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黑色花岗岩打造的洗手台前洗净双手的黏腻，又以湿纸巾将沾到果汁的裙摆擦拭干净后，才刚从洗手间走出来，肩膀就突然被人从后头拍了一下，她回过头，瞧见黎楚殷一脸冷峻地站在她身后，薄唇抿得死紧，似乎在跟谁生气似的。
“咦？你怎么会在这——”郑紫妍相当意外，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纤细的手腕便被黎楚殷给猛力扣住。
“喂，你干什么？很痛耶！”
“跟我走！”黎楚殷扣着郑紫妍的手腕就往外走，完全不给她任何抗拒的余地。
“不行呀，我这样中途离席，至少得跟陆先生讲一声呀！”郑紫妍惊叫。
虽然她不知道黎楚殷在生什么气，又要带她去哪里，但是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只是她还是得跟陆季辰知会一下，不然他要是见她迟迟没有回座，搞不好会以为她掉进马桶里了咧！
“不需要！”黎楚殷冷冷抛来一句，态度强硬地拉着郑紫妍走出餐厅外头，将她推上车后，车子像子弹一般射了出去。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望着车窗外头的景物不断飞逝，郑紫妍仍旧一脸茫然，脑中一大堆问号。
然而黎楚殷只是面容阴沉地瞪了她一眼，就继续专心地驾驶车子，完全不理会她的提问。
从他紧绷的下巴以及严峻的神情看来，他似乎非常生气，但是郑紫妍不仅，自己到底是哪儿惹到他了？
何况他之前骗她被炒鱿鱼、还欠了一债的事，她都还没跟他计较咧，他怎么反倒先跟她生气起来了？
好，他不说是吧，那她也不要问他，看看他最后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于是，郑紫妍刻意撇过头不再理他，狭小的车厢内，两人各据一方，气氛显得有些凝滞跟诡异。
没多久，车子停了下来，郑紫妍从车窗望出去，发现他们来到了以前的高中母校。
这时，黎楚殷率先下了车，郑紫妍也跟着推开车门下车，他大掌一伸，再度扣住了她的手腕，郑紫妍虽然有些不悦，却也没甩开。
她不懂，好端端的，黎楚殷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在登上了行政大楼的楼梯，穿过长长的连接走廊之后，郑紫妍跟着黎楚殷来到以往的教室前。
看着学生时代熟悉的场景，郑紫妍忍不住绽开笑容，晶灿的眼瞳流露出一丝怀念。
自从毕业以后，她已经好久没回来这里了，眼前的一切几乎没什么改变。午后的阳光斜照在木制的课桌椅上，走廊围墙旁一整排的台湾栾树在冬季结满了红褐色的果苞，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朵朵的红色小花。
郑紫妍蓦地想起以往自习时间，她总喜欢面对着窗户，一边看书，一边望着窗外摇曳生姿的树影。随着清风徐徐吹来，可以闻得到雨后青草的香气，那是她记忆中属于青春年少的味道……
只是他们已经不是当初傻乎乎的高中生了，他们的心思变得复杂，烦恼也变多了，快乐不再是那么地单纯……
就在这个时候，黎楚殷猛地松开她的手，接着踩着重重的步伐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一副心浮气躁的模样。
狐疑地盯着黎楚殷的举动，郑紫妍更是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
“喂，黎楚殷，你是便秘是不是？”一脸没获得解放的样子。
闻言，黎楚殷停下脚步，双手环胸俯瞪着她，口气像是吃了炸药。“郑紫妍，你为什么要去相亲？”
昨天傍晚郑紫妍负气离开之后，他思考了一整夜。
本来他这次回高雄，就是为了追求郑紫妍。
但是因为她才刚跟王志贤分手，所以他一直斟酌着时机，以免太急着开口，反而让尚未从情伤中复原的郑紫妍给拒绝。
没想到，总经理却在这时南下到高雏找他，甚至告诉郑紫妍，他是主动请辞的，将他的计划全给打乱了。
为免夜长梦多，他决定不再观望，打算直接找郑紫妍摊牌，将深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全部跟她说清楚，就算暂时被拒绝，他也有耐心耗到她答应为止。
没想到，到了她家按门铃，却听见郑伯父说她跟母亲出门参加相亲饭局了！
当下，他真的气得脑袋一片空白。
所以她宁愿跟一个连长相是圆是扁都不清楚的男人相亲，也从没考虑过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他就是了！
思及此，一股强烈不甘心的情绪瞬间冲上他的脑门，让黎楚殷很想用力摇着郑紫妍的肩膀问她，她的眼睛是不是被蛤肉给糊住了？否则为什么会对他的百般示好完全视若无睹？
原来黎楚殷是在气这件事呀！郑紫妍恍然大悟。
不过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去相亲？而且就算她跟别人相亲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因为我爸妈怕我跟王志贤分手之后打击太大，会成天闷在家里胡思乱想，所以硬是要我出去多认识一些朋友，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我只好答应去相亲了。”她也很无奈呀！
“你喜欢他吗？”
“什么？”
“那个跟你相亲的男人！”
“神经！我今天跟他才第一次见面，哪那么快就喜欢上他？”郑紫妍失笑。
“所以你多跟他见几次面就有可能啰？”黎楚殷忌妒地质问。
“这……”郑紫妍认真地思索起来。陆季辰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她对他却一点都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不过若是当朋友倒是满不错的。“应该……”郑紫妍后头的“不会吧”还没说完，便感到下颚一紧，接着双唇便被黎楚殷炽热的唇瓣给蛮横地堵住了！
“唔……”被他突如其来的索吻吓到，郑紫妍怔了一下后，开始挥舞着双手奋力挣扎。
