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错怪她了。他懊悔,握着她的力道紧了紧。她惊讶,澄净眼眸望着他,看见他眼底的歉然和感激,她明白,他不生气了。
她笑了,天气很冷,她却骤然浑身暖呼呼的,好快乐。
同时莫唯复脑中迅速将黄先生的数据扫了一遍。黄先生最初不愿售地,后来被说服,直到爆出环评问题,大哥将案子转交给二哥,黄先生始终是赞成开发的,或许他真握有什么对集团有益的数据,或许他只是觊觎美色,想钓她。
总而言之,她对那男人没意思,他放心了,道:“下次再有这种消息,先跟我商量,别轻信对方。依我看,可能根本就没内幕,是他诓妳的。”
“啊?他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妳美丽诱人,男人会想尽办法,找各种理由接近妳。”
他在称赞她?她晕晕然,马上自清。“我可没有给他什么暗示喔!”
“为什么没给他暗示?”
她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我不喜欢他啊,我喜欢的是——”忽然住口。
“是谁?”他明知故问,墨眸像黑曜石般闪闪发亮。
她瘪嘴。“你不要拐我,学长。”
“想听妳说妳爱我,怎么算是拐妳了?”他好无辜。
“那你怎么不对我说?”
他正想说啊。莫唯复低笑,张口欲言,儿子恰好走进厨房来。
“什么?谁爱谁?你们在说什么?”安闵哲连声追问,大眼睛兴奋地闪亮。“你们一大早就在爱来爱去吗——”
“我们最爱你啦,好啦,赶快来吃早餐。”与孩子的爸相视一眼,安咏竺笑了,她催儿子坐下,给他拿馒头、装豆浆。
莫唯复静静用早餐,看儿子边吃边说话,看她耐心地哄好动的儿子,他唇边蕴着愉悦弧度,一缕脉脉柔情自心底涌生。不再压抑了,不再怀着可能会失去的恐惧而不敢太投入,不需要再为了分离而焦躁伤神,他终于能全心爱她,坦然而不再有任何保留。
他想尽情去爱、去拥有、去珍惜,生命中这对美好的人儿。
心境不同了,所以这顿早餐比以往更有滋味,带有一种甘甜温润的韵味,一种名为“家”的幸福。
蓦然,安咏竺向他望来,却久久不语,他疑问地挑眉。妳想说什么?
但她没开口,粉腮微红,浅浅一笑,摇摇头,转开视线。
她只是纳闷,觉得他和平常不大一样,总带几分郁闷的眉头舒展了,墨眸闪现的光不再那么冷淡严厉,脸庞线条也变得柔和,他显得神采飞扬,更加英俊迷人,他似乎心情很好,莫非是她煮的豆浆太美味,取悦了他?
用完早餐,出门各自上班上课前,莫唯复道:“黄先生给妳的照片,方便存一份给我吗?我想了解一下内容。”虽然不认为姓黄的给的东西有价值,但以防万一,还是得亲自确认。
“好啊,你等等,我用随身碟存给你。”安咏竺跑上楼去。
安闵哲嚷:“把拔,抱我去穿鞋!”
“都这么大了,还好意思老是要人抱?”他揶揄儿子,还是抱起小家伙。
“抱高点、抱高点!”还得寸进尺的指挥起他来了,对冰箱比手画脚。“抱我去那边!”
他依言走到冰箱旁,看儿子伸长小手,摘下王冠磁铁,贴在小花磁铁旁。
莫唯复惊讶,望住儿子,那双机灵的大眼睛回望他,似在问:不对吗?现在还不可以把磁铁挪回来吗?
“存好喽!”咚咚脚步声跑下楼来。
他俊朗脸庞露出笑意,小男孩童稚的嘴角也弯起,两人交换心照不宣的微笑,他吻了儿子的额头一记,奖赏小家伙的聪明贴心。
然后三人各自着装,帮彼此系围巾、整理外套,一起离开家门。屋子冷清下来。
而王冠和小花,静静地依偎在冰箱上,不再分离。
莫萧联姻终告破局,安咏竺刚开始松口气,新的顾虑又很快涌现。
这次他的婚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往后呢?每次出现他要结婚的流言,她都要这般心惊肉跳地惶然一回吗?成日活在惴惴不安的猜测里,早晚会磨得她意志动摇,磨得她心灰意冷,她也只是普通人,可最初不是她要求留在他身边吗?
她终于发现这要求有多任性,他外表虽冷漠,其实感情丰富,不是三心两意的人,他心中有她,就不可能恋上其他女子,不会另觅姻缘,她没深想到这一层,于是在无形中咬定了他的弱点,用爱情困住他。
他说没那么喜欢萧宜柔,所以不娶,口吻云淡风轻,可她明白他没说出口的心思——他是为了她牺牲有利的婚事,从当初为了野心而放弃她,到今日反而为了她放弃野心,他深刻的感情、他没明说的心意,她都懂了。
她感动也心疼他,他是有才能的,虽然最近终于得以发挥,但前路仍艰辛,现在少了萧家这分助力,他继续孤军奋战,会有多辛苦?她不舍,好想帮他。
唉,是这么想,但她的“武器”少得可怜,虽然靠在职进修拿到硕士学位,但什么土地并购、集团方针,她是一窍不通要从何帮起?不过她在新闻业,工作上应该有切入点吧?
