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梦再度上演。
撞击、剧痛、倒地、鲜血。
方本心忘了这样的梦境是何时开始进驻她的脑海,但,她知道只要它心血来潮,就会让她身陷其中。
也许连续两、三天都梦到,也许好几个月才梦那麽一回。
不管间隔多久,每次的梦境都让她痛苦非常,车祸的疼痛在她身上不留情地刻划着,椎心刺骨,几乎让她以为醒来後依旧处在血泊中。
方本心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这诡异血腥的梦,若提来闲聊,只是徒增惊呼,若正经地谈论,又徒增亲友担忧,不如不讲。
她曾想过那会不会是过往的亲身经历,但她的记忆中全然空白,而且若有此事,这麽重大的车祸,父母怎会只字未提?
若那是预言,那她还真害怕,面对这样的劫数,谁能心存坦然。
悠悠忽忽,梦里的方本心照旧使力抬眼欲瞧清肇事者,每次的结果都是梦境中断,她就这麽醒来,像本断头的小说,再怎麽翻阅结局都是空白。
可是,这次她发现她抬眼後,眼前多了不曾出现的身影。
梦正延续着!
方本心很诧异,不知是梦里的心情还是现实的心情,也可能两者都有,总之,她诧异於梦境居然进行着以往未有的场景。
流淌过双眼的血模糊了她的视线,导致肇事者的身影连带看不清,隐约只见对方的轮廓和模糊的五官。
真糟糕,她要看清楚肇事者的脸呀,白白痛苦那麽多年还撑着不挂精神科已经很辛苦了,别让她这点变相的乐趣和心愿充满缺陷嘛!
痛得四肢无法动弹的她无法伸手抹去满脸的血,只得死命眨眼,看能不能让视线清晰点。
她反复在梦中眨着眼皮,一下又一下……
方本心有些紧张地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後在吐气的同时张开双眼。
没什麽大不了,就当按自己家的门铃,反正这里每一户的大门都长得差不多,新邻居家也不例外,谁听过按自家门铃会犹豫的?
趁心理建设最坚固的一刻,她按下门旁的电铃。
叮……
喀啦一声,门霍地打开。
咚!
望着忽然出现在门框下的海汪洋,方本心按门铃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
“呃,你、你好,要出门啊?”她吓一大跳,门铃都还没响完就应门,哪里有这样巧的事?
“咳!我刚好要去丢垃圾。”海汪洋四下环顾玄关,最後拿了双搁在鞋柜旁的休闲鞋,朝她晃了晃。
看来乾净簇新的鞋子要丢掉?
“你找我有事?”就算瞧出她脸上明显的疑惑,他也不会坦承,只要待在家中,他便一直盯着门孔外的状况,盯得几乎颜面抽筋,只等着她踏出家门这一刻。
这举动令他像个偷窥狂,不,已经是偷窥狂了。
透过门孔见她居然停在门前,门後的他情绪一时失控,思绪翻涌,才会在门铃声还未结东时便失神的打开了两人间的阻隔。
唉,他是想接近她,不是要吓跑她啊!
他得冷静,不能坏事,不能让她太快洞悉他的破绽,天知道他要维持疏漏百出的城墙有多艰辛!
“喔,对,我是来还你钱的。”方本心左手一开始就握着钞票,因此立即递给他,“原本我怕你出门上班去了,没想到你在。”
“你很坚持?”海汪洋瞄了眼钞票。
“无功不受禄,我没有理由让你破费。”而且坚持的人是你才对吧!方本心在心里嘀咕。
“如果我坚决不收呢?”他淡然地问。
这几天她边画新稿边惦记着要还他钱,背债的心情已经够令她坐立难安了,拜托别再折磨她,收下不好吗?他的顽固她一点都不想习惯啊!
“海先生,别让我心头老挂着一件事,我不爱欠债的,总不能麻烦你让我请吃饭以便抵销吧?”现金多实际,比起吃完饭拉一拉就没了要好上太多。
“有何不可?”
对嘛,哪有人会傻傻的把钱往外推……啥?有何不可?他说有何不可?!
“你宁愿让我请你吃饭当作抵销?”该不会有诈吧?他想敲她一顿豪门宴吗?唉,若真是如此,她也认了,早点把债还一还,省得她浑身不自在。
“我很乐意。”海汪洋扬起微笑。
方本心承认他笑起来比面无表情好看多了,难怪笑容是融化人心最有效的利器之一,就算荷包失血,她至少掏得情愿。
“那,海先生你何时有空?”在家画稿的她随时可以配合,只要不碰上昏天暗地的赶稿日。
“就现在吧,反正也快中午了。”放下休闲鞋,海汪洋进屋套了件外套,就着一身原本的轻便装扮,拎起钥匙,准备出门。
动作也太快了吧?
