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顾思朝收回了庄绮雯的玉坠,不再让她去玉行工作,不止如此,相较于以往,他甚至变本加厉地限制她的行动,以前在顾思朝出门时,庄绮雯必须伴随在身旁,而董成的事情之后,不要说什么出门,就是在顾府以内,顾思朝也命令她必须在他视线十步以内。
也就是说,她成了他的书僮!
不!比书僮还不如!
彼思朝看书,她也要在一边随便看什么,他有访客,她依旧在一旁守着,他吃饭她才能吃饭,他睡觉她也必须陪着……庄绮雯觉得自己的价值观,都因为跟顾思朝接触时间太长而变得奇怪了,她竟然开始感谢他以前给了她那么大的自由!
这天丰德钱庄的前老板也就是丰乐程的爹,过六十大寿,各路名流和朝中的大臣都去拜寿,其中也包括顾思朝。
苞着顾思朝到了丰家后,庄绮雯被这寿宴的排场深深震撼,人山人海的,但映入眼帘的都是些叫得出名字,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
大家见面都免不了要寒喧一番,充斥于耳的都是些陈词滥调的吹捧,无非谁家的买卖又做大了,谁家的女婿又升官了。
庄绮雯不擅长面对这种场合,顾思朝被丰老爹子叫去问话,她远远地看了眼老寿星跟前的那个熟悉的人,他在跟别人说话时,虽然也没什么表情,但也不会充满敌意呢,尤其是面对丰老爷子这样的长辈,更是表现得谦逊有礼。
丙然在喜庆的场合,他也是懂得与人正常相处的嘛!庄绮雯又望了那侧影一眼,不想再留在这喧哗的大厅,接受他人异样的瞩目。
来到后院,人就明显变少了,晚上在这会有烟火表演,这会烟花师傅正在安放各种烟花弹,庄绮雯瞧得新鲜,就在那看了起来。
正瞧得入神,一个手在她肩上拍了下,吓得庄绮雯一个激灵,一转头又是一惊。
“董公子?”她看着满面笑容的蓝衣男子,“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丰老爷子大寿,我跟我爹一起来拜寿啊!只是没想到你也在这,刚才看到像是你的人走过,我就追来这啦,一看还真是你!”
“找是跟顾思朝……”话说到这,庄绮雯不再往下说,她看到董成的眉毛,已经紧紧皱起。
“我也看到他了。”他一语带过,又看她,“绮雯,你要在顾府待到什么时候?我提亲的信函全被打了回来,甚至之后去玉行也见不着你了,那个顾思朝把你关了起来,难道还打算这样关一辈子不成?”
一辈子吗?跟顾思朝这样过一辈子……庄绮雯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笑了出来,看到董成迷惑的样子,她又摇了摇头,“董公子,还是要威谢你的好意。”
“为什么要感谢我?”董成一把拉过庄绮雯的手,“绮雯,我这才不是什么好意,我对你是真心的,那个顾思朝还真以为自己是你的兄长,连见都不让我见你一面,我连对你当面表达心意的机会都没有!”
庄绮雯听得云里雾里,对董成的真情并没什么感觉,只是自己的手在他手中,他的手心湿湿黏黏的,让她有点难受。
她不露痕迹地抽回手来,说:“能交到董公子这样的朋友我也很高兴,但婚嫁的事,我目前确实无心考虑。”
“是无心考虑还是没办法考虑?绮雯,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相处中我能感觉出来,你对我也是有意的,如果你怕顾思朝会对我怎样,那大可放心,我本来跟他就是敌人多过朋友,只是碍于生意往来不好撕破脸罢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他同不同意又算得了什么!”
庄绮雯想到顾思朝听到董成名字时的反应,又看董成的态度,不禁问他:“董公子,你跟顾思朝之间有过什么过节吗?”
董成一愣,几乎是有些错愕地反问她:“你不知道?当初顾思朝接管玲珑玉行手,把你爹的人都赶了出去,其中就包括我爹!”
“什么?”这次轮到庄绮雯吃惊了,“你的意思是,你爹原本也是玉行的人?”
“你跟在顾思朝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道?”
看她没有骗人,董成于是说:“当年拜顾思朝所赐,根本没有雕的玉行愿意给我爹工作,要不是我爹当年有些积蓄,自己干起了买卖,我们董家早已流落街头了!”
“这……”
“绮雯,我起初没告诉你这些,也是因为不想你觉得咱们是同病相怜,我才会对你动心,咱们的人生都是因为顾思朝那小子改变的,我理解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被牵连其中成了顾思朝报复的手段,我不忍看你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是真,对你一见倾心也是真。”
他又重新握住她的手,“绮雯,你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补偿你所有错过的美好时光,以你看玉的眼光和我家的财力,咱们一起打垮玲珑玉行,不是没有可能的,到时候也让顾思朝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一起……打垮玲珑玉行?打垮顾思朝?
庄绮雯呆呆地眨了眨眼,就像是暗无天日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门,而她却开始犹豫这道门的后面,会不会是个更危险的世界,她没有立刻奔向那道门,而是在思考这暗无天日的世界,是否还有她留恋的东西存在。
“不,不行,我爹还在牢里,如果我帮着你对付他,不知道他会对我爹做什么事来!”
“你爹?你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一时之间,庄绮雯甚至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呆愣愣地看着董成,像是在看一个她不认得的人,最后,她面色无波无浪,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我上个月才去看过他的。”
“怎么不可能?牢头一定已经派人通知了顾家,去给你爹收尸,是顾思朝没有告诉你罢了,你爹在十天前猝死在狱中,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啊!”