所以一早她来到报社,就在黄先生昨晚的秘密讯息底下留言,想约他谈昨晚的事,希望能挖到一些对莫唯复有帮助的数据。
趁上班的空档,安咏竺几次察看留言,都没回应,不由得有点急。这时万仁丞走过来,道:“安安,我有东西给妳看。”他对她使眼色,要她来他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万仁丞要她看计算机屏幕。“这是民众拍到的,我刚收到。”
安咏竺看了,吓一跳,屏幕上是张照片,拍摄地点在便利商店外,照片中人是她和莫唯复,正是昨晚他拉她上车那一幕,照片不甚清楚,但他修长的体魄和黑色长风衣太好认,而她包得圆滚滚的,看不清模样。
“根据影像的内容,拍摄者担心,莫先生可能对『某人』不利,强烈要求我们披露此事。”万仁丞眼底笑意隐隐。
“其实没什么啦,学长他当时有点激动,真的没怎样。”她尴尬,她已跟总编辑报告过昨晚的事,从收到网站的照片留言和半路杀出的莫唯复都交代清楚了。“这张照片非得放上网站不可吗?”
“我先试着压下来,万一投稿民众盯很紧,我会想个好一点的处理方法模糊带过,不会暴露妳和他的关系。对了,妳有联系到黄先生吗?”
“还是没有。”安咏竺丧气。
“既然他手上握的消息这么大条,为何不直接爆料?他每天都来,一直都有机会说啊。”
“我也想不通。”
“为什么偏要迂回地透过妳?妳甚至不是新闻人员。”万仁丞沈吟片刻,下结论。“也许他真的是编个假新闻,找借口接近妳罢了。”
“学长也是这样说。”安咏竺苦笑,她是不是很呆?只有她信以为真。
此时她手机响了,她向总编辑做个手势,走到外头接听,看到来电的是莫唯复,她还没接起来,嘴角就弯了。
“妳现在在忙吗?方不方便讲话?”他嗓音低沈温和,听来心情不错。“我想问妳,有没有跟那位黄先生联系上?”
“现在不忙,不过我没连络到他,我们总编辑也在等他,他可能晚点会出现。”她走回座位,低声道:“你为何要找他?你不是说他的消息是假的?”
“嗯,我仔细看了那照片,查了些资料,觉得有些疑点想厘清。我跟妳问这些,不会造成妳困扰吧?”
“不会啦。”她也正想这么做。“我会帮你搜集讯息,不过当然要总编辑同意,才能给你,毕竟我还是这里的员工。”
“妳不是新闻人员,倘若确定有内幕,应该是派记者去做采访才对。”
“我虽然不是新闻人员,但我很热心啊!”
“热心没用,妳别太靠近黄先生,他怪怪的。”他语气忽然严肃。
“你怕我跟他太接近?”他在吃醋吗?她盈盈笑。
“我不是怕,是因为这样才合乎道理,妳是工程师,不是记者,这种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不然请他们做什么——”终于警觉到自己解释得太急促,藏不住在意的心思,那端局促地静了。
氨总裁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啊!安咏竺轻笑,看四周忙碌,达达的打字声、同事的交谈声、打印机哔哔吐纸,都成了背景,陪衬着那端的寂静,她不自觉微微扬着眼梢。经过今早的谈话,与他更亲近了,即使沉默也有无形的牵系,令她感觉心安而亲昵。呵,好久没听他吃醋,被他在乎的感觉真好。
但拿着电话不吭声,终归是有点傻气,她先笑了。“你没话说了?”
“好像没有,要挂吗?”他也笑。
“我还可以再聊一下,但你不忙吗?”
“正好我也有点空,在等人回报消息。”但他似乎想不到话题,又沉默了。
其实她也没什么要说的,可就是舍不得挂,想了想。“学长,要是七年前,我们就分手了,你想现在我们会是怎么样?”
他迟疑许久,缓缓道:“我无法想象没有妳的日子。”
她听得心一紧,也有点感伤。“假设而已嘛!我想,你应该会挑一个附加价值最高的对象,很快就结婚,而我离开了你才发现怀孕,我还是会选择留下这个孩子,既然你结了婚,我不想去打扰你,我们就这样有了不同的人生……”
这次,他沉默得更久。“妳后悔跟我在一起?”
“不是、不是啦!我只是在想,要是离开你,遇到另一个好男人,和他展开新恋情,或许我会得到美好的结局,但也说不定还是黯然分手吧?一个好男人就能保证不变的幸福吗?就像你,对我来说,你就是对的人——”
“妳当然是对的人。”他口吻极为笃定。
“既然你我都是彼此对的人,为什么我们没办法在一起?因为我们在错的时间相遇吗?其实,我们之间永远不会有对的时间点——”因为她是小甭女,绝对不在他考虑的对象名单中。“但我们一起创造了想要的结局。”
是她忍耐见不得光的彷徨,是他放弃他计划好的商业婚姻,他们才能走到最后。
她不再天真了,不再相信爱情可以克服万难,它也需要代价来维持,若爱得不够深,彼此都不肯让步和牺牲,他们不会有今天。她当年的坚持,是出于纯真的信念,如今是因为这个纯真的信念里有他相伴,有他陪着她坚持。
她的爱情要求不多,付出真心,求的也不过是另一颗真心而已。
在此刻,忽然深深感受到他不变的心意是多么珍贵,她蓦地眼眶潮湿,竟然想哭。她连忙揉揉眼睛,觉得自己好傻啊,可就是感动嘛。
她感性道:“总之,我很高兴我没有放弃。”
“我也很高兴自己没有放弃,更想谢谢妳的坚持,没有放弃如此差劲的我。”他的嗓音也充满感情。
“能有今天,我们都很努力,所以都跟自己说声谢谢吧!”她笑了,又问:“你今天会回家吃晚饭吧?”
“应该会吧。安安,我想……”他似乎想说什么。
“嗯?”她等着。
“……没事。我得去忙了。”
“那晚上见喽!掰!”她笑嘻嘻与他道别,放下话筒,吁口气,满心愉悦都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