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在看戏的桃红,此时不由得同情晏伏易。他这样聪明潇洒的人,遇上娘亲也有万般无奈,百姓平民的婚姻虽有一部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有不少两情相悦、自个儿作主的。
但王室贵族的婚姻几乎都建立在利益上,无法随心所欲,想来还真是令人同情,王爷心里一定也很郁闷吧……
“三天后带她来见我。”
“是。”
说完这话,宸妃把心思移回棋上,两人下了一会儿,直到晏伏易的弟弟恭王进来才又被打断。
“母亲,您没事吧?”晏伏隽是个大嗓门,人未到声先到。
宸妃露齿笑道:“没事,你们兄弟都这样关心我,我怎会有事?”
晏伏隽跨进屋内。“九哥也在这儿?我正想去找你。”
桃红瞄了一眼,发现恭王方头大耳、浓眉大眼,颇有豪气,与晏伏易截然不同,跟景王晏伏兢反而相像一些。紫薇曾说过景王与恭王容貌酷似皇上。
“怎么?”
“听说你最近收了个轻功非常厉害的奴婢。”他面露喜色。“我想见识见识。”
“你哪儿听来的?”晏伏易睨他一眼。
“九哥别瞒我了,我在茶楼听人说的,后来还特地去跟孙大人求证,那丫鬟叫桃红没错吧,轻功比采花大盗还厉害!”
“桃红?”宸妃扬眉。“不就是她嘛。”她望向站在晏伏易身后的丫头。
“就是你啊,抬头让本王看看。”恭王一个大跨步来到她面前。
“是。”桃红无奈地抬头。
“让本王瞧瞧你的轻功。”他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腕往外走。
“伏隽!”晏伏易喝了一声。“要看就看,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
晏伏隽立刻放开她,再三保证。“你不需在意,我没轻薄的意思。”
“是,小人知道。”桃红礼貌地回应。
此时宸妃的双眼扫过晏伏易与桃红,心里有丝不对劲。儿子的愤怒太不寻常了,虽说伏隽失了规矩,可这也不过小事一件,他发火实在有些反常……难道他对这丫鬟……
她望向桃红,虽说长得不错,可论相貌,牡丹、芙蓉都比她漂亮,更别说以前几个奴婢,除了一、两个较为平庸外,其他都颇具姿色,但伏易从没心动过……是不是她多心了?
正要收回目光,她忽然发现桃红左上唇有块地方的颜色比较浅……就这一刹那,突然有个东西窜进她脑海。
方才白子沾到的那块红,与桃红唇上的颜色似乎是一样的。
她心一凛,莫非儿子说的心上人就是……
“采花贼这事我也听说了。”王妃缓缓开口。“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我也挺好奇的,就让我也开开眼界吧!”
桃红虽不愿,可宸妃都开口了,她也不能拒绝。她见晏伏易皱眉,似乎也不甚高兴,她反而看开,难怪他做了二十几年王爷,还是不忘修仙之路,做皇子虽然锦衣玉食,可无奈也不少,要她,还宁可在外头做个闲云野鹤,谁也管不着她。
她听师母提过,师父的爹是大官,可师父天性浪荡不羁,对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实在厌恶,可父母在上,他不能忤逆,所以仍是参加科举,谋了一官半职。
可做不到一年,便罢官求去,把父亲气得差点中风,幸好两个弟弟争气,也通过考试当了官,自此后,师父放下心中大石,离开官场,涉足江湖。他年少时曾习武,在江湖上闯荡,也还能自保,因缘际会下遇上师公,这才习得独步天下的轻功,后来与师母认识,两人结为连理,便在山上结庐而居,过着神仙生活。
以前她最爱听师母说她与师父的结识过程,对师父离开官场这一段只是听过,没有多大体会,如今却开始有些懂了。
晏伏易与师父该是同类人,只是晏伏易身上的束缚比师父还要多……
四人来到后花园,晏伏易将她拉到一旁,要她使出六、七成轻功即可,别把其他人吓坏了。
“我知道。”她把锦袋拿出来交给他。“先帮我保管,一会儿还要还我。”她叮咛。虽然珍珠放在自己身上才安心,可一会儿飞来飞去,万一从怀里滚出来就惨了。
晏伏易笑道:“掉了就算了,再送你一颗便是。”他将锦袋放入怀中。
“听你说这种话真会气死人。”她瞪他。“有人一辈子都没办法有这么一大颗珍珠,你却说这种只有纨袴子弟才会说的话。”
“你胆子越来越大,训起我来了。”
他虽板着脸,可眸子却隐着笑,所以桃红也不甚惧怕,偷偷朝王妃那儿瞧了一眼。“我今天才知道你这天之骄子为何还想着要修道,要我是你也受不了。”
他的眸子闪出火花,兴致盎然地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皮肤起疙瘩。
“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她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样看你?”他低声问,眸子盯着她。这丫头终于要开窍了吗?
让他盯得脸红心跳,桃红不自在地转开脸。“不知道,我觉得很奇怪……”王爷为什么突然这样瞧她,难道……想勾引她?
这念头一起,她的脸都要烧成炭了。她胡思乱想什么啊,王爷何必勾引她,她只是个奴婢,更别说王妃还帮他找了门亲事,她与王爷门不当户不对——不对,她怎么会想到这儿来?
“怎么了,脸红成这样?”他伸手碰了下她的额头。“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立刻弹跳地后退一步。“你……我才没发烧,你别乱碰我,男女授受不亲,你说你是不是在调戏我?”
晏伏易先是一怔,而后开始发笑。总算让她有点自觉了。
她想错了吗?桃红恼道:“你笑什么?”
