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娃回头看了一眼,脚步更不敢停,刘公子被她拒绝几次仍保有一定风度,怎么他的朋友会出手动粗,想要强掳她?瞧他说话清晰不间断,分明是借酒装疯!
“谁跑得快,快点到春松居找凤管事来帮忙!”
“啊——”泥娃忍不住尖叫,方才有一啊间就要抓到她的手了。
“别想跑!不给你这嫌贫爱富的女人一点颜色瞧瞧,眼睛都长头顶——你是谁?”阿德往前攫伸的右手突然遭一把由左切入的长剑压下,他本想一掌推开来人,万船没料到对方随便一沉腕,一划腿,竟然就将他制伏在地。
纵然有惊无险,泥娃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稳下急剧的心脉,右手抚上胸口,正想道谢,殊不知来人一身黑衣轻装,头披纱笠,竟教她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不行,她今天想起燕行太多回了,再这样下去,她根本无法正常度日。
泥娃咽下几口气,勉强平复过来。“感谢公子相救,若公子有机会上春松居品茶,泥娃自当设宴相待,聊表感激。”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件急事要处理,泥娃走到满怀歉意的刘公子眼前,略一福身,便道:“泥娃拒绝刘公子亲事,不是嫌弃你家贫气短,而是泥娃对你根本无男女之意,还请见谅。”
“我、我知道……”泥娃头一回就明白拒绝了,只是他放不下,每卖出一批货,就来求一次亲,这回他哪里还有面子继续叨扰佳人?
刘公子扶起不断叫嚣,却不敢再施拳脚的阿德,准备上车离去,在场的城民们却占着路不放行。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这事是要送官府的,想走,哪有这么便宜?”一旁在铜安卖了十几年甜瓜的金老板拄着扁担,站在中间指责L
“这……”刘公子语塞,阿德更不敢造次,哪敢再装疯卖傻。
“各位乡亲请息怒,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让他们离开吧,我不想惊动了凤管事。”怕最后两人在铜安城内待不下,得另谋他就,颠沛流离之苦,她感同身受。
“这样啊……既然泥娃姑娘都开口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说真格的,请动凤管事,就怕铜安城要变天了。”凤岐有个无人能及的本事,那就是把事情闹大,从当年他迎娶春松居琴姬温寻蝶的喜宴,无端变成现在每年万人朝圣的夏荷宴,就不难看出他的实力了。
“金伯伯夸大了。”泥娃笑了笑,大伙儿如沫春风,哪里还有气呢?连忙帮她把刘公子跟阿德送走,省得她看了不舒服。
这里的人真好,出自内心喜欢她,泥娃满是感激,笑容越发灿烂,只是心里头还是空了一块,怎么补也补不起来,而缺的这块女娲石,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了。
“泥娃,你不认得我了吗?”
正往城门走去的泥娃顿时一愣,想转身竟然没有力气,只能僵僵在原地。
她怎么可能会忘了这道声音?夜深人静,午夜梦回,都是这道声音陪她入梦,好几回她想着想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怎么可能忘了?
这是燕行的声音呀!
泥娃不敢回头,她怕一切只是她支撑不起的幻觉,他是青玉门的掌门,就算他真的来到铜安,她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敢了。
她喜欢燕行,与他分离的这两年,对他的情感只有增没有减,她好怕好不容易守住的心,见过他之后再也抑制不下激动,那么她会疯的,她会撑不过来的。
可是,他人都到了铜安,不见他一面,她甘心吗?错失了机会,她回头不会懊悔吗?明明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呀!
“泥娃?!”燕行跟她向前几步,他不可能认错人的,虽然眼前的泥娃与他记忆中有些出入,泱泱气度不同于往,谈吐大有增色之外,身形姿态也显得秀雅,丝毫不见当年无男女之别的天真,但她确实是泥娃,已经在铜安城蜕变一回的泥娃!
