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进东宫,华皇就被他甩在东宫里的大榻上。
她狼狈地强坐起身,北宫澈也不知何时夺来宝剑,剑锋直指她的喉间。
“说!你到底是谁?是谁派你来的?”
她咽下气,冷静以对。“我是华皇公主,没人派我来。”
“胡说!华儿不会想杀我,更不会有你这样的仇恨,你究竟是谁?”
“华儿?”她惊诧,他竟敢这么亲昵地叫她,是想败坏她的闺誉吗?“谁准你这么叫本宫?除了父皇,天底下没有男人可以这么叫我,你竟敢如此无礼……”
“我无礼?”北宫澈眯深眼,忽然丢下剑,动手将她压在榻上。“我与公主已有媒妁之言、夫妇之谊……何来无礼?”
她一听怒不可遏,发疯似地推打他。“谁跟你有夫妇之谊?!你不要脸,卑鄙无耻——”
“我无耻?!”他也被她激怒了,可他分不清楚是因为她是假华皇,还是他发现自己竟被深爱的女人莫名怨恨,而她已不爱他了。
“好!那就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公主……我说过已与公主有夫妇之谊,所以我知道她的脐间有颗红痣,就跟红豆一般大小……”他忽然动手解她的外袍,想要拆穿她的真面目。
“不要!你放开我!”华皇无比激烈地抵抗他。“北宫澈——你这个恶贼!我宁可自状,也不要让你碰我——”
然而她的挣扎远比不上他想证明她不是华皇的意念来得热切,当他终于扯开层层衣物,目光得以直视她肚上的红痣时,他的表情也为之一变,全身的忿怒之火瞬间被拨了一桶冰水,一下子媳灭了,然而冰冷的寒意也窜入他的心,让他目不能转,像是被自己刺了一刀……
在他惊诧的瞬间,华皇也无比羞忿地扬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拉紧外袍退开身子,饱受惊吓地离他远远的。
他怎么可以这么待她?!
不但杀了她的父皇,强占广朝的天下,如今……他还这么恣意侮辱她,想彻底毁了她的清白?
华皇想着,豆大的泪珠便不能克制地落了下来。
是她太单纯了!雕龙太子并不同意她行刺他,可是她无法眼睁睁让杀害父皇的凶手活着,因此她还是拔出了刀。
只可惜她力有未逮,太过小觑北宫澈,如今竟受到如此奇耻大辱,她还有什么颜面苟活?还不如当日政变没有逃出宫去,跟父皇一起殉国好得多……
当她这么绝望想着,不禁心一狠,忽然翻身抓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朝自己白皙的颈子抹去,欲结束自己的性命。
北宫澈回过神,见她抓起剑柄,马上察觉她的意图,于是立即弹起身,及时伸手抓住了剑身。
“你放开!我既然杀不了你,不如让我自戕算了!”
一心求死的华皇使力想抽回长剑,可是北宫澈抓得牢牢的,也不管会不会伤了自己,只是像心痛又像愧疚地望着她。
“你——”华皇被这样的他看得心一颤,见他不放手,于是更用力抽动剑身,想要逼他放手。但他还是那样哀伤地看着她,直到他握剑的指间流出鲜血,血像许多条红色小蛇般地蜿蜒流下。
“你……你快放手!”她被他的血吓到了,只感到惊恐心颤。对一个毁她家国的敌人,她不该如此,可又无法解释,为什么看到他受伤,她会如此紧张,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见他还是不松手,也没法继续夺剑了,只能放开剑柄,往后退开,保持随时应战的姿势。
她怕他,对吗?
北宫澈终于明白,眼前的女人是华皇没错,可是她记不得他,记不得她有多爱他,自己有多忠诚于她,如今的她对他只有仇恨害怕……
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在她离开长晏宫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些,他失去的理智也全部回笼,立刻振作,将长剑甩开,朝外头大喝。“来人!立刻传御医过来!”
没多久,御医急急赶到,见到北宫澈的手伤染红了他的长袍。“摄政王,您的手……”
北宫澈却挥手不理,反而交代。“快看看公主,她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药,还是生了什么病……否则她为什么识不得本王?”
