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说中心事,寒璟登时语塞。
“除非我连帮他们的力量都没有,那就另当别论,可是明明就有,要我袖手旁观真的办不到。”这是她的个性,改也改不了。
“你哪来的力量?”寒璟不免疑惑。
“你就是我的力量。”明月马上灌迷汤地说。
他低哼一声,尽避表面上依然装作不在意,可是男人的虚荣心还是得到很大的满足。
“你打算怎么帮?”最后寒璟还是松了口。
“就是这样……”明月早就猜到他会答应。於是,她将脑中的计划说出来。
河神庙——
在听闻河神的画像出现神迹,络绎不绝的信众和香客便将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还有许多人等着进去参拜。
不只是百姓们,就连县太爷也领着一干大小辟员赶来,无非是希望祈求河神大人能让他们官运亨通、步步高升。
住持和他的同伙目睹如此盛况空前的场面,不禁面面相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心想该不会和昨晚那位姑娘有关,不过贪婪早就掩盖他们的良知,顺势扯出更大的谎言。
“昨夜河神大降临本寺,还亲口允诺会保佑漳县百姓,为了表示谢意,本寺决定塑一座金身,还请大家随意捐献香油钱……”
话才说完,信众们争先恐后的丢上所有的银子,只希望能得到河神大人的庇佑。
就在这当口,悬挂在神案后头的河神画像突然出万丈光芒,让在场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当光芒慢慢减弱,众人便亲眼看到原本在画像里头的河神大人居然慢慢地走了出来,个个先是目瞪口呆,接着赶紧跪在地上,有的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有的磕着响头,祈求平安。
“是河神大人……”
“大家快跪下来磕头……”
“河神大人现身了……”
寒璟一身盔甲,腰间系着宝剑,若隐若现的浮现在半空中,当他目光凛冽地朝住持等人瞪去,顿时让他们两腿发软,坐倒在地。
“漳县县令何在?”他冷怒地开口。
“本官在。”县太爷既紧张又荣幸地来到寒璟面前跪下。
“这些恶人假冒本神的名义,在此地招摇撞骗,罪不可恕,立即将他们捉拿治罪,并把香油钱全数还给百姓。”寒璟嗓音极冷,让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全都震慑於其神威之下。
“本、本官即刻就办……”县太爷可不敢说个不字。
跌坐在地上的住持可没想到真的有河神存在,连一声都不敢吭,和其他同伙一起被衙役拖出了河神庙。
“相公……”陈氏啜泣地唤道。
婉儿看着唤了好几年爹的男人被抓走了,心里也很难过,连忙代为求情。“河神大人,请给我爹一个机会……”
“这就要看他肯不肯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寒璟照着明月事先拟好的台词,把戏演完。“往后这间河神庙就由你们母女来管理,也是为了替他赎罪,不要再让同样的事发生。”
“是,河神大人。”婉儿用袖口抹着泪,用力点头。
寒璟冷冷地开口。“漳县县令……”
“本官在。”
“青河之所以会发生水患,是因为河道淤塞所致,即刻上奏朝廷,尽快派人前来处理,便能早日解决,还有……本神已经娶妻,别再每十年就把一名闺女扔进河中,此种迷信得要彻底根除,别让本神再为无辜枉死的人命扛下罪名,否则饶不了你。”寒璟语出威吓地说。
“是、是,本官明白了,本官即刻上奏朝廷。”
在场的信众和香客听了这席话,不禁喜极而泣,往后不必担心自己的女儿被选上,不得不嫁给河神为妻。
就在一道光芒闪过之后,寒璟的身影消失了。
“多谢河神大人……”
在场所有的人马上朝河神的画像跪拜啊首。
而在此时,等在庙外不远处的明月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寒璟既然答应了,自然就相信他会把事情办妥。
“……照你的意思全都说了。”依然一身盔甲的寒璟出现在她面前。
她粲然一笑。“辛苦你……”
“哼!”要不是为了明月,他连管都不想管。
明月再次上下打量他。“看你这身打扮,我可以非常肯定以前曾经见过你,可是又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
“以前?是指何时?”
“就是想不起来……”明月总觉得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只差一步便能想起来,索性两手捧着寒璟的脸庞,再仔细地回想。
不过她这个怪异举动,看在经过的路人眼中,都不禁好奇地多看一眼,想知道明月到底在做什么。
率先留意到,拉下她的小手。“先回旅店再说。”
“也好。”
当天夜里,明月作了个梦,在梦中回到八岁那一年——
那天在晓月家玩得太晚,没有注意到时间,直到都过了晚上九点多了,她才匆匆忙忙地回家。
因为两家住得很近,走路不到十分钟,父母一向很放心,可是这个晚上,明月却走了好久……
“这里是哪里?”
