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感谢她,也很感谢在枭城时两位的鼎力相助,如果两位还看得起在下,那么请务必要让我替两位办一场接风宴。”
提起公事,兰雅秀也不好再公私不分。更何况从来不和人应酬的右辅大人竟然要替他们接风洗尘,再怎么说辛守辰的官阶也比他大,兰雅秀只好悻悻然道:“我问问阿芳,她去我就去,她不去,我也没空去。”
是夜,兰氏兄妹依约赴宴。地点在同样也是单凤楼秘密开的玉喂楼。掌柜当然给了他们一间保证隐密安全的包厢。
“辛大哥。”兰太芳只看了他一眼,眼神便匆匆回避,看样子憔悴不少。
辛守辰突然想起,初到枭城那几日单凤楼的调侃,他原本当她爱闹他,没放在心上。事实证明单凤楼心思仍是比他细,他早该把她的话听进去。
但,就算他那时明白兰太芳的心意,又如何?
那时他还没见过“小黛”,也许根本拿不定主意。
“恭喜右辅大人,娶得圣上义妹,想必今后仕途更加一帆风顺。”三杯黄汤下肚,兰雅秀老实不客气地道。
“哥!”
辛守辰并未动怒,“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是我努力一辈子都无法偿还她对我的好,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小黛。”
兰氏兄妹沉默了,他们知道辛守辰口中的小黛,必定是传言中圣上的义妹,那位有着异族姓名,至今无人得窥真面目的“葛如黛”,那是炎武族的名字,花了七年和炎武打仗的皇帝却有一个也许是炎武人的义妹,怪不得外界有诸多揣测了。
然而,皇帝那封诏书仅仅透露,葛如黛便是前乐南侯的亲妹。众所周知,在单凤楼如表面上那般“失势”以前,他与辛守辰在朝堂上常常意见相左、针锋相对,可当乐南侯被去职之后,就只有辛守辰仍然与他有来往。没了政治立场后,两人的情谊似乎也越发深厚,在赵大飞越狱那时,单凤楼甚至现身援手就可见一斑。
既然是单凤楼亲妹,那么可以想见,真正势利的,其实是那些疏远单凤楼的人,而兰太芳其实是没资格感到不乎的,她只是个后来者啊。
“可是过去从未听说单凤楼有妹妹。”兰雅秀还是觉得可疑。
“小黛的身子不好,所以从不曾出门。”
“所以,你是为了报答她……”所以他才说无法偿还吗?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当然亏欠了某人很多,“小黛对我来说,是我一辈子梦寐以求的妻子。”
“……”兰雅秀瞪着同样身为男人,但一点也不害臊地说着这种话的辛守辰。他可不是来听他讲肉麻话的啊!
兰太芳心里一阵惆怅,反而不知道该不该感叹自己无法近水楼台。就算近水楼台,那又如何?辛守辰都说了,那女孩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她不是输在认识他的时间和身分。
“真想见见她。”让他心动的女孩是什么模样呢?
辛守辰笑了笑,“小黛很羡慕你,兰姑娘,因为她身子一直不好。”
“是朵菟丝花啊?”兰雅秀还是有些酸溜溜地。那种偏好娇弱女子的男人,当然不懂他妹妹的好啊。
辛守辰却淡笑不语。
菟丝花?“她”的坚强,恐怕是连他也自叹弗如的啊。
“我明白了,我可以敬你一杯吗?辛大哥。”兰太芳不傀是敢付出也敢舍得的侠女,她举起酒杯来,辛守辰也同样举杯回敬。“祝你们白头偕老。”
热辣辣的酒液,就把她的哀愁也一并消融!
“我也敬你们二位。”
那天结束后,仍是有些收获的。他和兰雅秀都决定,就算短时间内不能把张仪生的命案查得水落石出,至少眼前他们还有必须做的。
必于流民,也许他们都应该想出一套尽可能让百姓免于苦难,也对国家最有和的策略来。
单凤楼突然想,也许她该再使一回凝神咒,毕竟她要嫁妹妹,做哥哥的不出面行吗?
可是话说回来,要当面和辛守辰讨论他们的婚事——重点是她还得假装自己是大舅子,这怎么想怎么别扭啊!
“你总不能骗他一辈子吧?就说了呗。”
“不……”想到必须跟他坦白,坦白她骗了他,而且还无耻地伪装成少女欺骗他,她就觉得羞耻。
“你怕他退货啊?这么现实的男人不要也罢。”云雀故意这么道。
“他才不是那种人!”他也许会为难,也许会因为被欺骗而愤怒,但绝不现实!
“唷,讲一句也不行。心疼喽?”
最后,单凤楼还是没能想出法子来,迎娶的日子也一日日接近。辛守辰不管那些礼节,每天都来陪她吃饭。
戏者该说,根本是盯着她喝药和吃饭。只要她一使性子,摆明死都不肯吃,他就亲自喂她,辛守辰的择善固执和耐性,她可是早就领教过的,他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不管她是小黛或单凤楼——但就是有本事磨得她投降!
喂药他一定是亲手喂,然后在她喝完药时,拿出甜点来奖励她。
泰兰和达克松,现在已经能一脸淡定地陪着他们家大人上街买甜食零嘴。
辛守辰总会留意有什么样的甜点,每次都买不同的,免得她吃腻了。如果她看起来特别喜欢,那么他下次就会多买一些。
其实单凤楼也想过,既然那些小零嘴那么好吃,那她让厨子做来给她餐餐吃不就得了?
但她发现,自己一个人,不管之前明明觉得多好吃,总是不如辛守辰在她喝完药后,亲自喂她吃那么甜蜜心醉啊!
