出没的消息,没想到依然在半路上遇伏……只能说我想得太美好了。”
“别再自责了,那些是多余的情绪,没什么用处,你尽管放宽心就是,咱们俩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比较重要。”赫连晓并不想应和尉因此乱了方寸,连忙再三安抚。
“抱歉,我现在真的是心里一团乱。”应和尉时出一声长叹,“我知道你脑袋好,反应灵活,你想得到什么好主意吗?”
现在的他,只能想得到悄悄潜入杜尔等人的藏身处,好把程思舞救走,再将他们一举歼灭,但问题是他根本不晓得那群人身在何处,更遑论救人了。
“这个嘛……”赫连晓略一沉思,再度问道:“你说交图的时间地点都约好了,是怎么个约法?”
“就在舞儿被劫走的地方,同样那个时间,限期半个月。”应和尉如实应道:“而且只准我一个人出现交图,否则舞儿一样没命。”
“嗯……对方也不是傻子,知道要提防你这个镇远将军派人围攻。”赫连晓会意地点头。
“杜尔当初就是个难缠的对手。”应和尉咬牙道:“只可惜当初那一剑刺得不够深,没能伤及他要害。”
之前两军交战时,他就曾经重伤杜尔,所以结怨颇深,也因为杜尔在那一战受伤过重,接下来接连几场战事都没能出征,使得高凉族连连败退,因此他们后来才能逼使高凉族议和。
本以为杜尔没再出现,是因为伤势过重,无法再回归战场,却没料到他们居然来阴的!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不如先告诉我,你们约定的地方大约在何处?”
赫连晓问道。
“约定地点大概就在汾阳城西,骑马两个时辰的地方。”应和尉简单推论了下之后,很快地回应。
“汾阳城西啊……”赫连晓想了想,又问道:“那就是嵩林山接近乌马林一带吧?”
“我对这一带不熟。”大路的话,应和尉基本上都认得,但细部山林的名称,他就不清楚了。
“没关系,我也不熟,但我知道谁很熟。”赫连晓忽然勾唇一笑,露出了带点狡猾的表情。
“谁很熟?”这一带有赫连晓的熟人吗?
“路上再跟你说明,先跟我走。”赫连晓说罢,便匆匆罩上外衣,把腰带一扎,抓了佩剑即拉着应和尉要出门。
“上哪?”
“县衙。”
一问一答极为简洁,却是让应和尉弄胡涂了。
“大半夜的上县衙做什么?”赫连晓不是想请县令出兵吧?万一打草惊蛇,可会危及程思舞的性命啊!
“我要找县令,虽然现在是半夜,不过事态紧急,没空管他是不是在睡觉了。”赫连晓推着应和尉下楼,一边走,一边解释道:“其实几年前,这附近曾有一批山贼出没,后来被讨平了,我想县衙里应该还留着当时为了入山讨平山贼时探勘的地形图。”
“地形图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应和尉真是越听越迷糊了。
面对应和尉纳闷的表情,赫连晓仅是露出了神秘的笑容,“总之,你先跟我来吧!因为我有个好计画!”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应和尉带着地图匆匆赴约,脸上的神情显得相当严肃,当然还透露着些许焦虑。
不知道程思舞还好吗?
这半个月来,他完全没能得知她的消息,几乎是夜不成眠。
原本他应该能够在这个时候好好疼宠她,不让她受任何伤害的。
这应该是他带着程思舞在京城里开心地逛遍大街小巷,让她享受愉快时光的时候。
本来他可以带着她上朋友的府部拜访,让他们知道,他真的娶回了六年前他所说的,那个赠予他香包的小丫头。
可是现在,因为高凉族的野心,却破坏了这一切……
应和尉拧着眉心,一手按上了藏在胸口的部署图,他骑着马依约来到先前程思舞被劫走的地方,只见这路上还是一样没什么人烟,但是……
“和尉!”
远处出现的人影,看起来是如此的熟悉,而那个叫声,更是让应和尉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是杜尔,还有程思舞。
“舞儿!”应和尉策马赶向前,虽然他很想就此冲上前把程思舞带走,但是站在杜尔前方不远处的两名手下,却是搭弓拉箭指向他。
应和尉在距离杜尔与程思舞不远的地方停下,跳下马后,他举起双手,开口道:“杜尔,我是前来赴约的,可以叫你的手下把弓箭放下了吧?”
“你还挺准时的,看来尊夫人对你真的很重要。”杜尔游出了得意的笑声,“喂!把弓箭放下吧!谅他也不敢胡来。”
看着那两名手下听话地收了兵器,应和尉不禁蹙了下眉心。
不晓得另外两个人埋伏在什么地方?
他明明就记得杜尔带了四名手下前来……
疑惑刚飘过心头,身后的林子里便一前一后窜出了两匹马。
马上正是那一日见过的,杜尔的另外两个手下。
“报告杜尔大人,他确实是只身前来。”
“我们已经确定过,他身后没有任何人跟着。”
两人并没有多看应和尉一眼,仅是恭敬地向杜尔禀报着。
听着他们的回报,应和尉的表情骗得更紧了些。
杜尔果然难缠,幸亏他确实没有从汾阳城带兵过来,否则现下程思舞真要小命不保……
“和尉,你不是真的带了部署图过来吧?”看见丈夫出现,程思舞心中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她高兴的是应和尉没有抛弃她,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优先以家国大业跟百姓安危做考虑,直接带大军前来围捕这个据说是高凉族大将的家伙。
但同时,她也很担心应和尉为了她,真的做出了叛国的举动。
“舞儿,你没事吧?他们……”应和尉微声眉心,“他们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没有,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你来救我?因为我不希望你背叛青国啊!”程思舞摇了摇头,本来一直都保持着亮眼灿笑的表情,如今却是黯淡了许多。
“舞儿……”知道她除了被劫走,真的没受到伤害,应和尉也放心许多,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径自转向杜尔喊道:“杜尔,我已经依约前来,你可以放走她了吧?”
“你跟我谈什么条件?你有资格吗?乖乖的先把兵力部署图交出来,等我确定没问题了,我自然会放人。”杜尔泠冷地瞪了应和归一眼。
他又不是笨蛋,人质先交出去的话,应和尉还会乖乖交出部署图吗?
“我没办法相信你。”应和尉摇头,“先放走我娘子,反正就算我想毁约逃走,带着她也跑不快,根本不可能逃出你们的手掌心,所以我不会傻到破坏约定,自讨苦吃。”
杜尔犹豫了下,的确,应和尉说得有道理,只要应和尉有把兵力部署图带来,那么就算他先放人,即使应和尉不肯交图,他还是可以把这对夫妻杀了,直接从应和尉身上搜走他要的东西。
但如果一直僵持在这边,光是讨论谁先交出对方要的东西这一点,就可以折腾老半天了。
应和尉看出他的迟疑,于是伸手进怀中,掏出了一张折迭起来的地图,在杜尔面前晃了下。
“我不会食言,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但我坚持你一定要先放人,只要我娘子回到我身边,这图立刻就给你。”应和尉干脆地应道。
看见他手里摇晃着地图,杜尔的眼底不由得露出一抹得意的灿光,“好,就这么办,不过我也警告你,千万别耍花招,否则你们就等着下地府当鸳鸯夫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