“可是,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的工作时间很有弹性。”这一点不用担心。
“你、你女朋友……或是老婆……”她很孬的,万一走在路上或回到自家门口,突然被冲来的女人赏一巴掌,该怎生应付啊?
“我单身,也没有女友。”需要他拿出身分证吗?
听到他是孤家寡人,方本心松了口气。
别想歪,她只是少了担心,可喜交代的事也完成了些,绝对没有一丝开心的成分……
对於他异常的偏执,她还真有点怕怕的啊。
“但等会儿我要去当志工……”所以出门时才顺道先到他这儿还钱。
“只是吃顿饭而已,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海汪洋顿了顿,“还是,其实你不情愿请我吃饭?”
这……他的语气有必要这麽落寞吗?活似她没心没肚一般。
他们真的没有那麽熟吧?
“哪有这回事?别污蔑我啦,讲得我像个吝啬到家的小气鬼!”方本心斟酌了一下时间,心想应该不会影响她志工的工作。“好吧,择日不如撞日,海先生,你想吃什麽呢?”
她抬头徵询债权人的意见,正巧对上海汪洋如释重负的微笑,差点让她心律不整。
吧嘛呀?她的话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吗?还是她是哪个酒国名花,答应出场会让客人乐不思蜀?这比喻很不恰当,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啊!
“我有打算了,走吧。”说着,他套上休闲鞋。
呃,那双鞋不是要丢掉?
“安全帽我有,你知道的。”海汪洋踏出大门,落锁。
意思就是她得再度坐上他的机车?
“搭公车挺方便……”方本心举步跟上他,有点无奈,小声地说。
“你说什麽?”他按下电梯的按键,脸上虽然看不出欣喜,但语调泄漏出轻松感。
“没事、没事。”也罢,跟他比坚持?她哪有胜算啊。
“别担心,跟上回一样,我会先跟管理员打声招呼。”
“嗳……”先生,重点不是那个,假使照你骑车的速度,我恐怕点完餐还来不及动刀叉就得结帐赶下一场啊!
搭公车不是挺好的吗?是不是?
看着对面的男人吃得津津有味,方本心都快怀疑这里是必须拥有无限卡才消费得起的高级餐厅。
“海先生,你不用跟我客气的。”这家简餐店位於学区,由於主客为学生,所以价格低廉,虽然是他选择的,但她老觉得过意不去。
“美食的定义不在於价位,台湾夜市的小吃远近驰名,怎麽就不见昂贵的定价?”海汪洋觉得眼前这份卤排骨饭胜过知名餐厅端出来的菜色。
也对,“你认为值得就好。”
“海汪洋,我的名字。”他咬下一口排骨。
听见他主动告知他的全名,让方本心愣了会儿。
“今年三十了,刚好卡在不上不下的年纪。”他喝了口餐点附赠的冰红茶。
咳!她都还没发动攻势探听呢,不费吹灰之力真让她胜之不武。
“怎、怎麽突然说这些?”不能泄漏出好奇!方本心直要自己含蓄点。
“上次我太唐突了,如果再不自我介绍,我怕你不把我当朋友。”
朋友?!跳级跳得那麽快?她才正要习惯邻居身分的他耶。
“都一起出来两次了,早就是朋友啦。”她真没种,瞧见他有点落寞就心软了,她果然是容易被骗的体质……
“你还想知道些什麽吗?”
“身高!”哎呀,她反应太快了,他可别起疑呀,她只是为了交可喜的差,绝对不是对他感兴趣啊……
“呵,我身高一七五。”见她懊恼,他嘴角微扬,笑了。
他为什麽要笑?因为听出她明显的探求之意吗?不过,他笑起来真的令人感到好舒服。
“我们好像在相亲喔。”方本心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语毕,顿觉後悔。
啊啊啊啊——这下跳进黄河也没用了,哪里洗得清嘛,呜……
“是吗?”她的表情五味杂陈,海汪洋大开眼界,忍不住转开头。
他绝对是在偷笑!送一口白饭入嘴,方本心哀怨地嚼着。
“海先生,你的名字很特别,不当渔夫还是游泳选手真可惜。”海汪洋,含水量真够充沛的,他的父母是在何种契机下替他取这样的名字?
闻言,他心口一抽。
“名字是我取的,因为我喜欢能够包纳无数生命的大海,所以成年後申请改名。”他淡然地说道,“不知道本名有个好处,可以替自己冠上喜爱的称号,听别人喊起来爽快多了。”
他甫出生就被丢弃,没有名字,没有身分,虽然当时院长替他取了名字,但成年後的他仍旧选择改名。
因为,他无法主宰出生,但可以主宰自己的选择。
“我是孤儿。”这四个字道尽了他的身世。
方本心听他说得云淡风清,内心却四起涟漪,控制不了怜悯泛滥。
她是不是问得太快了?
