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看起来脾气很好,但真的只是“看”起来很好。
真正拗起来,她的脾气如是比一头牛还要固执,不管元染墨怎么对她讥讽或是低吼,她望着他的表情都如同腊月初雪般冻人。
她看起来像软柿子,可是当他踢到她的铁板时,却又教他闷声不响。
她待人和气,上至他爹、他娘,还有他爹的三妻四妾,以及兄弟姐妹,全都客气有礼。
至于对待元府的下人们,她也没有颐指气使,反而与他们打成一片,没有人不喜欢这新来的少夫人。
大家都喜欢她,她也喜欢任何人……除了他。
自从他抢走她的馒头后,她已经一连赌气三天不与他说话,甚至连正眼也不愿意瞧他。
更别说再与他同桌吃饭,每一次见到他,不是隔得好远,就是故意与他错开时间。
就算他几年前生了场大病,身子变得孱弱不堪,但在元府,他身为正室所生的长子,还是横行霸道。
所以从来没有人可以如此彻底无视他,但冉婧就是与其他人不一样。
她不但避开他,对他的颐指气使完全视若无睹,当他朝她低吼时,她彷佛把自己的耳朵关起来,彻底当他是空气。
“妳当真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向来只有他不甩人,还未有人可以如此无视他。
冉婧端着汤药走过来,伺候这弱鸡男吃药就是她每天唯一的工作。
只是元染墨是出名难搞的病人,稍不顺他的意,就是摔碗、丢枕头,完完全全是个不讲理的男人。
这男人皮相好、家世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的修养。
还好,她冉婧什么不好,就是脾气和修养好,面对这种不讲理的男人,她就充耳不闻,懒得搭理。
她很了解一个爱吵闹的孩子,若是少了观众的支持,肯定会觉得十分无趣。
虽然大家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她的肚子也真的不小,但装的是脂肪,而不是体谅。
她很同情他卧病在床,不过不代表他可以当一个为所欲为的病人,他表现得狂妄自大,那她的表现就是我行我素。
怎样?姑女乃女乃我就是不想和你说话。她坐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脸上似乎就写满这几个大字。
他的表情往下一沈,“妳当真如此的执拗?”
她懒懒的喝了一口茶,把他说的话当做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以沉默是金的美德应付他。
这胖丫头的性子真是拗,竟然连甩都不甩他。
他深吸一口气,难得给人台阶下,“妳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开口说话吗?”
她连哼一声都懒,低下头,看着手上的书册。
没想到古代也有通俗小说,虽然古代字体跟现代字体有所差别,但是她有如神助,入眼的文字全都看得懂。
她想,这毕竟是前主人“冉婧”的身体,应该还保有之前的记忆和习惯吧!见她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他更加气结。
骂也骂过,也好言相劝过了,到底她还要怎样呢?
他不但没有哄过女人,甚至也不曾取悦任何人,给她台阶下却又不肯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妳说吧!要怎样妳才肯与我说话?”他从有办法想到没办法,只好压下不满,语气放柔许多。
“道歉。”既然他这么有诚意,她终于保住他最后一丝面子,好看的双眼望向他。
道歉?!他这辈子说过无数的话,就是没和人道歉过,现在他竟然要他开口道歉?
他瞪着她,露出不愿的神情。
道歉只需要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对他有这么困难吗?她与他四目相接,决定等下去,但强的性子不亚于他的任性。
他欲言又止,就像一根针梗在喉头,硬是无法吐出,却又十分瞥扭。
彼此就像在拔河,等谁先低头。
几乎等到她快要睡着,等到她就要做出牛牵到北京还是牛这个结论时,耳边传来细如蚊吶的声音——
“对不起。”
很小声,真的很小声,几乎是微弱的气音。
元家大少爷道歉了,虽然声音小到像蚊子叫,但是她没有听错,当下露出笑容。
她没什么心眼,得到想要的道歉,也没有拿乔。
“我原谅你,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浪费食物了。”
看见她终于展开笑颜,那一笑如同阴霾的天空出现的彩虹,一时之间迷眩了他的目光。
他不是没见过女人的笑容,只是没有一个女人笑的理由像她这么简单,还笑得那么无邪纯真,没有任何心机。
不!不对!他突然回过神来。他竟然为了一个胖丫头的笑容而看傻了眼?!
元染墨倒抽一口气,似乎碰触了不该碰触的地带。面对她一双亮闪闪的圆眸,他顿时有些目眩,心脏也莫名的狂跳几拍。
难……难不成是他的旧疾又复发了?
