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妍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平时见他总是微笑以对,怎么她一谈及有关绣谱的事,他的反应似乎就有那么点不寻常?
“应该是,早些年听人说的,详细名字我记不得了,只是若有幸能得此绣谱,我还真想看上一眼呢!”她忽略他深思的表情,自顾自的说着。
抹去一脸深思,他抬眸轻笑,眼底又染上原本的吟吟笑意。
“你的绣工早以堪称一绝,又何需那本绣谱?再说那本绣谱早已不知去向,就让它流于传说,别再去深究了吧。”
他欲盖弥彰的举动,反倒引来她的狐疑,一般热爱刺绣的人,不都会对那本传说中的绣谱深感兴趣吗?寒煦的反应未免太过冷静,甚至是冷静到有点超乎情理。
明知道自己应该沉住气,好多挖些‘不能说的秘密’,但一面对他那张从容的笑脸,她突然很想看看那张笑脸上是否会有其他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看过那本绣谱中?”她身子一欺,在他身旁低喃。
闻言,他心神一震,微扬的唇角微微僵凝,他一向善于隐瞒情绪,从未有人能看穿他的伪装,除了陪在他身旁多年的丁宏之外,而冯妍芯则是第二个。
“你多虑了,若我真的看过那本绣谱,为何没有使用传说中巧夺天工的绣法?”
他驳回她的提问。
他言之凿凿,丝毫找不出任何破绽,如果她知道他为何极力隐瞒,又何需花心思在他身上挖掘秘密?越深入月牙庄,她就越来越无法自拔,尤其是眼前的男人,更是挑起了她的求知欲。
“好问题,寒煦,这也是我极欲想知道的。”她嫣然一笑,星眸微弯,像两道新月般迷人。
她脸上自信的光芒,令人难以忽视,看他替自己招来了什么麻烦,以为她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名门闺秀,除了绣工一绝,知书达理之外,应当是个柔顺的女子,岂料越和她相处,他才知道她是个极为不服输的女子。
看来,他果真不该让她走入月牙庄。
“等我看过了再告诉你。”他四两拔千金的笑道。
这样就想逃避她的问题?未免也太小看她了,她凑近他,娇容上难得有着调皮的笑容,感觉到她的欺近,那诱人的淡淡馨香,有如鬼魅般的窜入他的鼻间,在他心里撩拨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猜,说不准这月牙庄,或许和那个潇湘绣谱有些关联也说不一定。”她径自做了臆测。
语落,一只健臂用力圈住她的腰,她身子一僵,美眸迎上他深丝绸幽的黑眸,原本带笑的俊容,此时全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股骇人的森冷。
“记住,别再提起潇湘绣谱的事情。”他冷着脸,头一回在外人面前透露出另一面。
“因为你和它有关?”她不畏惧他的强势,非要问个所以然来。
他俊眸微眯,手臂一收,将她搂至他胸前,看着她柔女敕的脸蛋,那双灵眸,此时正直直的盯着他。
何以一个外表弱不禁风的女子,会有这样刚强的一双眼呢?
“没有那样东西!”他沉声喝斥,浓眉皱得死紧。
冯妍芯被他的怒吼声给吓得怔愣住了,看着他神情复杂,眸中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楚,她柳眉轻蹙,手不自觉地轻轻覆上他紧锁的眉。
惊觉她的触碰,他微微一怔,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为什么你会流露出这样哀伤的表情呢?”她幽幽低吟,却一字不漏的传进他的耳里。
她的叹息,深深地烙印在他心里,那双白皙的小手,正抚慰着他内心最深处的创伤,惊觉自己似乎泄露出太多情绪,他俊眸微敛,不想让她窥探更多。
“冯姑娘,寒某从未见过那本绣谱,请你别做无谓的猜测。”他松开手,迅速向后退一大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抹哀伤稍纵即逝,她还来不及捕捉,原本轻抚他眉头的右手,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她轻咬下唇,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气恼。明明他方才的表情不是那么一回事,现在居然还极力撇清,收回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她抬起小脸,明眸闪动着光辉。
“如果你真的没见过,反应何以如此之大?”他的不寻常早已说明了一切。
“你多虑了,相传和潇湘绣谱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引来无妄之灾,为了你好,还是忘了这样东西吧!”他扬起笑容,巧妙的解除了方才的僵持。
“你难道对那本绣谱一点也不好奇吗?”她美眸晶灿,语气有着探索意味。
望向她那双聪慧的水眸,这女子心思细腻异于常人,就算他应答依旧小心翼翼,但难保她不会看穿什么,这月牙庄说穿了,也没什么秘密可言,但他就是担心她的安危,不想让她深涉其中。
“月牙庄这十年来,早已打响了名号,就算那本绣谱天下无敌,到底也是别人的东西,我寒煦压根不屑仿效他人。”他正气凛然的话语,足以引来众人的喝彩。
所以,她很给足面子的拍着手,瞧瞧这番说词多么的感动人心,不过真有人有那么大的自制力,不会想瞧上一眼那本天下无敌的绣谱吗?除非那人有看过,或者是,他根本就是创始人之一。
“寒大哥还真是有君子风度,说不看就不看,如果你哪天有机会得到那本绣谱,记得通知我一声,我一点也不介意收下那本绣谱的。”她漾开笑容,眸底有着促狭。
他知道这妮子全然不相信他的话,无妨,既然他敢让她待在这里,就不担心让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因为她绝对不可能有迹可寻。
“你放心,你绝对不会有机会看到那本绣谱的。”他唇角轻扬,黑眸对上她那骨碌碌的双眸。
“哦?你这么有把握?”这倒稀奇。
“我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进了月牙庄,我就是你的主子,庄里的规矩,你自是要遵守。”他叮嘱。
“那是当然。”进到别人的地盘,该守的规矩她绝对会遵守的。
“这院落你都可以自由出入,唯有后院是禁止通行的。”
“后院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吗?”她掩唇轻笑,话里有着七分玩笑、三分认真。
她在套他的话。
再怎么说他也虚长她几岁,若让她牵着鼻子走,他又如何能成为月牙庄的主事者?