“你跟一般人一样,走到这里了不是吗?平安的成长到现在,就是活着最大的恩赐,这一点不是父母健在的小孩就会特别受到礼遇的。”
“我不可能不怨恨亲生父母,但,怨了有何用?他们不痛不痒,仇视的我倒显得愚蠢,恨着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双亲非常悲哀,想想,还是少做吃力不讨好的无聊事。”他和亲生父母完全没有感情可言,没有感情支撑恨意,只剩萧索罢了。
“嗯、嗯。”她没有资格评断他的想法,但可以扮演聆听者。
“我不是渔夫,也不是游泳选手,不过,我的确选择和名字有关的职业,我在水族馆工作,因为台中开了分店,所以我从台北到台中来帮忙。”
“哇,你在水族馆工作啊?整天照顾一堆鱼辛苦吗?你的工作时间很有弹性对不对?”有时和可喜经过台中知名的水族街,她会一时兴起走进店家瞧瞧,看着许多不知名的鱼儿游来游去,心似乎也变得轻盈许多。
“不急,改天有时间再慢慢聊我的工作。”他吊她胃口。“现在该你了。”
“我?”方本心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蔓延。
“我都掏心掏肺了,你不该表示些什麽吗?”海汪洋满脸正经。
不会吧?就知道天上不会平白掉下礼物,有得必有失。
那她现在再多挖他一点东西还来得及吗?
“是是是,你都掏心掏肺了,我当然得掏肝掏肾。”她还是认命吧。
“谢谢。”他好整以暇的再度啜了口快见底的冰红茶。
唉,她真是误上贼船啊!
有债必偿的方本心花了点时间介绍自己,等到聊到一段落,两人盘子里的餐点也渐空。
“体重的部分就让我保留点女性的尊严,可以吧?”她连年龄都照实报告了,总得留一点给别人探听啊。
“当然。”海汪洋扬起微笑。
“呼,真像交出了一份研究论文。”她有种被榨干的感觉。“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先去结帐!”差点忘记当志工这回事。
“别紧张,来得及的。”海汪洋轻声道。
抄起帐单,方本心匆匆步向柜台,准备付帐。
时值用餐时段,顾客众多,柜台挤满点餐和付帐的人们,身高不过一六〇公分的方本心卡在人潮後头,正想尽办法突破重围。
“小姐,要不要帮你?”大学生甲贴近她,显得别有心机。
靠这麽近干嘛?!“不用了,谢谢。”她往旁边退开两步,想了想,再退开两步以策安全。
“别害羞嘛,我们很乐意帮你的。”和大学生甲同夥的大学生乙从另一边包夹,假装要拿过方本心手上的帐单,却乘机碰触她的手背。
员警打哪儿去了?现在调戏良家妇女的坏蛋都光明正大成这样啦!
“同学,放尊重点,万一被学校知道没有关系吗?”她抽回被侵犯的手,乾脆交叠在胸前。
两名大学生看方本心说话温温淡淡,脸庞上虽瞧得出不满却无高张气焰,音量从头到尾都被嘈杂的人声冲淡许多,想必是受到委屈也不敢喊出声,加上其他人只顾着点餐和付帐,完全没有空暇将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於是便得寸进尺。
“别紧张,我们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大学生乙笑咪咪地道。
“这顿我们请,等等看要去哪里玩。”大学生甲接着说。
“不用了,我没兴趣。”眼看就快轮到她结帐,她直视柜台,决定不再搭话。
“真冷淡啊,我们……”大学生甲的手才要模上方本心的肩,就被另一只力道十足的大手拦截。
“同学们,男女授受不亲。”海汪洋嗓音沉稳,表情无波,可是释放的力道却让大学生甲差点喊痛。
方本心看到他来搭救,着实感到安心不少,何况现场人多,她不怕这两个学生肆无忌惮。
海汪洋的举动让顾客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四人身上,众多狐疑的目光使得两名大学生心虚畏缩。
“看、看什麽看?我们、我们只是见她被挤到後头结不了帐,才、才好心帮她。”大学生乙结结巴巴,标准的敢做不敢当。
“好心帮忙需要动手动脚?”海汪洋此话一出,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别含血喷人!”大学生甲气得叫道。
“我不止看到,还刚好抓到。”海汪洋举高犹在他掌中的狼爪。
人证物证俱在,多名女性顾客忿忿地注视着那两名学生。
大学生甲万分羞怒地拔出被箝制的手,“我伸手是要跟柜台点餐。”
妈的,真是失算!这个臭女人居然还有救兵!