较以往更为出色的她,莫怪登徒子借几分酒意,想一亲芳泽,看在他眼里,却像火烧般难受,要千万般克制,才不至于出手过重,误伤人命。
“……夙剑?”如果他应了这名字,泥娃,你就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吧,这辈子是找不到肯街泥筑巢的燕子了。
等了段时间,或许是她自觉度日如年,听不到他一句响应,除了苦笑,又能如何?他路过铜安,若不是意外插曲救了她,是否还记得这里有尊像立在望夫崖上的泥女圭女圭?温姊姊老是笑话她,她从不以为意,现在想想,她的痴心,真的是妄想。
泥娃拾起那张写着石敢当、已经脏掉的白纸,还是完成凤大哥交代的事比较实在。
“我是燕行,不是夙剑。”夙剑这名字太沉重了,现在的他背负不起。
他要的不是门派纪律,不是高位虚名,他要的是在潜龙镇外、伏虎山下渡船时的宁静,还有像只麻雀儿在他耳边吱吱喳喳,笑容像千阳绚烂的泥娃作伴,才是他真真正正想要的生活。
他像是只离笼的鸟,已经锁不回铁栅后了,他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他要找回泥娃双宿双栖,不管她到哪儿都有他相伴,无论他去到何方,身边都有她随行。
他不要再过独自一人被寂寞啃蚀的日子。
泥娃揉着纸,忐忑不已,纠结着该不该回头,他是燕行,不是夙剑,是否可以将青玉门暂时排除在他们两人之外,让她暂时作场美梦,认为两人之间还有所谓的可能?
但是梦醒之后呢?她承受得起痛吗?但现在他人已经来到铜安,她能装作不爱吗?当年让凤大哥上青玉门捎信的举动,究竟是对是错,她已经无法分辨了。
泥娃几番吸气,终究敌不过自己的,抱着飞蛾扑火的决心,见上魂牵梦萦的男子一面。
“燕行……”一股心酸窜上鼻头,但她不能哭,她要让燕行知道,甚至深刻相信她在铜安过得很好,不会拖住他的脚步,让他离开时能迈出大步。
如果她的命运留不住任何人,那么就让她把最好的一面,留在他们的记忆中。
泥娃的笑,拧了燕行的心,他宁愿她质问、责怪,嘲讽他当年断然离去的决定,也不愿意此刻见到宛如面对外人、隐藏真性情的笑容。
虽然还是一样迷人,却利得像把刺刃,狠狠地往他身上戳刺。
“千里跋涉,你一定累了,可惜我还得替凤大哥接待朋友,不能招呼你了,前头不远就是凤大哥开的茶馆——春松居,你可以到那里歇歇脚。”泥娃心里快要压不住的澎湃,像阵阵大鼓声,擂打在她胸口一样,她见到燕行了,变得更挺拔、更威信的燕行,气度远比以往雄伟,果真苍龙不该踞于浅潭,会可惜了他与生俱来的非凡条件。
待他离开,她再来好好沉淀情绪,把自己的心绑紧一点,能有机会再见上他一面,事实上,她该知足了,眼前根本没有她前进的空间。
泥娃,你做得到,你一定做得到!这么多年了,不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吗?
看着回望城门的泥娃,燕行何止痛心,以前在他身边吱吱喳喳的泥娃到哪儿去了?在“凤来客栈”当差时,她再忙都不忘了转回他身边说几句话,师叔曾言泥娃心系于他,看来过了两年,时间淡了她的思念,却让他的在乎不减反炽。
既然决定来到铜安,就表示他决定正视困扰他两年的情感,岂能为了一点挫折铩羽而归?况且她再如何坚强,心里终究害怕寂寞,就算不能接受他,至少让他陪伴在她身边,不再让她一人天涯漂泊,孤苦伶仃。
燕行站到泥娃身旁,见她侧身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似乎不信他竟然留下,神情实在令人不舍,然而也在她转身的动作之下,他瞧见了写着石敢当的白纸,疑惑地看着她。
“……我听其他的跑堂说,凤大哥要他们来接贵客时,都用这种方法认人。”泥娃几乎不敢抬头了,让他瞧见这幕真羞。
“既然如此,那走吧。”燕行强取过那张纸,随意几折后收入胸口。
“走?我还没等到人,不能走。”没接到人,她哪敌回去覆差?
燕行蹙眉抿唇。“我就是石敢当。”
“你就是石敢当?!”他哪里像人如其名的石敢当呀?可是他又没理由骗她。
“这有段故事,边走边说吧。”泥娃爱听故事,或许这是个可以让她慢慢卸下心防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