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赵大飞是当时带兵去救援的人,我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关系,但这件事还是要查清楚,枭城外大量的流民应该跟这个有关。”
“怎么会山崩?”
“附近的衙门说,去年冬天雪下得多,所以融雪量惊人。可是我问过附近的老人家,他们都说去年的雪跟往年一样。”
“你们这么晚到皇陵附近做什么?”
“前阵子皇陵有人入侵,有传闻说是赵大飞,可是皇陆警戒森严,我听说入侵者见苗头不对就跑了,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猜想他们近日应该会在附近徘徊探地形,再想办法达成目的才对。”
所以,皇陵警戒才会特别森严是吗?
“事实上,我可能有一个方法能见到赵大飞……”
“辛大人,你真的会帮我哥哥吗?”赵雁还是有些不安,她知道现在很多人都想抓她哥哥,连哥哥以前很要好的同僚也说,哥哥变了,不是以前大家所敬重的那个趟都尉。
“只要他没有杀人,我一定帮他。”辛守辰只能这么道。
赵雁却有些疑惑了,她低下头,喃喃地道:“但是,如果哥哥杀的是坏人呢?”
辛守辰无语,不知道小小年纪的赵雁单纯的眼里,看到的真相是如何?
“趟雁,只有你哥哥出面,才能解答那些无辜被杀死的人究竟因何而死。
但是如果他一直不肯出面,就只能任由奸人陷害了,你明白吗?”
赵雁看着这个一路上对她们姐妹照顾有加的辛大人,哥哥也说过,辛大人是好人。因此她点点头,决定相信辛守辰。
十五日一早,赵家姐妹拿了路上小贩好心送给她们的包子,包子里有张纸条,纸条上是一首赵大飞教赵雁唱的诗歌,另外告诉她们今晚天黑以前出城,在城郊的乱葬岗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
两个小丫头哪有那个胆子?但是赵芸握着护身符,给自己打气,怎么样也要跟哥哥见面。
乱葬岗确实是个好地点。
辛守辰要她们别怕,他会和泰兰、达克松以及兰家兄妹,守在隐密处暗中保护她们。
酉时过,两个孩子都饿了,天气越来越冷。辛守辰开始犹豫着是否该让她们继续等下去,这时乱葬岗深处有了动静。
两姐妹抱在一起,死命握着护身符。
凄惨的月色下,一处凸起的小丘动了动,一块棺材板似的木板被翻开,有人影从里面爬了出来。
赵雁捣住妹妹和自己的嘴,赵芸握紧了护身符,将小拳头举到身前。
“雁雁,芸芸!”是赵大飞低声呼喊的嗓音。
两姐妹同时松了口气,朝人影处飞奔而去,“哥哥!”
原来这座乱葬岗,竟有那样的秘密藏身处?辛守辰和泰兰立刻现身。
“赵大飞。”
赵大飞与他的同伴没想到会出现埋伏,立刻抽出腰间武器。
“我是辛守辰。赵大飞,你难道还想继续躲下去,让自己含冤莫辩吗?”
辛守辰没让泰兰点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附近是否有埋伏。
赵大飞担心的乜是同一件事,“你们想抓我?”他将两个妹妹藏到身后。
“我们只有五个人。”辛守辰说着,兰氏兄妹也从另一处现身,“也许还不是你们的对手,但是今天我来只是想知道真相。”
赵大飞知道辛守辰一直想查清事实真相,但是查到真相又如何?辛守辰跟过去的他一样,也只不过是朝廷的工具。
“辛大人,我很感谢你愿意相信我。但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不在乎外面的人说什么,因为天底下每个人都宁愿为了一己的安逸,选择漠视真实的情况,我不需要为了别人说什么而去当朝廷的打手。”
“但是你必须从此亡命天涯,那赵雁和赵芸呢?她们还小。”
“我们会照顾她们。”赵大飞说。
“赵大飞,这是你的选择,但那些曾经跟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呢?他们都该成为冤魂吗?”兰太芳自己手下也有一批对她忠心耿耿的捕快,对赵大飞不顾同袍情谊的做法感到痛恶。
兰太芳的话果然令赵大飞迟疑了。
“告诉我们事实,赵大飞。今天这里只有我们五个人,我保证在查清楚事实前不会让任何人逮捕你。”
赵大飞的同伴靠上前来对他说了几句话。眼前的情况,在这里僵持越久,对他们越不和,赵大飞道:“好吧,你们跟我来,但是必须把武器留下。”
泰兰和达克松在辛守辰示意下,将武器放在地上,兰太芳也照做了。
“来吧,我带你们去看事实的真相。”
辛守辰往前走,才发现赵大飞的同伙至少有六七人,他们这下真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送了。但是不这么做又怎能让案情拨云见日呢?
赵大飞的同伴拿刀子架住他们,以辛守辰为首,兰雅秀殿后,让他们走进土丘下的地道里。
但是当兰雅秀踏进地道时,地道门忽然砰地关上,随即一阵烟雾弥漫,他们惊觉危险,却已经太迟了。
辛守辰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而泰兰和达克松已经醒了,正在打量着四周。兰家兄妹仍在昏迷中,他们同样被绑在木桩上,五个人间隔都有段距离。
看样子这里是个石窟,他们所在之处是石窟的一座高台上,石窟里有些许火光,来自架在石壁上的火柱或地上的篝火,周围用荆棘绑成简陋的围栏。他可以看到围栏外似乎有很多人,男女老少,几乎都是武装起来,共同点是每一侗看来都像难民。
辛守辰向泰兰和达克松示意,不可轻举妄动。这点捆绑的伎俩还难不倒达克松,辛守辰低下头检视自己,铜箫不在身上,但陶铃还在,这让他在情况不明的此刻感到安心踏实很多。
当然,除非生死关头,否则他绝不拔封蜡。
没多久,赵大飞和一名戴着铁面具的人出现了,铁面人从身形上看来像个年轻小伙子,左右还跟了两名身材高大魁梧的鬼域人,应是保镖。
“你就是辛守辰?”那铁面人开口了,声音粗哑瘩沉。
“正是。”
铁面人给了一旁的两名保镖一个暗示,其中一人上前解开辛守辰的束缚,但一柄大刀随即架在他脖子上。
“素闱右辅辛守辰为人正直不阿,是百姓眼里的清官。我这人一向欣赏所谓的清官,听说你想看『真相』?”