“点餐就点餐,需要点到我这里来吗?原来跟女生搭讪是通关密语。”方本心出声讽刺,下意识偎近海汪洋。
她依向他的举动稍稍浇熄了他满腔的怒火。
他在座位上目睹经过,却不见她向他求救,郁气不禁充塞他心间,失落和愤恨难以控制地爬满他全身,亏他熬过了六年,这麽点不快还是惹得他极为痛苦。
她明明可以投以一记目光,向他求助的!
挣扎了几秒,他终究起身遏止恶劣学生的行为,天知道他是极为努力不让方才箝制在他掌中的手腕被他硬生生折断!
“同学,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名店员察觉情况不妥,前来了解。
“走了、走了。”大学生乙见苗头不对,催促着同夥想离开。
真是出师不利啊!
“妈的!”妞泡不成,饭也甭吃了!大学生甲咒駡着。
“就这麽放他们离开?”海汪洋低头询问身边的当事人。
“我很不想承认,但就算把他们丢进警局,你觉得人民的保母会有什麽大作为吗?”教黑道扁他们一顿可能比较有喝阻作用,偏偏她没半个道上朋友,可惜。
为恶之人若不能靠自身醒悟,即使被判死刑,怕也是含恨,永远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歹事。
她的比喻是夸张了点,但这就是现实啊!
“也罢,反正他们没讨到我什麽好处,就留待以後他们勾搭上大哥的女人,再让大哥去算这笔帐吧。”模鱼总是会模到大白鲨的,保重。
海汪洋顺着方本心的意不追究,但他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眸并没有放过他们。
前来关切的店员好心地告诫,“同学们,改过吧,下次别再犯了,否则一定告到你们学校去。”他也得顾全店誉,客人在这里被性骚扰,传出去不可能对他们这间餐厅毫无影响。
大学生乙知道这次走狗屎运,早就开溜了,殿后的大学生甲心有不甘,边走边回头恼羞成怒地道:“还真以为自己多正?不过是个残废,到死说不定都嫁不出去咧!”
残废……
听见对方口出恶言,存心伤害,海汪洋再也压抑不住沸腾的怒气,一个箭步向前就要揪住对方的衣领,不排斥以野蛮的暴力赏他一拳,活动一下筋骨。
这一拳不挥出去,他的自制力会崩解!
就在海汪洋正要扯住大学生甲的衣服时,突来的啜泣声拉住了他,他猛然一顿,立即收势。
“呜呜呜……”方本心的小脸埋在十指里,颤抖的肩头不住起伏,三不五时还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绝对是心灵受创了,好可怜的女生,好可恶的男生!众多客人眼神一致,从对方本心的怜悯慢慢变成对大学生甲的瞪视,群情激愤。
“说话也留点口德吧!”
“现在的年轻人是怎麽搞的,家教败坏成这副德行。”
“同学,我们去那条巷子里聊聊,如何?”
一人一句,逼得大学生甲再也抵挡不住,哪需要揍他?众人光用言语就惊得他发抖,闪人闪得跟喷射机一样快。
恶人无胆,不,连恶人的边都构不上,顶多是人渣,嗟!大家心里所想的皆相同,彻底瞧不起那家伙。
“本心……”海汪洋一时手足无措,安慰的话在脑中千回百转,竟是说不出口,哪还管得着别人?
“呜呜呜……”方本心哭声渐歇,很小声地问:“他走了吗?”
“那个败类?早逃得不知去向了。”
方本心张开手指,确定从指缝中没看到大学生甲後,便若无其事的放下双手拾起头,脸上不见泪痕。
众人一愣,包括海汪洋。
“真是,还得逼我使出绝招,要不是现在人多,对方又不成气候,这绝招也是会失灵的。”
假哭博同情,利用舆论压力来攻退调戏她的臭男人,这招她可是经历多少风雪才学得的。
“海先生,看不出来你这麽冲动,以暴制暴不是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万一对方告你伤害罪,得不偿失啊!”她真的很怕他刚刚挥出拳头。“不过,谢谢你,我很开心你愿意帮我出气。”也许方法不够完美,但她心里的感动没有少半分。
不知算不算是可悲,她早已习惯了歧视,尤其是刻意尖酸的歧视。
但她周遭的朋友往往比她更在意他人对她的目光。
他和可喜一样,为了她挺身而出,她既感激又担心。
可喜是女生,那次替她解围时,对方见她会点拳脚功夫,便不再跟她们纠缠,但这次他要是真把那一拳结实地挥下去,对方铁定抓着这个把柄不放。
“下次除非我说绝招没用,你千万得沉住气啊。”方本心耳提面命道。
众人合上大张的嘴,被叮咛的男人则恢复面无表情,尽力不让自己的肩膀看起来是往下垮的。
平安落幕就够安慰他了,真的。
“啊——迟到了啦!”方本心忽然惊呼一声。“老板,让我先结帐吧?刚刚真的快轮到我了,别算我插队好不好?”