未免太小看他了。
“有。”他坦承。
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坦承,冯妍芯微微一怔,一向精明的娇容,此时有着难得的错愕表情。
“有?莫非这月牙庄还做些不法勾当?”原来月牙庄还从事其他不法行业,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或许能朝官商勾结的方向去调查,如果查出什么端倪来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他笑着建议,一点也不担心。
早该知道他是在谑她的,这男人心思细腻,城府极深,若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来,那可是难如登天,不如从其他人那里下手,或许还能找到些什么有利的线索。
蓦地,狂风大作,吹乱了她的发,眼里一阵刺痛感,让她冷不防惊呼了声,只见她遮着眼,步伐踉跄的往一旁的湖池跌去,寒煦敛去笑容,伸手欲抓住她,偏偏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地见她“噗通”一声,掉进湖池里。
“该死的!”他低咒了声,看着水里那抹白色倩影,眉头皱得死紧。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适巧在附近的陈管事,一听到落水声,忙不迭的冲了过来。
“去找大夫来!”他撂下一句话,而后纵身一跃,跳入湖池里。
看着主子在自己眼前“投湖”,吓得陈少怀抖着身子,跌跌撞撞的抓着一旁的家丁,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好不容易等他顺了气,这才中气十足的放声大吼--
“快去找大夫!咱们主子投湖啦!”
床榻上,一张绝色丽容不复往常的红润,苍白的脸色令始终站在床头的寒煦眉头紧蹙,床畔坐着一名斯文男子,神情专注的把着病人的脉象,久久不发一语。
“她的情况如何?”终究是沉不住气,寒煦一向平淡的口吻中,有着一抹急切。
男子眉一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两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么着急,将视线转回床上的艳丽女子,他顿时了然于心。
“煦,很久没看到你这么焦虑了。”樊旭升薄唇微扬,将冯妍芯的手搁进被窝里,起身走向桌前。
不理会好友的调侃,寒煦始终愁眉不展,一想到冯妍芯当着他的面掉进湖里,而他却没在第一时间拉住她,只能眼睁睁的见她掉进那深不见底的湖水里,三月天气乍暖还寒,那湖水冰冷刺骨,她一个娇弱的千金之躯如何承受?
“闲话休提,她的情况如何?”他神情一凛,再度询问她的状况。
樊旭升看着这难得的情景,不免感到有趣,若说寒煦和这名女子没有任何关系,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你都在第一时间将她打捞上岸,她了不起多喝了几口水,泡了一会儿湖水,休息一晚就没事了,用不着这么紧张。”樊旭升扬唇,饶富兴味的看着他。
听到她并无大碍,寒煦紧绷的神经蓦地一松,那颗悬在心中的大石,也在此时放了下来。从未对任何人如此挂心过,他身形一僵,神情复杂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冯妍芯。
不会的,肯定是因为她当着他的面落湖,他才会如此担心她,毕竟她是冯晏日的掌上明珠,若是让她掉了一根寒毛,他可是难以交代,在心里说服着自己,他敛住心神,又恢复昔日沉稳的寒煦。
“那就好,不过她脸色这么苍白,不会有其他的后遗症吧?”他眉心微拢,俊脸上有着浓浓的关切。
明明就心系佳人,还在那里故作清高,樊旭升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幕,认识寒煦十多年了,他从未见他对哪家姑娘如此关心,尤其还会为了个女人和他大小声,这可是天下奇闻。
“姑娘体内虚寒,怕是寒气入侵,我替她开些祛寒补气的药,吃个几帖,包她活蹦乱跳,没病没痛。”
“若是没效,我会去砸你的招牌。”寒煦似笑非笑的说。
樊旭知朗声大笑,不理会他的威胁,径自开了张药方给他。“这是药方,差人去抓药吧!还有,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出入月牙庄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如此的绝色。
察觉樊旭升大剌剌在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冯妍芯,一抹不快蓦地涌现,还来不及分辨那异样的情绪,他的身体却早一步的向前一跨,彻底的挡住他无礼的窥探。
“不过是新来的绣娘。”他草草带过。
“绣娘?”樊旭升俨然不信,就算那女人是闭眼躺在床上,他也隐约可以看出她身上有着特殊的气质,那绝对不是一般女子所拥有的。
“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还有其他患者要看?慢走,不送。”懒得多费唇舌,他索性赶起人来。
莫名被人驱赶的樊旭升,只能仓促的抱着他的药箱,极为狼狈的被好友给“请”出房门,这家伙有了异性就没了人性,利用完人就把他踢一边,下回如果他有求于他,他不折腾他个三天三夜他就不姓樊!
把碍事的家伙给赶走后,寒煦缓缓走向床边,看着她安祥的睡颜,他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让她留在月牙庄,究竟是对还是错?
“如果你够聪明,就不该接近我,更不该试图探听那些你不该知道的秘密。”他轻喃,温热的大掌不自觉的覆上她略微冰冷的脸颊。
似乎感受到那温热的来源,冯妍芯嘤咛了声,小脸不由自主的往他的大掌靠去,试图寻找那股暖源。
惊觉她的举动,他黑眸微幽,眸中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我让人多烧一盆火炉来。”他转身欲走,大掌离开她的脸颊,热源顿时消失,冯妍芯眉心微拢,再度发出细微嘤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