“我想知道,赵大飞为何越狱?张仪生是怎么死的?”
“那么这些难民的死活呢?辛大人一点也不关心吗?”
“在下和兰廷尉近日一直在为流民的事思考解决方案。”
铁面人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兰雅秀,冷笑道:“你们这些只会躲在帝都享乐、高高在上的伪君子,能想出什么解决方案?送进皇陵里当替死鬼,替你们贪生怕死的皇帝把法器挖出来吗?只要流民全死光就算解决了是吗?”
“什么法器?”
“什么应天顺时,文成武德,根本是狗臭屁。辛大人,你想看真相,我就让你看看何谓真相。”
表域人的大刀抵住辛守辰的颈子,示意他跟着铁面人走。
“对了,赵大飞,你就趁现在好心地为辛大人解答一下,你是怎么为难民请命,最后却落得银铛入狱的下场?我想这位帝都来的清官应该很好奇吧?”辛守辰不理会铁面人的挖苦,一面打量着这处石窟的环境,一面等着赵大飞开口。
“两个月前,北方和西方有数个村落被一场大雪给埋了,当时幸存者好不容易向邻近的县衙报案,我接到消息,立刻带着兄弟赶过去救援,但是雪埋得太深,又不只一个村落被埋,在人手有限的情况下,我除了救一个是一个,也只能立刻向上面要求加派人手,并且请当时官仓发下来的粮食优先给逃过雪崩的鸡民,请太守大人允许难民进城过冬。
“谁知道,张大人呈报雪崩的公函被挡下来了,我迟迟等不到人手,官粮也迟迟没着落,但在这同时,皇陵征用的苦力却越来越多,于是有些难民被带进皇陵。当时带走难民的官差是这么说的,只要进去工作,就有饭吃,因此很多人都去了,我甚至也相信了他们的话,带着难民进到皇陵里……”
赵大飞说到这里,已是咬牙切齿。
“当我发现真相时,不知道已经带了多少无辜的人进去送死!那座皇陵根本不该开挖,那地底下全是沼气,还有地底熔岩—那就是雪崩的原因,地热窜上地表让积雪迅速融化,积了一整个冬季的雪瞬间松动,不知情的老百姓就这样被活埋了,而那些在皇陵里被沼气毒死的工人就直接丢进熔岩里,所以才会永远都需要人手!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张大人,他却要我暂时睁只眼闭只眼,因为流民的问题确实只有这个方法能解决,翟元路派下来的官粮根本不够用。从与炎武的七年战争结束到现在也才几年而已,哪有多少余裕囤粮?老百姓和官差吃都不够了,要怎么分给难民?但是,真正让粮食短缺的原因,其实是那座调动所有生产人力、需要大批军队守卫的皇陵!
“至于不准流民进城,那是因为大国师说,流民会影响皇陵的气场。他们一方面阻止流民进城,另一方面则鼓吹流民进皇陵,于是有越来越多无家可归的流民甘愿成为皇陵的苦力,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白白送死!”
“所以你就杀了张仪生?”辛守辰以陈游事实的语调道。他突然想起了赵雁说的话……
“我没有杀他。我不知道是谁杀了他,但是确实有人想除掉我,因为我知道真相。有人假扮我的同伙劫狱,但其实那些劫狱的人是把我带到城外,想杀我灭口,再栽赃给朔日神教……”赵大飞笑了起来,“是老天有眼吗?神教的人知道我越狱,他们希望我加入他们,于是也追到了城外,把我从那群敢做不敢当的无耻之徒手中救了下来。”他愤愤不平地看着辛守辰,“辛大人,我不在乎被冤枉,反正这世界上所谓的正义根本只是个笑话,从今以后我们要用我们的方式伸张正义!”
赵大飞说着来龙去脉的同时,铁面人也已带着他们来到岩洞里某一处的顶端。他们所在的位置,正面对着岩洞内最大的空地,刚好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这里收容了许多难民,男女老幼皆有,而教徒们正在教导那些难民武装起自己。因为随时会有官差搜查落单的流民进皇陵送死。
仅仅是站在石窟上方,己经能看出,朔日神教的教众相当有组织性。除了教难民防身术的,还有负责准备食物的妇女,她们被安排在石窟内最能自密道逃生的深处,孩子们也都围在那附近。还有几名显然是大夫的教徒正在替流民看病,辛守辰看见他第一天到枭城时,那个蒙面的尼姑也在其中,原来最后是她替流民的孩子治了病。
那些无家可归,处处受人排挤的流民,又怎么能不把神教当明灯?
“这些事,为什么在地牢里你不说?”
赵大飞冷笑,“地牢里的那些人,早就被姜厚收买了。我的弟兄根本不愿意对我刑求,我越狱后去找过他们,但是他们的亲人却说,他们也进了皇陵,那些老实的人根本不知道皇陵里的真相,还认为那是无上荣耀……”他握紧拳头,“我曾经想潜进皇陵找他们,但是皇陵的守备太严密,国师几乎调动整个翟元路的军队来看守皇陵,我们一下就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