“你们好了没?”晏伏隽已伸展完筋骨,见他们还在说话,开始不耐烦起来。
“好了。”晏伏易示意桃红站到晏伏隽身旁。“就绕花园一圈,伏隽你若输了,可别耍赖要重来一次。”
晏伏隽大声道:“九哥别不信我,我这人说话算话!”
“你这话还是说给自己听。”晏伏易泼他一盆冷水。
“九哥你——”
“开始吧。”晏伏易打断他的话,举起手来,往下一挥,两人同时飞身而起,点着草丛前行。
看热闹的宫女们个个惊呼,给恭王加油打气。
宸妃站在儿子身旁,静默地看着桃红慢慢超越晏伏隽,像鸟儿一样,飞掠过树梢、假山、花丛。
罢刚桃红拿东西给伏易时,她讶异地发现那紫黑锦袋是她做给儿子的,为什么会跑到桃红身上?
“伏易。”
他转向母亲。
宸妃直视前方,看着桃红翩然而降,回到原地,一张脸蛋红扑扑的,双眼是兴奋之色。
“你喜欢的人,该不会是这丫头吧?”
晏伏易扬眉,惊讶道:“母亲怎么会这么想?”
苞她打哈哈!宸妃不悦地正要追问,晏伏隽正好在此时回来。
“这丫头果然了得!”晏伏隽虽落败了,倒也不恼,反而高兴地哈哈大笑,对着兄长说道:“我还真想再比一次。”
“说话可得算话。”晏伏易走向两人。
“知道。”晏伏隽朗声道。“大不了明天再比。”
宸妃看向桃红,勾起笑容。“没想到你轻功如此了得。”
桃红对自己的轻功一向自负,但在王妃面前她不敢放肆,谦虚道:“奴婢献丑了。”
“你师父是何人?”晏伏隽问道。
“师父从没告诉我他的名号,所以我也不知道,就称他师父。”桃红说道。
“是吗?”晏伏隽惋惜地说。“据说江湖上是有几个——”
晏伏易打断他的话。“说这些江湖事做什么,母亲可没兴趣。”
“没关系,偶尔听你们讲讲新鲜事也不错,不过呢……”宸妃盯着桃红,语重心长地说:“听着有趣就行了,毕竟还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可别与那些江湖中人掺和在一起,听到了吗?”
“是。”两个儿子应了一声。
宸妃转向晏伏隽。“瞧你满头大汗的,夏荷。”她唤了身边的奴婢,示意她去端些乌梅汤过来。
桃红跟着他们又进屋去,规矩地站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实在无聊得紧,待了半个时辰后,宸妃总算要放他们回府了。
因她施展轻功让王妃开心,所以赏了她一些宫廷点心和一套新衣,其他什么也没有,桃红不禁有些失望,不过想到怀里的珍珠又释怀了。说起来王爷对她真是好,老送她东西,是她遇过最慷慨的主子。
临走前,宸妃私底下与她说了几句话。
“王爷有意中人可是真的?”
“奴婢不知。”桃红恭敬地回答。
“不知?”宸妃盯着她低垂的脸蛋。
“小的才进府没多久,王爷的事并不清楚。”
“是吗,刚刚见你与王爷倒是有说有笑。”
有吗?桃红想了下,不就是与恭王比轻功前说了几句话吗?
“王爷待下人都好,是奴婢见过最好的主子。”桃红吹捧。
宸妃冷哼一声,桃红不知她在哼什么,也不敢抬头看她此刻是何表情,只觉得在宫里战战兢兢的,像打仗似的,实在累人,下次再也不跟王爷进宫了。
“我见王爷挺关心你的。”
“奴婢——”
“他说要收你进房。”
“咦?”这话让她惊讶地抬起头,一时忘了规矩。
“怎么,不高兴吗?芙蓉她们可没这等好运。”宸妃锐利地看着她。
糟糕,王爷没告诉她王妃会说这个,这话到底是真是假?是王妃来试探她的吗?
“奴婢不敢高攀。”桃红赶忙道。
“家乡在哪儿?”
桃红迟疑起来。王妃到底想干么,她要说真话还是假话?说谎有被拆穿之虞,可说实话又怕有风险……
“怎么,答不上来?”
“奴婢是夏崵人氏。”
“父母以何为生?”
“父母早逝,幸得养父母收留养大。”
“倒是个可怜人。”她停顿片刻才道:“你好好伺候王爷,下半生也算有了依靠。”
“奴婢真的不能……”
“记住你的身分,别让我再说第二遍。”宸妃冷声打断她的话。“念你初来乍到,我不与你计较,可以后再这样回嘴,绝不轻饶。”
桃红忍气吞声,低下头。“是。”
“退下吧。”
“是。”桃红行礼过后,到外头找晏伏易。
见她脸色难看,晏伏易也没追问,直到上了轿后,她才爆发出来。
“这我不要了。”她从怀里拿出装着珍珠的锦袋还他。
“怎么了?”
“你娘太难搞了,我讨不了她欢心,也帮不了你的忙,这东西还你。”她一脸痛心。宅子飞了……
他没接手,只道:“先把你们的对话说给我听。”
她快速地把对话重复一次,激动道:“她说你要收我进房,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瞪她。“我会说这种话吗?”
“我想也是,但你娘讲得言之凿凿,要我好好伺候你,下半生不愁吃穿,这话不就是让我去做你小妾吗?我可不要,我说了不做小妾的!”她拉起他的手,把袋子放到他手上。
“你跟我呕什么气?说这话的又不是我。”他握住她的手,反将珍珠放到她手上。“这些东西我多得很,也不缺,都送出去了,再收回来,倒显得我小气。”
她又心动了。“可是我没帮上你什么忙……”
“当然有。”
“哪里?”
他笑。“自个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