“是是。”
宫人们随即进来扶起华皇,好让御医为她把脉问诊。
华皇却是怨恨地看着他,就算被扶起身,她还是瞅着他,以既憎恨又难堪的目光。
当他接触她眼里没有温度、没有感情的恨意,他的心再次复杂地痛起来。
然而无论他有多受伤有多心痛,他也明白在御医的诊断结束之前,唯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离开她的眼前。
“你们给我好好看紧公主,若公主有毫发伤害,本王必定问罪于你们!”
说完,他便负着心头与身上的伤,孤独地、郁郁地走出了东宫。
华皇公主行刺摄政王一事,很快地传遍了广朝内外。
原本众人还以为华皇公主还朝,北宫澈当初不肯轻言发丧的忠行是对的,没想到她竟在宴上说要为重武帝报仇,甚至举刀刺杀北宫澈。
虽然北宫澈分毫未伤,还对外声称一切是误会,可文武百官无不窃窃私语,华皇公主一反之前的恩爱,如今对摄政王恨之入骨,照这看来,或许当初李厚被弑的事真如外头风传,是他与左丞相谢涛的阴谋……
若果真如此,那他们便不该继续听命于摄政王,应该早些保护公主安危,为广朝天下除害才对。
然而,他们却是敢怒不敢言。
除了北宫澈大权在握,掌管着广朝全部兵符,身边又有他从北慎国带来的精锐兵马,前些日子不但连右丞相崔有忠都被他下狱,许多支持雕龙太子即位的大臣也都被抄家候斩,寒蝉之下,没有一个大臣敢挑战他的权威。
就算华皇公主在满朝文武面前行刺未果,让天下人对北宫澈的忠行起疑,可他此刻毕竟还是广朝的摄政王,若没有一定证据,他们谁也不敢贸然拿自己的人头做试刀石。
何况,他如今等同挟持华皇以令天下,公主性命亦在他手中,他们更是不能冒险擅自行动。
于是文武上下无人敢议当日之事,个个视若无睹。
大殿里,北宫澈看完那迭虚有其表的贺折后,将奏折扔上桌案,闭目不语。
他知道这班臣子在计算什么,也知道他们在害怕什么,他们明着在看他跟华皇的好戏,暗着却在等待时机,想把他拉下摄政王的位置。
不过,他并不害怕,不管是广朝外头雕龙太子的二国联军,还是广朝内部的风言风语,他并不看在眼里,唯一能让他紧张焦虑,只有华皇的病情。
这时,外头宫人来禀。“禀摄政王,御医求见。”
“叫他进来。”
御医踏入大殿跪拜。“微臣见过摄政王——”
他起身。“不必了,快告诉我,经过这些日的诊视,可知道公主究竟得了什么病?”
“回摄政王,公主的病……并不是病。”
他错愕不已。“不是病?!”
“是。臣仔细为公主检查了,也问过公主身子是否有所不适,可都一无所获……直到臣发现公主的额角有道小疤,公主才告诉臣曾经在逃出宫时摔了一跤,那时她昏迷了几日,醒来时,有些事记不得了……”
“什么叫有些事记不得了?丨”
“回摄政王,依臣判断,公主肯定是摔倒时头部受到了重击,所以丧失了一部分记忆,据公主说,三国太子进朝后的事,她完全都记不得了……”
这么说……她的确是忘了他吗?
从他在朝上与她初见面,在锦亨园与她吵嘴、街上相遇、城外救她的事……她一样都记不得了吗?
为什么……北宫澈暗自握拳,胸中满是问号。为什么偏偏是那段记忆?
那段他们相知相惜、从陌路到相爱,对彼此交出真心的记忆?
难怪她会对他如此仇视,难怪她对他一点情意都没有,因为她全忘了。
“那么,公主连政变时的事也记不得了吗?”
“是,恐怕公主知道的事都是别人告诉她的,就连东宫的那把大火,公主似乎也完全记不得了……”
他震慑不已地继续问:“此病可有药医?”
“臣会尽力开些安神滋补的药方,可是此病并非真病,若要公主的记忆完全恢复,恐怕……”
北宫澈心紧地接话。“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吗?”
“这……”御医欲言又止,不敢承诺也不敢直言。“请摄政王耐心以待,或许假以时日,公主自能痊愈也不一定。”
又是等待吗?他为了找到她,已等待了这么长的时日,如今为了再找回她的心,他还要等待多久?
北宫澈无言地自问,可他的心清楚地回答了,不论那是多久,他都会等下去,等着他的华儿真正回到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