然而黎楚殷却完全不为所动，火舌更是乘势撬开她的贝齿，霸道而野蛮地缠吻着她红女敕的丁香小舌，吻得她几乎无法喘息。
许久，当黎楚殷终于放开了她后，郑紫妍气急败坏地推开他斥吼。“黎楚殷，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对，我也希望我能够真的疯掉，不要再那么理性地慢慢等你发现我对你的感情，结果让你一次又一次地被别人抢走！”
黎楚殷气红了眼，对郑紫妍嘶吼，再也不想压抑内心强烈的情感。
闻言，郑紫妍像是被人点中穴道般，整个人僵愣在原地瞪着黎楚殷，被他瞳眸中的狂乱给彻底怔住。
呃……她应该没误会黎楚殷的意思吧？可是怎么会……
见她一脸怔忡，黎楚殷拧紧浓眉。“紫妍，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郑紫妍回过神来，语气不大确定。“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
“拜托，小姐，我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你到底还有哪里听不懂？”黎楚殷快吐血了。
奇怪，这女人平时并不迟钝，为什么独独对他的示好完全接收不到？
“可是……可是你喜欢的人不是纪蔓亚吗？”
“谁告诉你我喜欢蔓亚的？”这女人是见鬼了吗？他跟纪蔓亚每次见面就是去吃到饱餐厅拼命吃吃吃个不停，最好他会爱上她！
“呃……没有，可是你不是老是开口损我，而且从没把我当女人看待……”
所以她理所当然会觉得他对她不来电呀！
“拜托，我们从小到大都已经斗嘴这么多年了，我要是哪天对你彬彬有礼，每天照三餐对你晨昏定省，你才会觉得我吃错药了吧！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要放弃第一志愿的高中，跟你读同一间学校？你以为我又为什么会抛下台北的一切回高雄？”黎楚殷没好气。
闻言，郑紫妍一愣一愣的，怀疑地伸手指着自己。“难道是为了我？”
“不然咧？你真以为我是要思考什么见鬼的一人生意义由吗？”
“那照这样推算，所以你从高中时就喜欢我了？可是你为什么从来不说？”郑紫妍不明白。
“紫妍，我不是从高中时才喜欢你，而是在更早以前，连我自己都已经数不清到底喜欢你多久了！而且你自己都忘了吗？那时你父母明文规定你上大学之后才可以谈恋爱，所以我一直在等大学联考结束才要向你表白，没想到你却在距离联考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候选择跟王志贤交往，杀得我措手不及！”每次提起这件往事，黎楚殷就想捶心肝。
听见黎楚殷的话语，郑紫妍顿时明白了。
难怪当初她跟王志贤交往，他会那么愤怒！
她还以为他只是见不得她跟王志贤浓情蜜意，才会说出那些话酸她，原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只是，她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刚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感情，她真的对自己有些失去信心，没想到在她的身边，却还有人如此地在乎她、重视她。
“你……为什么喜欢我？”郑紫妍知道这问题很傻，但她真的不明白黎楚殷到底喜欢她什么？毕竞两人从小认识到大，她最蠢、最矬的一面他全都见识过了，根本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怎么还会喜欢她？
“因为你喜欢紫色，因为你说话很白痴，因为你怕毛毛虫和同样长毛的奇异果，因为你吃麻糬之前要先把它放进冰箱冷冻结冰后再吃、因为你会唱哆啦A梦的日文主题曲，因为太多太多了，我说都说不完。”黎楚殷如数家珍地说着所有关于她的一切。
因为喜欢她，就连她身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习惯，以及她所有的优点缺点，在他眼中都变成了喜欢她的理由。
闻言，郑紫妍哭笑不得，怎么黎楚殷喜欢一个人的理由这么另类？可是心里却又好感动，若不是真的用心在她身上，他不会如此了解她。
只是……跟黎楚殷交往？她还真的从来没想过。一时之间，她不知该如何响应。
见郑紫妍突然抿唇不语，黎楚殷呼吸急促，手心冒汗，一颗心高悬在半空中。
尽管他对自己极有自信，但是站在暗恋己久的女人面前，他的信心还是跟夜市里捞金鱼的纸网一样脆弱。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郑紫妍咬着唇。
听见她的犹豫，黎楚殷快要心脏病发了，但他仍极力地保持镇定，拿出以往对付客户时的谈判话术。“我可以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吗？”
“我怕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和我交往之后，会让你失望，更害怕……”
听见黎楚殷暗恋她这么久，她真的很感动，却又觉得压力好大，害怕自己担不起他的期待。
“害怕什么？”
郑紫妍深吸了口气，抬头直视着他。“我怕你将来会介意我跟王志贤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郑紫妍，我如果介意你跟王志贤的一切，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你以为我是随随便便就决定辞职回高雄的吗？”尽管当初他只花了一天就决定辞职回高雄，但是将来能不能再回“聚华”工作，谁也不能肯定，他可是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离开的。
他爱她，不论她曾经跟谁在一起，发生过什么事，只要她也愿意爱他，那些过往他根本连花时间介意都嫌浪费脑细胞。
一般男人不是都很介意这种事吗？尤其黎楚殷还对她跟王志贤的事情了如指掌，如果将来他们吵架，他拿出这种事来伤害她，她真的会很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