司徒烁为他们选的,是最近的吉日,就在过年前,以贵族大婚来说未免太赶,再加上“葛如黛”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辛守辰又天天往梧桐居跑,所以蜚短流长更多了,如果不是皇帝赐婚,恐怕再难听的闲言闲语都会出现,只不过不管是赐婚的或将要成亲的,对这些都全然不放在心上。
出阁前一日,单凤楼仍有恍惚不真实感。辛守辰离开后,身子已经好多了的她再次施展凝神咒,来到皇陵内,自在的坟前。
如果不是她出一趟门总得劳师动众,她真想亲自来。
她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就算是自在曾说,一定要给她找个好婆家,那时她也不曾把这话当一回事,还孩子气地想着自在想赶她走呢。
想起当年的情景,她忍不住微笑,有些感伤,“你看到了吗?”她想告诉自在,她就要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了。
她想,现在的她,终于能明白自在当时的期待与不舍了,那时的自在一定希望能在这一刻也陪在她身边说说话吧?
司徒烁到来时,单凤楼立刻就察觉了。原本在平时,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她会刻意回避他,但明天就是她和辛守辰的大婚之日,面对他这个赐婚人,她似乎不应该视而不见才是。
“既然你在……”显然是知道她出现才赶过来的司徒烁,将手上一只锦盒交给她,“回去再打开。”
这么神秘?单凤楼抚上锦盒。说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也罢,但她就是忍不住想问:“圣上为何执意赐婚?”她都说了,她会送佛送上西。他就真的那么想见辛守辰成为一名鳏夫吗?
司徒烁挑眉,“他没说吗?”
“什么?”
真有趣。司徒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但藏得极好,“是辛守辰那天一大早跑来请我赐婚。”他还在用早膳呢,那家伙就跪在那儿,非要见他写下诏书不可,换作别人,他早让人拖出去斩了。君臣一场,他到那天才知道原来人家说当朝右辅有着横冲直撞的牛脾气,半点不假。
“……”单凤楼这才想到,辛守辰曾说,圣旨是司徒烁早上才写的——难怪,一封诏书从起草到完成,哪有那么简单?所以那日她直觉辛守辰是因为司徒烁要下旨赐婚才避而不见,谁知那诏书果然是司徒烁匆忙写下的。
她觉得头有点疼,却又有点想笑。
但是,话说回来,那家伙才见到小黛一面,就这么想娶“她”?单凤楼突然觉得,自己吃自己的醋,感觉挺微妙的。
因为拿着锦盒,她只得走回家。原本只要绕到城西就好,突然一时兴起,进城内逛了一下。
好久没施展凝神咒,天天闷在家里,她快连市集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原来感叹凝神咒终究取代不了真实的生命体验,但她这才明白如果不是凝神咒,她的日子只会更加的灰涩。
以后大概就只能趁辛守辰上朝时偷偷使咒语溜出去玩了吧?不过到底该怎么跟他交代这件事?头痛啊……
“咦!那不是……”
听到这声音时,单凤楼脸色一变。她连转头也不敢,眼角余光瞥见正在买龙须糖的辛守辰,和眼尖竟然远到她的泰兰,她急忙背过身,快步离去。
虽然很对不起辛守辰,不过原谅她实在无计可施啊!
“我刚刚看见单老板。”是赶回来嫁妹妹吗?泰兰虽然不太清楚天朝的婚嫁礼节,但他怎么想都觉得,亲妹妹要嫁人,做哥哥的就算无法赶回来,也该有所表示吧?
辛守辰也看到了,但他却只是看着单凤楼离去的方向沉吟良久。
“我看单老板好像没看见我们,要不要招呼他一声一起回去?”嗳,虽然曾经怀疑过单凤楼和他们家大人之间内情不单纯,不过终究是和他们家大人肝胆相照、义气相挺的好兄弟,泰兰还是很尊敬他的。
辛守辰总算回过神来,“你眼花了。”他将糖贩打包好的小糖包收好。
“不可能啊!”他可是前凛霜城巡狩队的高手,眼力比鹰神准,怎么可能眼花?
但是辛守辰没理他,往单凤楼离去的反方向走了。
而这边,单凤楼不敢再逗留,直接回了梧桐居,每个人都为大婚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她施展轻功直接翻墙入内,没惊扰任何人地回到房间,把锦盒放在床头。
当她从床上坐起身时,发现自己都惊出一身汗了。
太好了,不过是狭路相逢,她就吓得半死,这下要怎么跟他坦白?她呆坐了半晌,才想到司徒烁给的锦盒,好奇地打开来看。
锦盒里,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一双绣花鞋。
似曾相识的绣花鞋。她呼吸一窒,泪雾漫上眼眶,伸出颤抖的手,不敢置信地抚过那细致的鞋面。
你喜欢什么?给你绣朵牡丹好吗?
哼。她生着闷气,背过身去整理她的药草。
不管是天朝的女孩子或炎武的少女,出嫁前要自己绣些枕头啊衣裳啊绣帕什么的。你再不好好学,以后敢穿自己绣的东西嫁人吗?
可恶,她有说她要嫁人吗?小萝卜头的她气呼呼地捣住双耳。
好啦,别生气啦。先给你绣双新鞋,明年也能穿,好吗?大朗今天去市集换了很漂亮的锦锻,还有上次纳穆他们拿回来的珍珠,我剐好想到适合的图样,我给你绣得美美的……
到今天,她脑海里还能描绘出自在在灯前给她绣鞋的侧影。
他们离开那年,带走的东西不多,满心只想着复仇,很多事物都让司徒烁一把火给烧了,想不到他留着这个。
当然,她现在能给自己买到更华丽的嫁服与绣鞋,那些天下第一流的裁缝师父老早聚集到凤城,就为了替她不眠不休地赶制出最华美的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