他捣着胸口,不但觉得心闷得难过,脸也像火烤一般热烫。
“你怎么了?”发现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她想也不想的站起身,快步移到他的面前。
她的身子才刚往前倾,不小心踩到过长的裙摆,整个人扑向他。
眼看她这“庞然大物”压向自己,他张大嘴巴,双手根本来不及张开接住她。
“哎哟!”
“哎哟!”
一男一女的哀号声此起彼落,她就这样压在他的身上,让他成了坐垫。
“妳……妳……”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似乎快要气闷而死。
见他脸庞发红,她连忙出声,“对……对不起,我马上起来……”
她急忙拉着裙角,想要站直身子,但双腿就是短,慌乱之下,又一个不小心拐了脚,身体的重心再次压向他身上。
卡啦!她听到了。
他也听到了,而他的脸色由红转白,牙齿紧咬着。
“断……断了……”断了?!
惨了!她到底是坐到他身体的哪个部位?
“我的儿啊!”
惊天动地的哭声在偌大的房内响起,足以震撼人心。
天之骄子只要一受伤躺在床上,几乎全府的人都出动,直到大夫诊疗完毕,保证他没有生命危险,才让哭得凄厉的大夫人稍稍安心。
“看来这冲喜新娘也没有多大的福气嘛!”擅长说风凉话的配角总算出场了。
房内除了和善的大夫人以外,还有一群看好戏的姨娘一字排开,冉婧对数着,她一共要面对四头豺狼虎豹。
姨娘们平日与她并无任何交集,不过瞧她的目光却是一个比一个还要不屑。
自从她附着到冉婧的体内,发现从冉府到元府,似乎人缘愈来愈差,让她不禁怀疑,冉婧生前到底欠了这些人多少钱?
“说什么冲喜?一个弄不好,带进来的也许不是福气,是晦气哟!”帮腔的人一个接一个,个个说得十分起劲。
“是嘛!冲到现在人都躺在床上了。”二姨娘凉凉的说着,“现在人家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们妳一言、我一句的,全都是冲着冉婧而来,一致把炮口对向她,想要压压她的气势。
还以为这胖丫头会就此低头哭泣,但见她始终不为所动,只是望向床上的元染墨,摆明了没把她们放在眼里。
一旁的三姨娘看不下去,于是又猛加火药,“事不关己也就算了,也不把咱们这些姨娘放在眼里,哎哟!我就说我们在府里没地位嘛!连嫁进来的媳妇也对咱们视若无睹。”
冉婧不是木头,听着一句又一句刺耳话语,当然也有些动怒,不过这辈子她听过太多难听话,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她似乎都逃离不了这样的命运,所以忍住了。
把口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不仅浪费时间,还浪费她的心神。
她还悬念着元染墨,毕竟认真说起来,害他受伤的罪魁祸首确实是她。
姨娘们见她真的不为所动,深深地认为她是一颗软柿子,又忍不住开口讽刺她。
原本她们还以为这冲喜新娘不到隔天,就会被难伺候的大少爷丢回冉府退货。
可是好几天过去了,这丫头不但安然待在府里,甚至有传言说大少爷还得看这胖丫头的脸色。
瞧瞧这丫头也长得没什么特色,不就圆圆胖胖的像颗白馒头,虽然平日都面带笑容,但是看起来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啊!
姨娘们观察着她,那张圆脸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绪,双眼依然紧紧的盯着床上的元染墨。
“吵死了。”下一刻,终于有道声音介入姨娘们的数落声中。
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在床上男人的身上,只见他缓缓坐起身,让所有的人几乎吓傻了。
“墨儿……”大夫人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见到儿子苏醒,这才不再那么伤心难过。
“刚刚我睡着了,妳们不是很爱讲?怎么现在个个都像哑巴,都不说话了?”元染墨坐定之后,扫视房里的众人。
好看的黑眸急切的寻找一抹身影,见到那圆滚滚的身体之后,才稍稍咽下卡在喉咙里的一口气。
他见到冉婧一声不吭的站在一旁,与他四目相接,虽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却能真实的感受她此刻的担心。
因为自从将她娶进门后,他还未曾见过她皱眉的表情。
这丫头有着一张福气的笑颜,老是以天真无虑的笑容待人,如今却因为他而失去笑容,微皱的眉头隐含着一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