“十天前?”庄绮雯更加混乱了,十天前,田总管是找过顾思朝一回,他还把她遣出了书房没让她听是什么事,一般情况下他是不曾避讳过她的。
难道董成说的是真的?她爹真的已经……庄绮雯心狂跳,“我要去见我爹!”她说着就要往外跑,被董成一把拉住,同时她发现他将一张纸条,也塞进了她的手里。
“你不信我,当然可以亲眼证实,只是错过这次,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选能再见面,如果你想明白了,就照纸条上的时间、地点等着我,到时候我会去接你!”董成脸上露出焦急的样子,最后跟她说:“绮雯,顾思朝不值得你为他这样!”啊?庄绮雯发现自己真的有好多话都听不懂,她为顾思朝做什么了?
为什么这样跟她说?
董成有些慌里慌张地跟她说完最后这几句话,对着她身后叫了声:“丰公子。”庄绮雯转身,在他们说话期间,来到她身后的正是丰乐程。
丰乐程也对董成笑了笑,并没有和他深谈的意思,只说了句:“真巧啊,我来看看烟火师傅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没想到董公子也在这。”
“我只是偶然见到庄姑娘,聊上几句罢了,这就要走了。”董成跟丰乐程行了个礼,有些灰溜溜地跑走了。
庄绮雯脑中一片混乱,也没注意到两个男人的短兵相接,直到半天丰乐程还站在她跟前,她才觉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丰乐程笑笑,说:“庄姑娘,我是来找你的,顾思朝发现你不见了,又被人缠着月兑不开身,我看他那随时准备掀桌的样子,可不想我爹的寿宴被他给毁了。”
“我不想过去。”庄绮雯才不管顾思朝是不是在找她,她对丰乐程说:“程公子,我可以离开吗?我想去一下大牢,看看我爹!”
“看你爹?”丰乐程沉思片刻,“是吗,你已经知道了啊。”
“什么?你也知道?这么说董公子说的是真的了,我爹他真的已经……”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怎么可以都瞒着她?庄绮雯不由得退后一步。
“他……他是怎么对待我爹的?”她突然想起,顾思朝本来就对她爹恨之入骨,连她爹的死讯都不告诉她,已经十来天了,顾思朝是怎么处理她爹的尸体的?
他爹会不会死时,没有儿女送终,至今尸骨未寒……
“庄姑娘你冷静点!”丰乐程看出她的急切,连忙安抚:“你爹被葬在西郊的墓园里,墓地是顾思朝亲自挑的,风水很好,下葬时请了诵经的和尚,该有的一样都没少,我想如果你爹无声无息地下葬,董成也不会知道的!”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有好好安葬我爹吗?”她追问。
量乐程欺了口气,“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不能了解,但还是希望你能冷静地想想这件事,你爹下葬的地方确实在西郊,你自然可以去拜祭,至于顾思朝为什么瞒着你,我想他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他能有什么理由,他对我爹恨之入骨,只是下想他死时还有儿女相送!”
“那他又何必大张旗鼓地安葬你爹呢?”丰乐程问得庄绮雯也是一愣,“庄姑娘,我跟顾思朝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他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他对你不好,也没资格左右你的决定,但是我仍希望你能冷静地想一些事。”
“一些事?”庄绮雯看他。
“那个董成和他爹,我们根本没有邀请,是他们托了人混进来的,而假如董成所言你们是偶过,那他又怎么会凭空变出个纸条来,他只跟你说了你爹去世,却没说是谁安葬了他,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顾思朝,这又是为什么?”庄绮雯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纸条捏得死紧。
丰子程无奈地一笑,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顾思朝的,你们间的事终还要你们自己去解决,只是有的时候,像我这样的旁人也是会瞧得心急的。”丰乐程心急个什么劲,庄绮雯并没有心思去深想,她一时间接受了太多的消息,以至于思绪变得浑沌。
她被丰乐程带回了大厅,她看到一直忙于向各个宾客回酒的顾思朝,一直焦躁地瞥着大门,直到看见她出现时,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他一惯对她的目光。
然后,他喝下那杯酒,同对方谈着什么,似乎显得不那么焦躁了。
那天顾思朝被丰老爷子劝了很多酒,喝得有些醉了,本来打算质问他她爹的事情,但看他走路都有些摇晃,庄绮雯只得先压下心头的火。
回去后顾思朝酒劲未消,精神亢奋的不休息不说,一个人在宅子里转悠了起来,要知道,顾思朝平时在家的活动范围,基本就是书房、卧房和正厅,整天忙于玉行的事情。
所有人早就知晓顾思朝的作息,虽然他待下人称不上和善,但要把他侍候好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当顾思朝大半夜,兴致勃勃地逛起后院时,所有下人都惊慌了起来,不知道主子今天唱的是哪出。
需要守在一旁侍候吗?这样贸然地打扰他会不会挨骂?
本来就跟人有些距离感的主子这样一反常态,让人模不着头脑,提心吊胆。
庄绮雯抱着一件披风站在回廊处,望向后院鱼池旁的凉亭,顾思朝正像个诗人一样双手背后,立于谅亭内举头望月,看上去好不雅兴,也好不吓人。
庄绮雯很能理解那些无措的下人的心情,顾思朝一向是很有自制力的,这么多年应酬不少,但从没见他真正喝醉过。
但现在的他是真的醉了吗?从他的一反常态看来,也没有其他解释了。
只是一个寿宴而已,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抱着那件田总管塞给她的披风,慢慢走去顾思朝身后,月色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她停在他的影子旁边,静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看得她莫名发起呆来。
“你来这是陪我罚站的吗?”顾思朝转过身来,倒叫庄绮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