她居然迷路了。
明月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河床上,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且明明是晚上,突然之间却变成白天。
“咦?我家要往哪边走?”两旁除了山就是河,不见平日熟悉的公寓和商店,让她忍不住有点害怕。
真是奇怪,她明明是要回家的,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於是,明月又往前走,想要找到回家的路,突然之间,她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接着便看到有人面孔朝上的躺在河床上,腰部以下的身躯都浸在河水里,还以为有人受伤,赶紧跑过去。
当她看清对方身上的打扮,很像电视古装剧里头,不幸战死沙场的大将军所穿的,上头沾满了鲜血,也把周围的河水染红了。
“大叔……”她小心地碰了对方的肩头,那人动也不动一下。“该不会真的死掉了?该怎么办?对,要去找大人来帮忙……”
她张望四周,连房子都没有,更别说人了,想要不管,可是……一个人躺在那里已经很可怜,万一又有野狗跑来啃食不就更惨了。
心里这么一想,明月又走了回去,只能硬着头皮,两只小手抓住那人的手臂,相当吃力地将对方拖上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见大叔脸上都是血,明月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条手帕,沾湿之后,轻轻地帮他擦干净,看他应该不到三十,跟堂哥、表哥他们差不多年纪,这么年轻就死了,他的阿爸阿母一定很伤心。
“我不知道大叔的家人住在哪里,也没办法通知他们,只好这样做了……”明月拣拾河床上的大小石头,一一摆在那人身上,直到覆盖全身,堆成座小山丘,最后又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大叔,缘起缘尽,自有天定,切莫执着……你已经死了,就要去该去的地方,不要留恋知道吗?”说完,她才起身离开,可是很奇怪,才走没两步路,明月已经站在自家门前了。
陡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明月的眼角滑下两行泪来。
她想起来了。
那天回家之后,她突然大病一场,足足有一个礼拜没办法上学,阿爸和阿母很担心,就去问神,神明说她做了件善事,只要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可是当明月的身体恢复之后,已经忘了那天晚上的事,一直到现在才想起全部的经过。
“原来是在那时候见过……”她在八岁那一年就曾经穿越到这个世界,和寒璟“相遇”了,可是现在想起来,除了同情,还有更多的心疼。
一个磁性的男中间在明月耳畔响起,在静夜中听来多了几分暧昧,让人心头麻麻痒痒的。
“怎么醒了?”在昏暗中听见她的自言自语,不禁疑惑地问。
明月猛地伸臂搂住他,靠在寒璟胸前啜泣。
“作恶梦了吗?”他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哽咽地说:“不是恶梦,是个……让人很难过的梦……”
“既然会难过,就把它忘了。”寒璟轻声哄着。
“我想起什么时候见过你了……”
寒璟在昏暗中挑起眉梢,“在何时见过?”
“在……”明月实在说不出口,“以后再告诉你……”
他也不以为意。“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
“寒璟……”
“怎么了?”
明月吸了吸气。“没什么,只是想说我很高兴遇到你。”她想要救他,不是为了要完成菩萨所托付的使命,而是因为爱。
“我也是。”寒璟收扰臂弯,将她拥紧。
他的心已经有多久不曾像这样跳动、温暖过了?
不!应该说自己曾经有过类似的感受吗?
即便他还是人,身为一名皇子,打从出生起就注定享受荣华富贵,封为藩王之后,更是拥有莫大权力,除了皇位之外,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可是依然觉得空虚,得不到满足。
但是在明月身上,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感,那是用金钱和权势也无法获得的,渐渐地,在内心扎了根,宛如荆棘般的怨恨,不再那般椎心刺骨,让寒璟不知不觉中得以喘息,四肢百骸也跟着放松了。
寒璟缓缓闭上眼皮,过去的种种似乎变得好遥远。也许真有那么一天,他可以放下生前的爱恨怨憎,得到平静。
半个月后——
已经是秋天了,旅程却还走到一半。
最近天气变化很大,还经常下雨。
马车行经一处小村子,见到的都是些茅屋,让明月想跟人家借宿一晚,都开不了口,於是暂时停在棵树叶茂密的老树下。
“……看来今晚要睡在马车上了。”明月把头探出去,见外头的雨还在下,嘴里不禁咕哝。
寒璟一手托腮,目光须臾不离地停留在她身上。“我看这个村子人口不多,地方又大,可以找个偏僻之处,变出一间屋子来,应该也不会引起太多怀疑,能够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真的没办法,也只能这样了。”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他有时真不懂明月在坚持什么,才要开口,外头传来说话声——
“小泵娘是打外地来的吗?”
那是一名白发苍苍、身形娇小的老妇,正好撑伞经过,见到明月从篷车内探出头来,好心过来询问。
明月搔了搔脸颊。
“是,因为雨愈下愈大,想要找一户人家借宿,可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出门在外,总有许多不方便,何况你又是个姑娘家,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到我家来……”老妇比了个方向。“就往那儿走,不会太远的。”
“谢谢,那我不客气。”明月笑逐颜开地说。
於是,她拿了包袱,很快地跳下马车。
老妇一脸歉意地说:“因为家里小,你的车夫……”
“不用担心,他睡在马车上就好了。”明月摆了摆手,要她别介意,反正待会儿寒璟就会把“式神”给收了。
“那就好。”老妇把伞移一半到她头上。
就这样,明月顺利的找到今晚可以借宿的人家。
待她走进一间不大的茅屋,小厅内有神案,放着祖先牌位,还有一张桌、两张椅子,简朴却干净。
“我叫明月,今晚打扰了。”她说。
老妇笑眯了眼,“你可以叫我一声王婆婆,其实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是我该说谢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